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去过邱先生家,见过里面有些姬妾,在听她们说话,就知道了来意。

    马车外的小丫头呵斥:“你们胆子可真大,郡王府的后门也敢堵!一会将你们全抓起来吃官司!”

    这一群姬妾果真胆怯了起来,有个叫做瑶玉的,持觞知道,一直很得邱先生的喜爱,大声道:“怕什么?若被卖了那才叫生不如死!”

    这话说的众人都应和了起来:“就是,我们不怕!”

    一众人又开始往马车跟前挤,有的人甚至开始拉扯马车,若是马惊了,后果不堪设想。

    持觞一掀帘子探身出去,站在了马车上,俯视着下头的人,众人忽的都安静了下来。

    持觞面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你们若想我怜悯你们而让你们留下,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与你们非亲非故,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你们若是想要逼迫我答应,那也是打错算盘了,这是郡王府,我若一出声,你们立时就能被关进大牢,到时候到底哪一样才是生不如死,你么一定会知道。”

    持觞顿了顿:“再者,我如今只是外人,即便以后成亲,也必定是以夫为天,若丈夫说留,我必定无二话!”

    有姬妾问:“姑娘的意思,若先生愿意留,姑娘就没意见?”

    持觞微微颔首:“一直都是这样。”

    持觞的一番话说的这些姬妾终于迟疑了起来,有人想起邱先生对自己平时的宠爱,觉得还是求邱先生去更可能一些,有人带头去找邱先生,众人没一会便都66续续的走了,瑶玉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看着持觞浅笑:“姑娘果真好手段。”

    持觞还是淡淡点头,转身进了马车,小丫头在外头询问:“姑娘,还出去么?”

    持觞顿了顿:“不去了,等等再说吧。”

    她给了他机会,但愿他不要让她失望吧……

    持觞回了院子,就去见了恩和,恩和问她:“以后也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怕不怕?”

    持觞垂着眼:“奴婢早都想清楚了,只但愿先生不会让奴婢失望。”

    邱先生还在跟下头人商量着如何收拾布置屋子,就听说他的一堆姬妾过来求情了,邱先生放下茶碗轻哼了一声:“一群不孝子!”

    但凡儿子们在下头稍微使些力气,也不至于让这一堆女流满街乱窜。又听说这些还去找了持觞,邱先生气的直顿足:“不见,不见!原本是想给她们找些好人家,只要人好不要钱也行,不想她们竟都是这样!”

    原本以为事情或许会一波三折,没想到片刻就有了结果,邱先生坐镇,看着下人将这些姬妾一一送人或者发卖。

    有些事情实在很难评价好坏对错的,但持觞的婚事到底是提上了日程。

    海船出港,胤祚带着五斤和桃子一起去看,虽说以前也坐过大船,但跟出海的船比还是不一样,又上了甲板,听众人说话,回来就一直兴奋的同恩和描述:“我听他们说,海里有这么大的鱼,浮上来跟山一样!”

    桃子争着道:“人家还说,珊瑚是活的,能长出好大一片!珍珠是长在蚌嘴里的!”

    他们兴致高昂的争相描述,到了吃晚膳的时候还不得消停,五斤满眼都是亮光:“我什么时候要是能出海就好了!”

    恩和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什么时候不惹是生非了,那可就真好了!”

    说完恩和就停下了,思索了片刻问胤祚:“他好似好几天都没闯祸了?”

    胤祚笑看了一眼五斤:“孩子也大了。”

    五斤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我现在是男子汉!”

    逗得恩和直笑:“来,男子汉,在吃一块青菜!”五斤的脸不自觉的就缩到了一起。

    桃子看着一直想问什么,等着吃完了,才趴到恩和跟前神秘兮兮的问:“持觞姐姐要成亲了?”

    恩和好笑,摸着桃子的脑袋:“嗯。”

    桃子的小眉头皱到了一起,纠结的压低了声音说:“邱先生都那么老了,一点都不好!”

    恩和这才知道桃子一直不问,还是怕在下人面前说了,伤持觞的面子,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

    “持觞姐姐觉得好。”

    桃子嘟着嘴巴不说话,小脑袋在恩和的咯吱窝下拱来拱去撒娇:“额娘,桃子什么时候成亲”

    桃子顶着一头乱发问恩和,恩和好笑:“等桃子大了就成亲。”

    桃子的嘴巴都快嘟到天上去了,大人们总是这样,大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只是大了,真好,什么都可以干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大了……

    绿倚正陪着德妃说话解闷,胤祚拿个册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了礼坐下,德妃就笑着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胤祚笑看了一眼绿倚:“额娘看了就知道了。”

    德妃接过手中一看,神情晦涩难辨,半响才递给绿倚:“你也看看。”

    绿倚笑着接到手里才看了一页,笑意就僵在了脸上,每一页都写的是跟她年龄相当的未婚男子的详细信息。

    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万箭穿心,她跪在地上,粗重的喘息:“奴婢想出家侍候佛祖!”

    90归路

    内殿里静悄悄的,胤祚看着地上跪着的绿倚五味陈杂,德妃淡淡的叹息:“起来吧,有什么话,慢慢说.....”

    绿倚想,这么多年了,她早该想明白了,只是偶尔也抱有一丝幻想,他还未变,一切还是从前,他说的话还算数。

    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绿倚还是磕头:“奴婢想清楚了,这次回来也只是见见主子们,算是了了奴婢的俗愿。”

    谁都能听出来绿倚心意已决,打小就看着的孩子,怎么都有几分情谊,德妃亲自扶起了绿倚,轻拍着她的手:“不到那一步,你在想想。”

    德妃又看胤祚,似乎希望胤祚说些什么,胤祚却转头看着别处。

    不是不会说,只是不应当说,说了便又是剪不断理还乱,即不喜欢就不要给任何希望。

    片刻的沉默中,有一些东西全然碎去,德妃叹息,微微颔首:“一切由你吧。”

    绿倚眼含泪水,微笑着行礼:“谢娘娘恩典!”

    那一株广寒玉兰的花早已凋谢,枝桠上满是繁茂的绿叶编制出大片的绿荫,绿倚怔怔的看着,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只要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那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对着她露齿微笑,依恋又温暖宽容,她以为她独一无二,却原来不过是一个过客。

    眼前的男子和他有一样的容颜,却有不同灵魂,她原本想问,就在这里,你曾说,在等三个年头,玉兰花开的时候我就向额娘要了你,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你还记得么......

    此刻,等看着胤祚的眼,幽深又清澈,淡然又疏离,她却觉得已然不需要了,她朝着他微笑又流泪,仿佛以前的那个胤祚还在,而此刻她所面对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胤祚见绿倚沉默,也不说有什么事,便也微微颔首,一起沉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又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歌声里仿佛故事一直没有结束,而他们都没有变......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却没想来者却忽的悄然离去,恩和托着下巴坐在亭子里,看着平静的湖面不知怎么就有几分淡淡的哀伤,那个绿倚应该是爱胤祚的吧,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也没办法,她又偷偷的想,大抵若不是因为不喜欢,那么也就没有她如今这样惬意的日子吧。

    十四老远看见恩和坐在亭子里,眼睛都亮了:“嫂子!嫂子!”

    恩和一听见十四的声音,顿时就有些想笑。

    十四几个箭步就冲到跟前,荷叶笑着道:“十四爷好,今儿是什么风把十四爷吹来了?”

    十四往常也总跟恩和跟前的几个丫头说笑。

    十四笑着打量荷叶:“听说你持觞姐姐快成亲了,怎么你还没着落?”

    要是这话打趣别人还可,荷叶可不行,荷叶笑着道:“十四爷可别说奴婢,奴婢是猜着了十四爷为什么来的!”

    她一说,恩和身边的几个丫头都轻笑了起来,十四也不生气,笑着指着这几个:“把你们这几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改明儿全嫁给这么高这么粗一脸横肉的麻子家去做小,看你们还嚣张!”

    他一说越发逗的丫头们笑了起来。

    恩和也被逗的笑不行:“快别折腾人了,正经的今天又是送什么东西来的?”

    十四每求着恩和帮忙,必定是要送恩和一样东西才开口,恩和一说,众人越发笑看着十四,十四也不扭捏,坐下自己到了杯茶,喝了才道:“嫂子要是在不帮忙,弟弟可就完了,眼瞧着额娘要跟皇阿玛开口,这要一开口,我跟十三哥这兄弟肯定是没法当了,十三哥也让我求着嫂子帮忙,只要额娘这关过了,怎么都好说。”

    恩和抚着肚子看十四:“你们这两个小子,要是成了又拿什么谢嫂子?”

    十四一看恩和的样子,就知道恩和的意思,站起来双手作揖:“嫂子要是帮成了,那幅《洛神赋》弟弟双手奉上。”那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终于是被他嫂子如愿以偿的挖走了。

    恩和掩嘴轻笑:“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她瞧上那《洛神赋》有些时候了。

    恩和去宫中给德妃请安,德妃见她来了又跟她商量:“冰雪那孩子你觉得如何?”毕竟是亲生孩子,德妃生怕给十四挑的有些差错。

    恩和扶着腰思索片刻回答:“冰雪格格样貌才情都不必说,自然是个好的,但这事必定是要皇上点头,额娘是爱子心切,有一样却忘了,这一届的秀女里最显赫的就是冰雪格格,这一波要娶亲的阿哥里,最势单力薄的却是十三阿哥,而皇上一向喜欢十三阿哥。”

    康熙自来就有这个习惯,越是身份低的阿哥,他便越喜欢给一个身份高的福晋,似乎这样是对儿子的一种补偿,或者这又是一种君王心术,但事实就是如此。

    恩和话不用说透,德妃却听明白了这个意思,惋惜的叹息了一声,有得不到的可能的时候,这样东西到越发显得可贵:“你说的也对......”

    恩和又笑着道:“额娘也是,这么急着给十四弟挑嫡福晋,到说不定就把好的给漏了,这样吧,我办个花宴,把这两年有些秀女都看看,指不定还有更合适的秀女入眼的。”

    德妃听了这才展颜,转而又道:“只是你身子也重。”

    恩和笑道:“又不要我做什么,累不着。”

    德妃这才放心,又要恩和去御花园转转:“总是憋在屋子里,难得来便去转转,不急着回来。”

    恩和笑着应了一声。

    荷叶和翎羽扶着恩和一行看一行进了御花园,恩和瞧着桥那边种了不少新花草,要过去看看,才走到假山边,便听到有人说话:“我们主子说,让你们主子以后不要太明目张胆,当心被人发现。”

    恩和一听便知道是自己撞到了宫里的什么私密,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了片刻又听的另一个说:“这个皇宫没几个人敢拿我们主子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在听下去,故事的主人公估计都要被她听见了,她示意丫头不要出声,急忙向后退,大抵是因为匆忙脚步重了些,假山边有人走了出来,撇见影子恩和立时停下脚步说话:“我刚还看见这有两个宫女,说要给我传个话,怎么过来了到不见了?”

    荷叶立时应和:“主子想是瞧差了,不是也没见着人?要不奴婢去吧。”

    恩和不赞成的道:“我有身孕,翎羽一个哪够,这宫里难道找不到一个传话的人?”

    假山后的宫女走了出来,向恩和行礼:“见过郡王福晋,福晋可是在找奴婢?”

    恩和细细的瞧,又摇头:“身形不大像,不过你既然在这,那便帮我去永和宫中传个话,就说走了几步累了,又瞧着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好,给我拿几个厚实的垫子过来,我坐下歇歇脚。”

    这宫女听的恩和说的条理分明,便也信了,只是在想,恩和刚刚看见的两个宫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等着那两个人走,恩和才微微舒了一口气,低声同荷叶和翎羽叮嘱:“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泄露!”

    两人谨慎的应是。

    虽说还在园中,但不免就总在想前头听到的话到底说的是谁,又一会小太监拿了垫子过来,恩和就只得妆模作样的找了个亭子坐了一会,不想又远远的看见了大名鼎鼎的段氏,原本也没想遇见,但段氏挺着大肚子就直直的朝着恩和走了过来,仿佛是专门来找恩和的一般。

    恩和只得起身迎着:“段贵人。”

    段氏微微颔首,那美的人神共愤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晕着夺目的光彩:“不想竟然遇上了郡王福晋。”

    宫女在恩和的对面放了织锦面的垫子,段氏缓缓坐下:“郡王福晋不介意我叨扰片刻?”

    恩和淡笑:“段贵人客气了。”

    恩和可从来都不敢小瞧这位低调却其实分外高调的段贵人,美的人神共愤却能孤身一人在宫中立足,在美也必定是个蛇蝎美人,这种人面前能少说就少说,谁也不知道在她面前说的话,以后会以何种形式还回来。

    恩和沉默不语,段氏到也不介意,到跟恩和说绿倚:“那么好个丫头,真是可惜了。”

    恩和垂眸:“也是。”

    段氏轻笑:“我说郡王爷真不知道享福,也是郡王福晋好手段。”

    恩和不语,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段氏也起了身,挡着了恩和的去路,隔水指着不远处的小径:“你不看看么,绿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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