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中风,并且被送去护国寺静养的消息,在半个月后,传到了云卿浅的耳中。

    云卿浅看了看手上绣了一半的香囊,忍不住暗暗算了算日子,真是快呢,今日已经六月初十了,距离火场烧妖一事,竟然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她自称受到惊吓,足不出户,有许多人来探望她,她都闭门不见。

    因为有的人是来真心探病,有的是想一探虚实,她疲于应付。

    只是有一点让她有些意外,就是本来时不时就会出现的穆容渊,竟然这么久都没再出现过。

    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觉得她手段残忍?

    “嘶……”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一颗血珠冒了出来。她……竟然走神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还不等云卿浅看清这从窗户进来的登徒子是何样貌,自己的手指就已经被他含在了口中。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惊得云卿浅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片刻后,穆容渊松开口,拿开了云卿浅的手指,发现上面已经不再出血了,才松口气,放开了她。

    重新恢复自由的手腕,被云卿浅如触电一般收回,可她能收回手,却无法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

    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孟浪!

    看着云卿浅从惊讶变作羞赧,穆容渊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呃……”穆容渊有些语塞,他无心轻薄的,只是下意识见不得她受伤!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我……”

    “我……”

    诡异的默契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你先说……”

    “你先说……”

    云卿浅忍不住转过身背对着穆容渊,穆容渊也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

    直到穆容渊再次闻到那一股熟悉的幽香之后,穆容渊才喜悦的说道:“卿卿,你又紧张了。”

    云卿浅一愣,立刻羞愤交加,忍不住娇嗔道:“不许叫我卿卿,再叫我就把你赶出去!”

    这犹如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听在穆容渊耳中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在他心上一般,让他痒痒的。

    穆容渊伸出手,十分想抱抱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可一想到上次云卿浅的最后通牒,便咬着牙忍了下来。

    “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陛下定了六月十六启程,沿途由我护卫,所以……需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多。才没来看你!你还好么?”

    云卿浅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原来他不是怕了她,

    “我还以为穆小侯爷要赖账呢!”

    穆容渊笑笑,绕到云卿浅面前,见她低着头,他就微微弯腰去看她的脸,开口道:“答应你的事,我穆容渊何时赖过账?”

    云卿浅抬头就撞进穆容渊浓浓深情的双眼中,一时间心跳更加快了。

    而云卿浅这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娇羞,几分希冀的眼神,看在穆容渊眼里简直就像求宠爱的小兽一般,让人忍不住去摸摸它绒毛,抓抓它的耳朵,亲亲它的额头。

    云卿浅看到他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喉头上下滚动,连忙退开了几步,绕到一张八仙桌后面,与穆容渊拉开距离。

    骤然失去眼前的小宠物,穆容渊心中有些失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卿浅觉得和穆容渊独处实在太难熬了,因为她发现,她确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她会忍不住为他心跳加速,忍不住紧张出汗。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她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有许多仇没报!她决不能让儿女情长的事拖累了她,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连累穆容渊!

    想到这里,刚刚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旖旎气氛,彻底散了。

    云卿浅调整了一下心绪,开口道:“你要如何带我去江南?”

    她不能随便离开忠勇侯府,这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加入南巡的队伍,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难题。

    说起正事,穆容渊也收了自己的心思,大喇喇坐到云卿浅床上,两只手臂向后撑着自己的身子,翘着二郎腿,语气轻松而随意的说道:“你可是我威武候的贴身侍卫啊,当然是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呀!”

    云卿浅嘴角一抽,说的到简单,在京城随便闹闹还行,毕竟白天出去,晚上也就回来了。

    可此去南巡,少则两三月,多则要半年,她若半年不出现,忠勇侯府还不炸锅了?

    见云卿浅表情不愉,穆容渊笑道:“你放心,准备好你的东西,六月十六天亮之前,我定然来接你!只是这一路你都不能带丫鬟了,可能会有些辛苦哦!”

    云卿浅不在意,她受过的辛苦,又何止这些。

    “咕咕咕啾啾……”一声奇怪的鸟叫声响起,云卿浅看到穆容渊的耳朵动了动,想到那冷玉笛,云卿浅知道,这是穆容渊的属下在呼叫他,他要走了。

    穆容渊叹口气,他确实琐事缠身,为了能顺利带走云卿浅,他还要准备很多,可是他还没坐够啊!

    他好喜欢这里的香气,这是属于她的气息。

    “我该走了,记住六月十六,寅时,到后院墙!”

    云卿浅点了点头,眼看着穆容渊要翻窗离去了,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穆容渊……你……你不觉得我手段残忍么?”她指的是火场一事。

    云卿浅不知道她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问出的这句话,她早就决定双手染血做一个恶人了,为何还想知道穆容渊的想法呢?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问了,忐忑不安的问了,心怀希冀的问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低着头的云卿浅,感觉自己的心有点下沉,他……他终究还是……

    然而还不等她脑海中的臆想成型,就感受到自己被那浅茶香牢牢困住。

    穆容渊用力的抱着她,在她头顶说道:“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给我机会,让我来替你残忍!”

    !!!

    云卿浅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重重的撞击。这种又酸又涩的感觉竟然是前世今生的头一次。她……她这是怎么了?

    穆容渊说完话,便放开云卿浅,转身离开了,他怕再多停留一瞬,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亲昵了。

    他答应过她,不再粗鲁的轻薄她,他对她,要言出必行!

    ——

    穆容渊离开忠勇侯府,一跃上了隔壁的房顶,此时此刻飞烨已经等在了上面。

    “主子!”

    穆容渊点点头,带着飞烨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事情查清楚了么?”

    飞烨点点头道:“是护国公买凶杀人,希望陛下能处死云小姐,挑拨陛下和关东军的关系,但是中间出了岔子,七公主和韩雨霏插了一脚,找来了那个假道士。据那道士招供,他是个走江湖变戏法儿的,用的都是一些障眼法,韩雨霏给了他一瓶迷药,让他放置于香炉中,说云家小姐闻了之后就会癫狂,到时候他就趁机说他是妖怪就好了。只是……”

    穆容渊脸色一沉:“只是什么?”

    飞烨攥了攥拳头,样子看起来愤恨不已的继续道:“只是那根本不是什么迷药,而是迷魂帐中香!”

    !!!

    穆容渊气得一掌拍碎了院中的石桌,好一个韩雨霏,好一个迷魂帐中香,让她那么轻松就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看着穆容渊气息渐渐平静下来,飞烨才继续禀报道:“至于当日那黑雾幻觉,似乎是与摄魂铃有关,摄魂铃听凭主人的意识,短暂关闭了人的五觉之一。据属下调差,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摄魂铃操控至此程度,首先需要操控人心神坚定而强大,其次需要一种媒介!”

    “什么媒介?”穆容渊问道。

    飞烨继续道:“应该是香气,是云小姐身上的异香。因为当日黑雾中参加着一丝香气,虽然但不可闻,但是属下曾在听雨阁闻到过这种气味,所以可以确认。”

    穆容渊恍然,原来云卿浅不止挥汗如香,她的血液燃烧蒸发,竟然也能带出如此异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

    “这件事先不提,护国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边必须盯紧,不能放松!”

    “是!”

    穆容渊想了想又问道:“九霄阁的事查的怎么样?”

    飞烨眉头微蹙,很明显,进展不顺利。

    “主子恕罪,九霄阁的事情所查不多,十分神秘,但是江湖传闻,那夜九霄这么多年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人。只是不知消息真假。”

    穆容渊微微蹙眉,寻找一个人,难道要寻找云卿浅么?不,不对,若是寻找云卿浅,他们早就可以找到,忠勇侯嫡女也并不是什么隐秘的身份。

    不知这九霄阁,是敌是友。

    “主子,还有一事。”

    穆容渊看向飞烨,飞烨继续禀报道:“静王已经知道四海赌坊的事了,他利用手上人脉,替八方会馆在各个城池开设新的赌场,大有和四海赌坊一争高下的意思。”

    穆容渊冷笑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随他去吧,怕是南巡之后,他就没心思管八方会馆的闲事了。”

    在梦里昭文帝南巡的时候穆容渊还在南滇,并没有回京,所以也没赶上南巡,但是有一件天下人都知晓的事儿他还是记得的。

    穆容渊勾唇一笑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南巡,当然他更期待的是,想知道,云卿浅极力要参与求南巡是为了什么!

    还有她在火场和韩雨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终结果,无非就是一个家破人亡?”

    这句话……到底是云卿浅的威胁之词,还是她真的能预料到什么呢……

    穆容渊眺望忠勇侯府的方向,心中觉得云卿浅就像一本十分神秘且引人入胜的书,让他忍不住想反倒最后一页看看大结局,可又舍不得错过中间任何精彩的篇章。

    穆容渊笑了笑,大手一番,手心里赫然出现云卿浅刚刚绣了一半的香囊,虽然是个女子用的款式,可他仍旧十分喜欢。

    ——

    六月十五。

    按照规矩,初一、十五忠勇侯府的三房主子们需要一起用膳。

    而自打云卿浅和大房二房闹翻之后,这两顿饭算是省了,每逢到了日子的时候,不是大房说不舒服,就是二房有人出了门。总之凑不齐人,便不吃了。

    可没想到的是,今夜却有下人来报,要云卿浅到正房用膳。

    云卿浅皱了皱眉头,明日就是南巡出发的日子了,她可不想出什么岔子,自然就不想去吃这顿饭。

    本想称病推拒,可是那下人又说,是云戎自关东来信了,大老爷云峰说希望云卿浅能到正房一叙。

    “爹爹来信了?”云卿浅心中一喜,她重生之后,便给云戎写了一封信,想问问在关东以外的地方,云戎最信任的人会是谁。

    若是知道那人是谁,那么那人就极有可能是前世的送信人。

    如今等了三个月,云戎终于回信了,不知这信中有没有答案呢……

    云卿浅被信笺吸引,便跟随下人来到了正厅。

    ……

    云卿浅被引到正厅的时候,发现满座菜肴都上齐了,而且今天来的人十分整齐,大老爷云峰,二老爷云峻,二夫人海银霜,还有大小姐云卿嫣,二小姐云卿娆,二房的三小姐云卿婉,就连二房刚刚满周岁的小公子,云卿峦都被二夫人抱了过来。

    当然,也少不了玉姨娘,只是她姨娘的身份,是上不了席面的。只能站在大老爷身后,斟酒倒茶。

    云卿浅心中带着警惕,脸上带着浅笑的缓缓走进正厅,开口道:“让诸位久等了,是浅儿的不是。”

    云大老爷笑道:“唉!都是一家人,说的哪里话,浅儿快坐。”

    云卿浅落座,看到席面上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肴,云卿浅心中戒备又加了一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浅儿,喏,你父亲今日来信了,这一封是家书,这一封是私信给你的。”大老爷笑的慈眉善目,似乎一点不觉得云戎给云卿浅的私信上单独封了蜡,有什么不妥。

    云卿浅点点头,先打开私信看了看,顿时脸上一片欣喜,爹爹要回来了!

    是,没错,云戎信上言明,今年春节会回京朝拜,归期未定。

    其实前世云戎也回来了,只是不是因为朝拜,而是因为她和静王的婚事。但是云戎自那次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回京城。

    后来京城动乱、雍王遇刺、昭文帝驾崩,等多次大事发生的时候,云戎都曾派人来接云卿浅,要带她去关东,可都被云卿浅以出嫁从夫的理由给拒绝了。

    导致云卿浅再见云戎的时候,已经是云戎率领十万关东军无旨入京的时候了,而那一见,便是父女二人,天人永隔。

    一想到如今能见到爹爹和弟弟,云卿浅就忍不住鼻子泛酸,心中满是愧疚。

    看完了云戎家书,云卿浅又看了看私信,见上面不是普通封蜡,而是带有关东军猛虎标志的封蜡,云卿浅想了想把信收好,没有打开看。

    众人见到云卿浅此番举动,自然是心中不悦的,这不明摆着避讳他们么?可是又不好过多说什么。

    眼看着菜都上齐了,云卿嫣打破沉默,笑颜如花的张罗着:“爹爹,菜都快凉了,咱们快吃吧!”

    “好好好!好久没有一家人这么整整齐齐的了,大家快动筷子吧!”云峰笑的满脸褶子,讨好的意思太过于明显。

    “四妹妹前些日子受惊了,都是咱们照顾不周,妹妹可别嫉恨姐姐啊。”云卿嫣一边给云卿浅倒上美酒,一边开口道。

    云卿浅挑眉看向自己这个外表柔弱,内心恶毒的大姐,心里真是要为她的演技鼓掌了。

    她院子里那些死了的小动物后来调查是因为中毒而亡,可若没有大房给打开方便之门,那下毒的人是如何混入她院子的呢?本来已经撕破脸的人的,现在又能言笑晏晏的姐妹情长,还真是令人作呕啊!

    云卿浅笑了笑,开口道:“哪能呢?亲人之间何必客套,”

    云卿嫣刚想夸赞云卿浅这句话说得好,就听到云卿浅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仇人之间,也不必客气。”

    众人:“……”

    见众人不说话,云卿浅噗嗤笑了一声:“瞧我,太不会说话了,好端端说什么仇人,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呢,你说对吧?大姐姐?”

    云卿嫣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要浸透衣衫了,她真是不想来吃这顿饭,见过韩雨霏的惨状之后,她一连十几天都没睡好,可今日爹爹非要叫她来。

    云卿嫣想到爹爹的吩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恐惧,继续和云卿浅攀谈:“没……没错,四妹妹所言极是,咱们都是一家人。”

    云卿娆立刻帮衬着自己大姐,开口道:“是啊咱们女儿家,姐妹之间就应该和睦相处,多多联络感情,这以后说了亲,嫁了人,再想姐妹攀谈,怕是就难了。”

    云卿浅敏锐的从云卿嫣的话中捕捉到了“说亲”“嫁人”两个关键词。

    “瞧你个口没遮拦的,也不知道害臊!”云卿嫣嗔道。

    云卿娆伸伸舌头,笑着开口道:“爹爹,咱们快别卖关子了,快把好消息告诉四妹妹吧!”

    好消息?

    云卿浅挑眉看向大老爷云峰。

    大老爷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好,我来说,浅儿啊,你可还记得贺家?”

    “贺家?”云卿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顿时明白大老爷要说的是何人了。

    江南贺家,书香门第,在大周各处开设学堂,桃李满天下,但是贺家有家训,凡是贺家子弟,皆不可入仕途,只能教书育人。

    “你外祖沈家和贺家是世交,你母亲与贺家大夫人更是交往甚密,在你尚未出世之前,你母亲和贺家大夫人便定了结儿女亲家的一桩美事!如今你即将及笄,而那贺家大公子也年近弱冠,所以大伯便想……”

    “指腹为婚?娃娃亲?”云卿浅有些不可思议,她脸上的惊讶不是装的,虽然指腹为婚这件事她曾经听云戎提起过,但那时候母亲沈秋颜尚未出阁,与那贺家夫人不过是聊一点私房话罢了,若是较起真来,这亲事一没有媒妁之言,二没有定情信物,三没有婚书聘礼,根本做不得数。

    可云卿浅惊讶的并不是云峰想把她嫁出去这件事,她吃惊的是,他们居然好心的想把她嫁给贺容远!

    这简直不可思议!

    贺容远是江南第一才子,是贺家下一任的家主,更是大周各城池,所有白鹿书院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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