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她愣愣看着漆黑的夜色,想着母亲在梦中说的话,这门亲事万万不可。

    梦境那样真实,究竟是自己曾经听到过?还是父母亲在给我托梦?

    母亲一听到将军夫人是位郡主,没问她的为人,也没问她的性情,就断然说万万不可,为何?

    她抚摩着他搂在腰间的手,在父亲眼里,他那么好,是啊,他这么的好。

    外面突然响起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人端着灯走了进来,借着灯光能看出是叶全的身影,他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沉声说道:“少将军出门去了,没在屋中。”

    “郡主下榻在南山客栈,待少将军回来,请他速去拜见郡主。”一个醇厚的女声说道。

    郡主?乔容心中一惊,哪个郡主?哪来的郡主?

    就听叶全说道:“请女史代问夫人安好。”

    夫人?叶全称她夫人,那么,是唐棣的母亲长安郡主到杭城来了?

    她翻个身用力推着他,看他纹丝不动,下手掐在手臂上,他依然未醒,待要再掐,他闭着眼笑道:“别再掐了,疼死了……”

    “醒了?”她吁一口气,“长安郡主来了,住在南山客栈。”

    “听见了。”他懒懒闭着眼睛,“明日再去拜见她老人家。”

    “今夜里不去?”乔容问道。

    “不去。”他摇头,“今夜里要睡个好觉。”

    “那,你睡吧,我回家去了。”她忙忙下床。

    他一把拉住了:“不许走,说好陪我的。”

    “我有些紧张……”她捂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紧张……”

    “紧张什么?我母亲又不是三头六臂,”他笑看着她,“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明日我带你见她去。”

    “不去。”她忙抽出手,“没有媒人,没有下聘,没有冒然见面的道理。”

    “就是说,有媒人,又下了聘,就跟着我去?”他笑看着她。

    她急得跺脚,死命抽着手:“先让我回家去。”

    “我送你。”他跳下床,牵着她手转出纱屏到了门外,叶全正候在廊下。

    她想要抽出手,他紧紧攥着不让,停下脚步睨向叶全。

    “少将军。”叶全叫了一声。

    “知道了,南山客栈。”他摆摆手,“明日一早就去。”

    说着话拉着她手径直向外。

    时候已经不早,路上少见行人,二人走得很慢,他紧握一下她手,软着声音说道:“别紧张,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嗯了一声,他接着说道:“估计是陆晴萱回京告状,我母亲一气之下来了杭城,她出生贵胄,门第观念深重,对你会有偏见,不过她的性情简单耿直,没有那么多的城府与算计,只要多见你几次,知道你有多好,定会喜欢你,她爱憎分明,一旦喜欢一个人,你怎么样,她都喜欢。”

    “你这样一说,我更紧张了。”乔容靠他更近,窝在他掌心的手渗出细汗。

    “她若是一味固执呢,我早已想好跟她谈判的筹码。”他掀唇笑道,“和陆晴萱成亲能做到的,跟你成亲一样可以做到,她不就满意了?”

    “怎么做到呢?”她问道,“陆晴萱身后有大学士府,大学士府和将军府一文一武互为支撑,可我什么都没有。”

    “你不用管,这回也不必见面,我明日就送她离开杭城。”他停下脚步笑看着她,“先来个拖字诀。”

    “拖字诀好。”她重重点头赞同,“等我报了仇,才可全力对付其他。”

    说到对付,她吐了吐舌头:“我不是要对付将军夫人,我是说,其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用不着解释。”他揉揉她头发。

    “你真的很好。”她看着他,想起自己的梦境,情不自禁抬手环住他肩,踮起脚尖吻上他唇。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看一眼四周,抱起她一转身,后背向外,将她密密挡在怀中。

    她缓慢轻柔得吻他,她的唇舌香软湿滑,她的气息若盛放的栀子花,馥郁香甜,缠绵幽远,他沉醉其中,石化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惊觉身处室外,生怕她会突然停下。

    他的纵容仿佛鼓励,她醺然而醉,渐至忘我,只凭着本能与他纠缠不休。

    梆梆梆的更鼓声由远而近,随即有更夫沙哑的喊声响在耳畔: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了……

    她悚然而惊,一把推开他,茫然看着空寂的街巷,然后啊得一声低叫,捂了脸跺脚道:“二更了,都二更了,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话拔脚就往前跑,唐棣忙一把拖住了,拿出帕子拭着她湿润欲滴的红唇,又为她理一理散乱的头发,两手捧着她脸仔细端详着,突然低下头,唇重重印上她的额头、眉心、鼻端、唇瓣,哑声说道:“小丫头,你是爷的了,只能是爷的。”

    她嗯了一声,小声道:“还能是谁的呢?”

    他一把搂她在怀中满足得叹息:“小丫头,跟我回去吧,别回绣坊了。”

    听到绣坊二字,她再次惊醒,又一把推开他,急急说道:“再不回去,他们三个的目光就会像锥一般,将我刺得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他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有我呢,那三个不敢把你怎么样。”

    “赶紧走吧。”她拽着他手一溜小跑,穿过斜街拐进自家院门前。

    唐棣叩响院门的门环,门一开,巧珍愣住了:“姑娘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她去我那儿坐了会儿,闲谈间忘了时辰。”唐棣陪笑说道。

    乔容诧异看着他,他竟有给人陪笑脸的时候,倒真是稀罕。

    “姑娘快回屋吧。”巧珍一侧身,朝着院中喊道,“绣珠,出来侍奉姑娘,宝来,唐公子来了。”

    绣珠答应着出来扶着乔容进屋,她回头看向唐棣,他朝她摆摆手:“早些歇息。”

    她嗯了一声,宝来风一般跑了出来,隔在她与他中间,一本正经说道:“之远,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说。”

    “好啊,那边的酒馆还开着,我们喝酒去,边喝边说。”唐棣笑着,他的目光越过宝来看着乔容,又朝她摆了摆手。

    宝来扭脸问巧珍,“巧珍姐姐的意思呢?”

    “行啊,那就去酒馆,边喝边说。”巧珍说道。

    乔容有些奇怪:“巧珍也去吗?怎么了这是?”

    绣珠笑道,“宝来与巧珍神神秘秘的,早就商量好了,不知道要跟唐公子说些什么。”

    乔容哦了一声,踮起脚尖看向唐棣,他冲她笑笑:“赶紧回屋去,明日还得早起。”

    “你明日小心些。”她忍不住出声叮嘱。

    “知道了,放心吧。”他笑着抿了唇,很受用的样子。

    绣珠脚下加快,扶着她回了屋中,张罗着为她打水沐浴。

    她在灯下一眼瞧见绣珠肿胀的脸,忙拉住她关切问道:“脸怎么了?”

    “早起下台阶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个嘴啃泥。”绣珠咧一咧高起的嘴唇。

    “疼不疼?”她蹙眉端详着,心疼着埋怨,“怎么那么不小心?”

    说着话打开床头的小木箱,拿出小公子给的那瓶子药膏,洗干净手仔细为绣珠涂抹在伤处,轻轻吹着说道:“这药膏是孙府的小公子给我的,散血化瘀很快,明日早起再抹一次就好了。”

    “凉凉的,很舒服。”绣珠闭着眼说道。

    睡下的时候心想,也不知宝来和巧珍与他说些什么,这时候也不见回来。

    又想到他明日一早还要去南山客栈,应该嘱咐宝来,让他少喝些酒。

    她倒没怎么在意长安郡主,他说有法子应付,那就是有法子,他说拖字诀,那就先拖着,想都不要去想。

    刚刚只顾着厮缠,竟忘了问他大马弄的事,她红着脸拽过被子蒙了头,想到自己在街巷中的大胆,羞臊良久方睡了过去。

    绣珠的屋中依然亮着灯,她在地上不停转圈,她想着姑娘刚刚回头看向唐公子,迟迟不肯移步回屋,唐公子一直冲着姑娘笑,重复说着叮嘱的话,他们是那样的恋恋不舍。

    她咬唇看向姑娘的卧房,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告诉姑娘,让姑娘自己拿主意?

    犹疑间院门一响,她冲了出去,宝来与巧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走得很慢,宝来面无表情,僵硬迈着脚步回了屋中,大力关上了房门。

    巧珍脸色灰败,瞧见她身子晃了一下,她忙过去一把扶住了。

    扶着她进屋坐下,忙忙问道:“怎么样了?说了没有?”

    巧珍没说话,拿过水壶倒一盏水仰脖子喝下,抖着唇说道:“我后悔了,后悔了……”

    绣珠啊了一声,巧珍低了头,哭着说道:“进了小酒馆坐下,宝来几次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心下一横,一五一十将老爷的遗言告诉了唐公子,他愣住了,泥塑木雕一般坐着,他呆呆看着宝来,他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的目光好像碎了似的,宝来含着泪叫了声之远,唐公子点点头,他站了起来,他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他走得很慢,他一直在发抖,他跨出门槛的时候,我听到了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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