因为纽约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夏季是炎热干燥的,没有平复热气的微风,白昼的烈日炙烤,逼得人睁不开眼,直到黄昏才稍微好转。

    姜明连轴乘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直至此刻才终于到达美利坚的国土,黄昏的绮丽光线不明,他仰靠在专车后排闭门养神,在黑暗最后吞噬光芒的那一刻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的姜明是儒雅帅气的,他身形修长,修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衬托着他精壮躯干,眼里倒映着别墅的灯火,闪着熠熠的光。

    走至门口,就有人恭敬的开了门迎接,别墅里如预想那般热闹,虽然只是小型的私人宴会,但不缺名流贵族,资本大亨。

    杯影交错,美妙的宴会音乐钻进耳朵。姜明得体的与客人一一问好,几番酒过停下,找来了阿麦,疑惑问道:“为什么没见到爷爷?”

    “老爷嫌这地方太热闹,这会正在二楼休息。”

    姜明点了点头,略微思索,又开口道:“我去找他。”

    别墅宽裕,隔音很好,姜明淡定自若的一步步走上二楼,美妙的钢琴音符一点点倾泄至耳里,越走近声音越清晰。

    姜明听得出来,是g小调的巴赫平均变奏,曲子不算很难,但是节奏匀速,是他小时候经常练习的曲子。

    这首曲子很奇妙,弹得慢会很舒心,弹得快会有一种窒闷的撕裂感。他一直很喜欢别人弹给他听,因为不同的人能弹出不同的感觉。

    音符如矶珠落入玉盘,感染力颇强,随着音调的升起节奏慢慢加快,直至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室内才归于平静。

    过了好几秒,音乐的余韵才消退,姜明淡笑着鼓掌。

    弹琴的人知晓他的道来,略微转过头,如鹰精明的眼光盯他看了半响,才开口说道:“终于肯回来了?”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些责怪的语气,但听不出责怪的意味。

    姜明嘴角含笑,走向他,“爷爷的70大寿我怎么会缺席?”

    “哼。”姜政云瞟了他一眼,拿了手帕擦着手。

    “您怎么想起弹这首曲子?”姜明上前接过他的手帕,端过泡好的雨前龙井递了过去,神态恭敬。

    姜政云接到茶喝了一口,“这曲子好啊,节奏平缓令人舒适,不像有些人,净喜欢让我操心。”

    姜明的表情无波无澜,随口应和,“是好曲子,”他偏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送给爷爷的生日礼物可还喜欢?”

    姜政云没有及时回答他,矍铄的目光在姜明英俊的面庞上探索,最后徐徐起身,坐上了雕花的红木座椅上。

    姜政云虽然年至古稀,但仍然抖擞振作,气势如虹,风采不输姜明,儒雅的神态气质与姜明一脉相承。“王羲之的真迹字帖,你倒是有心了。”随即指了指书桌上的墨盘,“过来磨墨。”

    姜明应允上前,松了手腕上的袖叩,熟练地磨着,姜政云凝气,提起蘸满黑墨的狼毫挥手写下“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笔力精道,挥洒自如。

    姜明由衷赞叹,“柔中带刚,笔力穹苍。”

    姜政云嘴角带笑,“是写的顺手。”他的眼光微闪,又加了一句,“你也倒是有耐心。”

    这两句话没有关系,问得人没有防备,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爷爷开心了再说那事也不迟。”

    “行了。”姜政云挥了挥手,“你这样的耐心也得用到该用的地方,别在我这里磨洋工。”

    姜明不说话了,嘴角紧抿着。

    过了好几秒,姜政云语重心长说道:“万事万物讲究平衡,你一年前的冲动我希望你能时刻警醒,不要再意气用事。”姜政云置了笔,等着墨干。

    一年前的冲动,指的是与周烈的火拼。

    该来的是躲不掉的,姜明很明白,这一年他都一直在躲避与爷爷交流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姜政云轻微的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死的早,像我们这种游走在黑白地带,钱和权力最能让人迷眼,固守本心,才能守得住财富,懂吗?”

    “明白。”姜明的回答毕恭毕敬,不拖泥带水。

    姜政云看着窗外的朔月,一些破碎的回忆升腾在脑海。“18岁就让你回国去自己打拼,也受了不少苦......”

    “我不怕苦”姜明上前一步,对上他的眼睛,眸里闪着坚定。

    13年过去了,姜政云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仿佛那个稚气勇敢的人还在昨昔,桀骜不驯,带着心浮气躁,与现在沉稳的灵魂有几丝不同。

    “爷爷已经老了,很多事情不想管的太多,只希望你能平安。”

    姜明点点头,“我懂的。”

    “言之辱也,切莫悲悯自己。我相信我姜家的孩子不会差的。”

    姜政云手指敲打着桌面,气息微屏。

    “你这次救的那个人......我已经安排好麦克博士用最好的医疗手段救助了。”

    姜明内心感激,可到了嘴边,最后只憋出“谢谢爷爷。”四个字。

    “阿明,求人不如求己,你已经做的很好,我也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这次......”像是想到什么,老人的眼里闪出一丝厌恶,“千万不要像阿沛一样,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就好。”

    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谁又能永远看得透别人?

    “我明白。”姜明接下了他的忠告。

    第二日的清晨,姜明来到了另一幢隐于山林的别墅。

    “这些数据我不想看,也看不懂。”晨曦的光有些刺眼,姜明有些烦躁,缓了一会儿,拿起被他丢到一边的英文报告资料,又开口道,“我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结果,你明白吗麦克博士?”

    麦克博士是一位德国男人,表情严肃认真,蓝眼染上几丝不虞,摊摊手道:

    “抱歉,戴维先生,他的眼部手术很成功,但你要明白,全身修复和整容手术,过程痛苦,手术复杂,恢复时期很长......”

    “我知道很难,不然也不会漂洋过海来这个地方找你。”姜明抬手打断了他的解释,“麦克博士您久负盛名,我相信您能做好,不是吗?”

    “当然。”麦克笑了笑,“我对自己的能力当然认可,只是病人......”

    “病人的意志问题无须担心。”姜明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斩钉截铁的回到道。

    “会指挥的好将军也得配上精炼的骑士,不是吗?让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来当您的病人,岂不是折辱了您?”

    麦克的笑纹愈深,露出洁白的牙齿,整理了一**上的白大褂,“您说的话真是悦耳动听,我很喜欢和您对话。”

    “一年前就拜托过您给他做眼角膜移植手术,早就看出您的厉害之处,如今请您来帮忙,我相信您一定手法自然。”

    麦克欣喜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窗外的绿松被太阳炙烤的绿油油的,松针尖端泛着冷冷的光。这种植物四季常青,虽没有繁花似锦的绚丽,但要的就是青葱翠绿,蛰伏得久,耐得住性子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破相?认命?他相信这不是那个人会接受的,像是在对自己,也是对他救的那个人,姜明喃喃道:“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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