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郁天, 手也放在了通讯器上,准备一旦待会儿出现意外情况,就通知在电表箱旁边守着的那位同事关闭大楼的供电系统。

    相反,郁天则显得从容优雅得多, 在准备ppt的间隙,甚至还拿自己受伤的右手给大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荧幕上出现投影的时候,叶甜的眼皮跳了跳,不过转瞬又放心了, ppt是很正常的内容,郁天开始侃侃而谈。

    “别太紧张了, 我们能够应对的。”或许是意识到叶甜的紧张, 裴莫骞低声安慰道。

    他的安慰让叶甜莫名的安心,但是也不敢放松警惕,此时没有动作, 不代表一直没有行动。

    “不过或许有人比你还要紧张。”裴莫骞的下颌抬了抬,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先前还意气风发演讲的陆耀宗此刻却正襟危坐, 手指也紧紧地握着面前的茶杯, 看来他也怕郁天在今天捣乱吧。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竞选会就接近了尾声,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总结今天的竞选会, 会场里也很安静。

    可是突然间,就有了一些嘈杂声, 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让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叶甜赶忙打起了精神, 四下搜寻。

    原来小声的议论声不是从一个地方发出的,会场各个角落都有人盯着手机屏幕交头接耳,所有人的视线都开始慢慢地汇聚到第一排,聚焦到最中间那人身上 。

    似乎意识到不对劲,陆耀宗也在四下张望着,很快,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来到他身旁,耳语了几句,陆耀宗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来,动作大得甚至打翻了面前的水杯,引得旁边的人一阵惊呼。

    不过他好似没有注意到一般,不再管还在进行的竞选会,跟着先前的那个工作人员径直朝着侧门的方向而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没等叶甜疑惑太久,从后边快速跑过来的周斌就解开了她的疑问。

    “头儿,出事儿了。”周斌一阵小跑过来,有些气喘吁吁:“五分钟以前,晋南市各大商场,地铁站,机场的大屏幕投影上,都在循环播放关于陆耀宗性向的ppt,这些内容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开来了,现在微博上,论坛里全是讨论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裴莫骞。

    裴莫骞看着微博上的热议话题,陆耀宗不仅是一个同性恋,而且格外喜欢小男孩儿,他所谓的阳光工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则爆料无疑是丢进平静湖面的一磅深水鱼雷,在平静的会场也激起了不小的风波,随着陆耀宗的立场,讨论声越来越大,工作人员已经不能控制局面。

    裴莫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对讲机打开全体模式:“全体人员请注意,如果发现陆耀宗,立刻扣下来。”

    很快,各个组有了反馈,没有看到陆耀宗离开,但是整栋大楼也没了他的人影。直到调取楼内的监控视频,才发现陆耀宗直接跟着先前的那个工作人员乘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不到两分钟的工夫,就已经快速离开了。

    裴莫骞愤愤地砸了砸旁边的座椅:“通知交警队,通报车牌号,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交代完这一情况,裴莫骞又马上给机场跟踪的警员打电话,把海怡带回队里。

    尽管现在的形势依旧不明朗,但是在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把所有的事件相关人控制起来 ,是解决问题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在裴莫骞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叶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郁天身上,和早已经失去控制,吵杂纷扰的会场不同,他却出奇的安静,身板笔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手中的材料,好似这一时激起的千层浪与自己全然无关。

    郁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妥当,就连钢笔也摆得妥妥当当,就看到旁边的地上出现了一双运动鞋,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都是淡定从容。

    “叶警官?有事儿?”

    叶甜惊讶于他的冷静,这人的心理素质究竟有多强呢?

    “郁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临危不乱,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是很淡定,就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郁天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更加凸显出他的镇定。

    “不知道,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的,不是么?我这个人喜欢按部就班,不喜欢太多的变故。”

    叶甜点点头:“可也许要让郁先生失望了,现在你恐怕得跟我们走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郁先生配合调查。”

    “好。”郁天爽快地答应,还不忘交待一旁的同伴:“张哥,麻烦待会儿帮我把资料带回去,如果我没来取的话,下周一请你交给陈副市长。”

    被他叫做张哥的人显然没有这么淡定,早已是满头大汗,看来被突然出现的这么多警察吓得不轻,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办公室里,周斌把大半个汉堡一口塞进嘴里,赶紧灌了一大口水,快速地咀嚼吞咽。

    “头儿,郁天,海怡,陆耀祖都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就差陆耀宗和那个神秘人了,陆耀宗应该是被人挟持了。”

    根据监控录像,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距离市政府就两条街道就被丢弃在路边的车辆,陆耀宗和另一个身着带帽黑色卫衣,用口罩遮住脸的人一起走进了一条小巷子,然后就失去了踪迹。

    裴莫骞摇头:“看那两个人的状态,陆耀宗应该是主动跟那人走的,然后他们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协助的人,他是个电脑高手,黑了各大商场的大屏幕,甚至连他们逃离路线的监控,也被他屏蔽了。”

    听着大家的案情汇总,叶甜有些自责,怎么就只想到会场可以播放ppt呢?现在传媒这么发达,有很多可以扩散的渠道,怎么把其他的给忘了呢?陆耀宗又被带去了哪里?

    想着想着,叶甜恼怒地拍拍自己的头,怎么平日里随时都可以想东想西的,可以预见未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却不顶用了呢?

    “这不是你的错。”裴莫骞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你别太自责了,就算可以想到其他的地方,但是他也会让我们防不胜防。”

    “对啊,怎么能怪你呢。”周斌终于问出了揣在心头的疑问:“不过头儿,你和甜甜怎么提前知道,今天会有关于陆耀宗的大料?”

    他这话一出,先前还嘈杂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他们,里边都写着好奇与疑惑。

    之前裴莫骞让他们多次检查现场的电脑和电子设备,他们就觉得纳闷儿,说好的保护陆耀宗和郁天他们的人生安全呢?难道头儿怀疑电脑里边能够装炸弹?

    裴莫骞和叶甜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安与心慌,于是重重地拍了周斌的后脑勺一下。

    “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有一些线人提供情报很奇怪么?懂不懂规矩,什么事都喜欢瞎打听。”

    “嗷。”周斌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哀嚎:“我错了,老大,现在我马上去提审海怡去,郁天那小子就交给你们了,他城府太深了,玩心机我也玩不过他啊!”

    他的话让大家笑出声来,很快便把之前的问题抛之脑后。

    片刻后,等大家吃饱喝足,裴莫骞拍拍手:“现在按照之前的分工,开始各自工作,记住,现在时间很紧急,等案件破了,周末我带大家去腐败去。”

    在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裴莫骞偷偷给叶甜塞了个汉堡:“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还得去和郁天碰碰呢。”

    汉堡还有些温热,叶甜只觉得手心里热乎乎的,心里也是滚烫的。

    哪怕是坐在审讯室里,郁天也是腰板笔直,因为他的伤,所以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此刻他闭着眼,呼吸平稳,正在闭目养神,就连裴莫骞和叶甜的推门而入,也没让他睁开眼。

    “郁先生。”裴莫骞出声道:“关于今天陆耀宗的那些事情,你有什要说的么?”

    郁天这才睁开眼,十指交叉,眼神一片清明。

    “他和我现在只是工作关系,而且我现在也从陆家搬出来一个人住,对于他的私人事情,我不清楚。”

    他的话说的很认真,但叶甜还是看到他头上不断闪烁的光,证明他在说谎。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裴莫骞继续乘胜追击:“因为陆林的事情,之前我们调查过你,你大学室友说你读书的时候,就三天两头有一位陆先生来接你,请问他是谁?”

    “我本来从小就在陆家长大,大学时就在陆耀宗身边实习,而且和陆风还是恋人关系,所以不管是哪位陆先生,接送我不是很正常么?”

    郁天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说出的话也是滴水不漏。

    “郁先生,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今天才告诉过我,陆耀宗很传统,对于同性恋之类的事情很反感,那你对那爆料里的大部分内容又怎么解释?”

    “这很好解释,陆耀宗他是一个政客,而且正处于上升期,别说是这么严重的丑闻了,哪怕是几十年前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我们做副手的都得帮他隐瞒,这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本份。”

    郁天动动自己的手腕,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你们也知道,我的手受伤了,需要活动。”

    不过叶甜还是注意到,尽管时间很短,但郁天的视线还是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郁先生在看时间?有什么你着急的事情么?”

    郁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被掩盖过去。

    “叶警官果然观察入微,我没什么着急的事,关注时间是我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罢了。”

    撒谎,不过郁天的头顶什么都没有,看来那个神秘人的确没有和他联系过。

    “你之前说陆风曾经通过公用电话联系过你?这几天你有他的消息么?”

    郁天轻轻摇头:“没有,或许是他怀疑我通知你们了,所以就断了联系。”

    “你在撒谎!”裴莫骞把一份通讯录拍在了郁天面前,然后指着几个的电话:“尽管你自己的手机没了,但你另一张卡却与这几个晋南市本地座机有多次通话记录。最长的一次有接近二十分钟,对此你作何解释?”

    这个电话号码还是通过通过调查海怡发现的,尽管海怡与郁天明面上没有联系,但这个近来频繁联系海怡的电话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后来调查到,这是郁天一个月前新办的卡。

    “这些电话有些是匿名举报的群众打来的。”郁天被戳穿了,却丝毫没有慌乱:“两个月以前,为了市长热线,我新办了一张卡,这些你可以在政务公开栏里边查询到,一些群众会举报问题但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用公用电话打,有什么问题么?”

    郁天的态度出奇的配合,似乎早已预见到这些问题,而且早就想好了能够从容应对的答案。

    可裴莫骞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就绝不会允许他蒙混过关,从一旁拿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郁天的面前。

    郁天低头一看,交握的十指一紧,嘴角的幅度也愈发紧绷。

    “裴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裴莫骞故作惊讶地挑眉:“郁先生不记得了?记得走访你大学室友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出了名的学霸,记忆力惊人,不会连自己小时候的不记得了吧。”

    郁天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了愠怒的神色:“我自然知道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但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家里都只有你成年后的照片,小时候的一张都没有,后来还是找到了你曾经待过的那家福利院,尽管你待的时间不长,但好在,我们还是找到了一张你的相片。”

    郁天的手指已经被他握得发白,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眼底都是愤恨,似乎巴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照片似乎已经有些年头,变得有些发黄,是一个笑容甜甜的小男孩儿,他手里握着一根棒棒糖,身上是一套成色看起来很新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一个卡通毛绒帽,圆滚滚地像一只皮球,很是可爱。

    就在郁天想要伸手拿相片的时候,裴莫骞却打破了他的计划,把相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

    “福利院的院长说,当时院里二十多个孩子,陆耀宗第一眼就选中了你,现在这么有一看,果然挺可爱的,至少比现在可爱得多,也难怪他会喜欢。”

    “砰”的一声巨响,郁天的手重重地捶在桌面上,震得桌子都抖了抖。

    叶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右手,想必一定很痛。

    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郁天的声音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现在你们不去找陆耀宗,在这里纠结这些没必要的事情做什么?”

    “就随便聊聊天嘛。”裴莫骞给他倒了一杯水:“郁先生别急,我就是感慨一下,我们走访的时候,福利院的院长还连声说你命好呢。”

    “命好?”郁天手中的纸杯顷刻间扁了,热水涌了出来,撒得一桌子都是,他的一双手也被烫得通红,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念叨:“命好,命好,我去他妈的命好。”

    这是叶甜第一次听到郁天说脏话,整个音调也变了,有些不受控制的疯狂,叶甜知道,裴莫骞的激将法奏效了,现在的郁天丢掉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原来他妈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很幸运!”

    不止是因为激动,还是右手的疼痛,郁天的肩膀颤抖起来,他低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臂弯间。

    裴莫骞没有打扰他,但眼睛却放手表上,看着秒针一圈一圈地转,他不可能给郁天太多的时间,毕竟,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叶甜密切地关注着郁天的头顶,想要看出郁天是否可以透露一些回忆的片段,然而那里却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特异功能此刻失效了,还是郁天什么都没想。

    等郁天抬起头来,那状态吓了叶甜一条,脸色像纸一样苍白,都是都是豆大的汗珠,嘴唇被他咬得出了而手臂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叶甜有些担心:“你没事儿吧?是手疼么?”

    郁天摇摇头,嘴唇张合几次出声道:“可以给我一支烟么?”

    裴莫骞自己不抽烟,于是转身走出门去。

    郁天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用力的压压自己的手腕:“叶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啊?”

    “什么?”叶甜的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被戳穿不自觉有些慌乱。

    “哈哈,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只是觉得你挺神的,总觉得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其实你们也没什么证据吧?但我总会想是不是自己漏了什么马脚。”

    叶甜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主谋,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吧。”

    话音刚落,裴莫骞就推门进来,把烟和打火机扔到了郁天的面前。

    郁天用有些颤抖的手抽出一根,他平日里应该也不经常抽烟,手法很不熟练,哆嗦了半天,也没把打火机点燃。

    最后还是裴莫骞伸手帮了他一把,郁天猛地抽了一大口,却把自己给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最后叹了口气,似乎情绪也完全平静了:“怎么?是我自己说,还是你们问。”

    、

    现在时间紧急,裴莫骞也不等他慢慢说,直截了当地提问:“说吧,陆林带着陆耀宗去哪里了?”

    郁天的手一顿,很快又把烟放进嘴里:“果然,你们知道了,怪不得下午裴队长会开玩笑说那句话。不过陆林去哪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我了,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联系我。”

    头上的光亮很稳定,叶甜也相信郁天是真的打算说点什么了:“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死的人是陆风?你恨陆风,而不是爱他。”

    “呵。”郁天轻笑出声:“叶警官肯定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的,所以单纯得可爱。”

    对于郁天这调戏般的话,裴莫骞听得很不舒服:“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说和案子无关的话。”

    “其实有时候爱和恨不是完全独立的,有的情感介于爱恨之间,我对陆风就是这样,我很感激他。”郁天换了个姿势,但烟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我很感激他,他算是把我从黑暗的地狱中拯救了出去。”

    郁天捞起衣袖,叶甜又看到了她手臂上一道道或深或淡的伤痕,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习惯穿长袖了。

    “这是陆风弄的”叶甜皱眉问道,原来陆风有这样奇怪的癖好。

    郁天轻轻地摇头:“不是,我自己,一开始是想死,后来陆风一次次地救了我,最后也是因为他的帮助,我才能从陆家出来,也不想死了,最后渐渐地对这种疼痛上了瘾,只有它们才能提醒我像个人一样活着。”

    那一道道的伤痕,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叶甜不敢想象这些年郁天是怎么过的。

    整个审讯室里都布满了烟雾,裴莫骞见到叶甜皱眉,只当他不喜欢,夺走了郁天的烟盒:“意思一下就够了,现在是在审讯室。”

    郁天叹口气:“果然是世态炎凉,现在连根烟都抽不了了。”

    “陆林为什么想要报复陆耀宗?就算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也对他有养育之恩,哪怕后边抛弃了他,也不至于这么恨他,让他身败名裂。而他为什么又要杀陆风?”

    裴莫骞沉声问道,刚才出门找烟的时候,他去看过其他几个审讯室的情况,陆耀祖被安子一吓,就把知道的都说了,不过他明显是个不知道内情的局外人,对找寻陆林和陆耀宗根本没有太大的帮助。

    而海怡的抗压能力却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被从机场带回来已经整整好几个小时,她除了要水要烟,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周斌已经抓狂了,审讯前那种这个小女生能奈我何的态度已经全然不见了,威逼利诱的法子都使尽了,还是拿她没办法,看来待会儿郁天这边结束了,还得去那边一趟。

    对于这个问题,郁天并没有迟疑太久:“至于原因,如果有机会,你们还是亲自问他吧。”

    “你在这整个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陆林和陆耀宗现在依旧是失踪的状态,每耽搁一秒,陆耀宗的危险或许就多一分。

    “角色?”郁天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你们现在应该也知道了一些,查出其他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该怎么说呢?搅局者还是□□?”

    “所以你一直在帮陆林打掩护?”

    “是。其实最开始我是想和他一起来做这件事情,但是他不愿意让我牵扯太多,说这个计划他谋划了十多年,必须自己来实现。”

    “你觉得陆林以陆林的性格他可能会带陆耀宗去哪里?”

    “不知道。”郁天笑笑:“陆林这个人的性格,本来就让人捉摸不透。”

    裴莫骞看了一眼叶甜,想要找出郁天撒谎的痕迹,然而叶甜却只是对他轻轻摇头。

    “陆林是怎么杀死陆风的?” 裴莫骞沉声问道:“我们搜集过他居住房间和公寓的dna,上边都与我们在火灾现场发现的是一致的,肯定是有人在陆林消失后,帮忙伪装了一切。”

    “是我做的。”郁天大方地承认,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不过陆风的痕迹出现在陆林的公寓也不奇怪,毕竟从几年开始,陆风就经常会去找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反正被陆风得逞了,经常三天两头住在他那边。”

    叶甜皱了皱眉头,陆林那样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屈服才对,陆风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陆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他和陆林没有血缘关系,于是更没了顾忌,特别是陆林住在陆耀祖家里以后,就更加与陆风水火不容的。前阵子,陆风去剧组探班,意外看到了小宝,这个禽兽……”

    郁天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了桌上:“那天陆风把小宝带去了影视基地废弃的地下室,亏得陆林赶过去,才把小宝救了出来,然后两个人发生了冲突,无意间陆风被陆林砸晕了。”

    “无意间?”裴莫骞追问道:“你是说,杀陆风不是你们计划之内的事情?我以为陆林对他恨之入骨,早就想杀了他。”

    郁天苦笑:“他想杀陆风是事实,但不是那时候,我和海怡都不在国内,他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他跟我联系的时候,我很担心,就通知了海怡赶回来。太仓促了,我们自己都觉得漏了不少马脚,所以只得尽量混淆你们。”

    “正是因为海怡的出现,所以混淆了我们的视听,让我们做了陆林失踪,陆风是嫌疑人的判断。”

    “是,这是我们的计划,帮不了他,就得帮他拖延时间,我和陆耀宗回国后,便偷偷去了陆林的公寓,那儿看起来他已经清理过,我只要把陆风的衣服毛发带一些过去就够了。至于陆林自己处理陆风尸体的一些细节,我不知道,只是在几天后,借助一辆垃圾运输车,把一直藏在影视基地的他给带了出来。”

    “陆林是不是被烧伤了。”

    叶甜想到了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和电话里那粗咧的声音。

    郁天的表情很惊讶:“你怎么知道?那场火是陆林放得,为了万无一失,他也受了伤,不敢去医院,所以海怡便自己给他做了处理,并给他换药,为了掩人耳目,装做是给一个烧伤的小孩儿治疗。”

    裴莫骞的指尖敲敲桌面:“所以陆林一直住在那户人家家里?”

    “是,不过你们别为难他们,海怡骗他说是家里欠了债,被人寻仇,找一个落脚地,他们对海怡很感激,深信不疑,后来你们警方去调查,他们也只当是追债的人报了案,他们对整个事情都不清楚。”

    裴莫骞给周斌发信息,让他把海怡先晾一晾,然后带人去那个小男孩儿的家里再看看,尽管希望不大,但也不能漏过一丝线索。

    “后来陆林便通过公用电话和我们联系,指导我们该怎么做,当然,我偶尔也会即兴发挥一下,海怡开车撞我,也是陆林安排好的,一方面可以让你们无从下手,另一方面,他想让我呆在医院里,让你们不怀疑我。”

    他的声音顿了顿,看了叶甜一眼:“可是,你们怕是早就怀疑了吧?”

    裴莫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追问道:“所以那些商场地铁站大屏幕的投屏是你控制的?我一开始只当你们还有一个帮手,可听了这么多,我知道陆林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绝不会让一个外人参与进来。也只有在现场的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播放,最后还能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全身而退。”

    郁天的表情一僵,很快便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遥控器:“是我,我家里的电脑提前安装了早已黑进了各商场地铁站系统的程序,我这边操作遥控器,程序便开始运行。”

    “程序是谁设计的?”

    “陆林自己设计的。”郁天有些炫耀地笑笑:“没想到吧?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高级黑客。”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裴莫骞对叶甜示意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安子在门外等着他出来:“头儿,刚斌子回电话,陆林已经走了,去郁天的小区也调查了,没有发现陆林的踪迹,不过有件有趣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海怡在那儿同样有一套房,并且里边的某个房间和海怡居住的公寓一模一样。”

    安子咂舌:“头儿,你还真是神了,这都猜到了。”

    裴莫骞沉默,或许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海怡九点到凌晨一点能够在自己的公寓开视频会议,戳穿她的不在场证明,而那断网的一个小时,这巧合也正给了海怡和郁天创造了机会。

    裴莫骞敢肯定,哪怕澳洲那一个小时没有断网,那么郁天的夜跑时间,一定会与海怡的会议结束时间是吻合的。

    “不过你还是猜错了一点,房子不是海怡租的,而是郁天一个市政府的朋友,我们刚才调查过,对方说房源是郁天找的,一个月前以他的名义帮忙租下的,还给了他一笔辛苦费。”

    裴莫骞点头:“陆林和陆耀宗的行踪有消息么?”

    “没……”

    安子的否定还没说出口,陈帆就从另一头匆忙跑过来:“头儿,有消息了!以陆耀宗的名义,这个星期他在全市五个大小车行租了五辆车,现在我们在追寻五辆车的踪迹。”

    “五辆?”裴莫骞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又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裴莫骞立马转身回了审讯室,双手撑着身子靠近郁天,给了对方充分的压迫感:“郁天,你没有说实话,有重要信息你还没说!”

    “什么信息?”郁天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个星期,你以陆耀宗的名义,一共租的五辆车,它们现在在哪里?”

    郁天的脸色霎时有些惨白:“我是租车了没错,那是因为陆市长交待过,今天尽量多安排一些车,准备去机场接送领导。”

    “那些车现在在哪里?”裴莫骞不允许他避重就轻。

    郁天沉默了,不过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紧张。

    叶甜对这个消息也是很惊讶,她现在在郁天的头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信息,不知道是自己太累了,还是老天刻意给自己设置的困难。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帮陆林么?你是在害他!如果陆风的事是意外的话,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余地么?”郁天自嘲地笑笑:“这两个字,在我们这儿早就没了,他心里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又是一声叹息,郁天闭上了眼睛:“破釜沉舟。”

    说完这话,不管裴莫骞怎么问,郁天也不再开口了,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双目紧闭,身板笔直,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冷静自持,仿佛先前那个有些失控的人不是他。就连一旁的周斌恨恨的踢了下他的椅子以示威胁,郁天也不动如山。

    走出审讯室,周斌还有些愤愤不平:“什么东西,都快成为一个阶下囚了,还拽得二五八万那样!”

    “他是在给陆林拖延时间。”裴莫骞有些头疼,原本以为郁天的和盘托出是因为自己的激将法情绪崩溃,可现在回想,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不可扭转的已知信息,而关于陆耀宗的,他却只字不提,却给陆林充分拖延了时间,又想拖着他们的鼻子转圈。

    好在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把所有的赌注压在郁天身上,在审讯他的时候,其他的调查也没有停滞不前,这五辆车的出现,就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也足以震慑住郁天,让他绝口不再提一个字。

    叶甜看着审讯室的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裴莫骞对周斌说道:“斌子,你先去海怡那边看看她的情况,我和叶甜马上过去。”

    周斌翻了一个白眼:“那女人,比郁天还难缠,又臭又硬!”

    等周斌走远了,裴莫骞才低声问道:“甜甜,怎么了?”

    叶甜收回了有些失落的心思,轻轻摇头:“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郁天在我眼里就是空白的,他想什么,做过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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