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看了好几眼,愣是没有从贝勒爷脸上看到丁点的怒火,章嬷嬷杵在那里正不知所措呢,听到贝勒爷轻声道:“自古忠心难得,今日有劳嬷嬷了。”
    章嬷嬷没想到自己上报了这样一条糟糕到极点的坏消息竟然还得了这样高的考语——嗯,虽然她肯冒着被拖下去打死的心思跑来说这事儿,就是想向贝勒爷表忠心,成为贝勒爷的心腹——可是这个节奏不大对啊?
    该是先大火,让人打她板子,然后再怒气冲冲去侧福晋院里对质,隔上十天半个月消了火,才能为她此时表现出来的耿耿忠心动容。
    结果贝勒爷直接就大加表扬了她的忠心,连对侧福晋的事儿问都不问,中间的所有步骤全都省略了?
    ——章嬷嬷傻了一下,被博果尔的贴身太监轻轻撞了一下膝盖,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道:“奴婢必定肝脑涂地,为贝勒爷誓死效忠。”
    她说完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心中喜不自胜——因为她和李嬷嬷都是太后指来了,说贝勒爷和太妃娘娘没防着她们是不可能的,可关键是她们还真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博果尔其实也知道孝庄还没有无聊到连帮他教导侧福晋规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安插上眼线,不过他之前也一直冷着这两个人,就等着她们自己憋不住好好表现。
    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的人就没有简单的,他就不信这两个嬷嬷能耐得住寂寞就把下半辈子都跟董鄂氏耗尽了。
    现在章嬷嬷肯咬着牙出头了,估计李嬷嬷也要坐不住了。博果尔倒是从来不愁手底下可用的人太多,安抚了章嬷嬷几句,叮嘱她不要把这个猜测向董鄂氏露出一点痕迹来。
    章嬷嬷发扬自己中老年妇女的特长,脑补这是贝勒爷不想打草惊蛇,其实在暗中准备捉奸事宜,郑重一点头,表示自己即使是对李嬷嬷也绝不会透露一句。
    博果尔挥挥手让她下去了,而后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利用“岳乐跟董鄂氏有暧昧”一事来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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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果尔从赫舍里一族中挑选出了五个得用的小子放到手底下办差。赫舍里氏一族虽然也算是大姓,但比起满洲八大姓来说还要欠点火候少点底蕴,这族人真正发迹还应该算是在康熙年间。
    索尼父亲硕色和现任族长索尼倒是位于权力中心,可是族中其他人还没有发迹露头。两家是通家之好,女儿争气早早怀了贝勒爷长子,索尼倒是很乐意看到族中小子跟着襄贝勒行事,还给博果尔推荐了几个好的人选。
    博果尔从他们中选出了两个反应迅捷、眼明心亮的来,私底下吩咐他们多关注着点鄂硕府上的动向——算来嫡福晋和侧福晋也算是天然立场敌对,他倒是不怕赫舍里氏的族人不牟足了劲儿给鄂硕挑茬。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岳乐前往鄂硕府上待了一下午的消息,博果尔看过叹了一句岳乐还真是沉得住气,就随手把信烧掉了。
    有了无为教趁人不备大加扩散的前车之鉴,福临日前派遣数位巡抚巡视全国各地,把他们当做耳目,让他们代自己安抚当地官员民众,还严厉警告他们禁止任意行私、贪赃枉法。
    福临还打算着等这群人回来后自己得跟他们促膝长谈,让他们依次说说这一行的所见所闻,结果这批人放出去没有多久,从南边传来消息,抗清将领李定国派遣部下将永历帝迎入云南,定都昆明,将云南府改为滇都。
    满朝文武为之震惊,福临更是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当堂革了云南巡抚的官职,就要点齐兵马,攻入云南。
    还是几位老成持重的肱骨大臣出面拦下了,朝堂上暂且把这事儿搁置,等到了议政会议政时才重新被提出来。这是如今的重中之重,议政会大臣们倒是都摒弃前嫌,放下手头的所有杂事,一并聚拢而来。
    博果尔进议政会时,岳乐这个领事大臣因为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被福临调派出去了,他还是第一次在议政时见到岳乐。
    如果手头的消息没错,那岳乐现在还没有把董鄂氏所做《水牛图》呈给福临,博果尔隐约觉察到岳乐时不时隐蔽万分地盯自己一眼,也懒得搭理他。
    连从福建回来就一直告病的济度都来上朝了,岳乐坐在最靠近福临的席位上,而他的位次摆得跟岳乐几乎平齐,福临借此表现出一副在犹豫领事大臣一职究竟要分派给谁的架势来,希望借此帮岳乐分担一点压力。
    济度前番多次领兵出征,他擅长水战,对付南方瘴气也应对有度,可惜今日福临几次三番明示暗示,他都摆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来,甚至还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
    闹得福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好把大将军人选暂且搁置了,匆匆结束了议政大臣会议,刚回到乾清宫,就听吴良辅来报说:“启禀万岁,襄贝勒在外求见。”
    福临还当弟弟这是来主动请战的,不禁有些头疼,也只好把人叫来,正琢磨着如何回绝他,听到博果尔请安后沉声道:“请皇兄恕臣弟直言,此次围剿南明,怕多有人推脱塞责。”
    福临禁不住冷笑道:“可不是?连济度都不敢沾手,朕原属意鳌拜,无奈他前月起旧病复发,卧病在床不起。朕不缺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可要从中选出一个能确保一举击溃南明小朝廷的,还真得好好思量。”
    他得先把这事儿的基调给定下来,打南明要的是一举歼灭,所以所选的必定得是可靠人选,像博果尔这种身上没有军功没上过战场的,想都不要想。
    博果尔叹息道:“叫臣弟说,也不怪济度,他自从郑亲王过世后就一直病体沉疴,刚从福建回来时看着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如今在府上调养了数月方才看着好转了。”
    济度跟他关系好,听福临说他坏话,博果尔当然得帮着回转,一来让福临消气,二来此番对话传出去,也能让济度承他的情,更显得他亲厚了。
    他顿了顿,看福临的模样似乎听进去了,方才继续说道:“济度勇武,绝非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之辈,不然也不会刚出了孝期,就带兵远赴福建。只是他如今确实损了身体,此行事关重大,他这是生怕误了国家大事。”
    ——这倒也是实话,济度那人永远只会嫌风头出的不够,人杀的不多,这确实是头一遭他站出来推脱,看他瘦得衣服挂在身上都打晃的模样,也确实没了之前骁勇将军的威风凛凛。
    福临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终究长出了一口气:“那你来跟朕说说,这次铲除南明余孽应该派谁去?”
    他们在朝堂上收到了八百里加急,接着就开了议政会,福临回来后屁股刚碰到龙椅,博果尔就赶来了。他这是赶在慈宁宫把福临叫去前,所以孝庄还没有来得及给福临点明白真正的问题所在。
    清初得用的满族将领大多是宗亲权贵,要么本身就姓“爱新觉罗”,要么跟爱新觉罗家关系很近。普通武将还好,但像济度,本来在宗亲中威望就很高了,血缘又相近,他是绝不可能出征去打南明的。
    好不好打还是两说,打不下来是天大的罪过,可要真打下来了,这天大的功劳,落到他头上,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济度日后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看他从福建回来就装病,严重时还能病得下不来床,明显是日后都不打算再碰军权一下。
    这人上辈子跳得还是很欢的,没这辈子表现得这样低调睿智,博果尔怀疑可能是比上辈子晚死了半年的郑亲王临行前把其中的机巧掰开来跟济度细细讲明白了,才让济度起了收敛光芒、低调做人的心思。
    不过这话不能跟福临说得太过直白,博果尔郑重道:“简郡王也是一片忠心为皇上着想,他虽然受身体所累无法带兵出征,但手下兵将各个身经百战,曾随郡王征战福建,都愿为皇上尽忠效劳。”
    这是在提醒他大可以借此把济度的兵权收回来,那批士兵也正好都在南方作战过,这次若是派他们前往云南,也会有事半功倍之效。福临恍然大悟,被他一点,皇帝的职业素养就全被激发出来了——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博果尔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
    福临一时间颇为动容,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示意吴良辅把博果尔领得近一些,前倾身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喜道:“好小子,哥哥承你这个情了!”
    不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博果尔是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跟他说这些的,今日的谈话若是传出去,被收回了兵权的济度肯定会恨死博果尔,连向着济度的那帮宗亲们都得暗地里指责他薄情寡恩。
    福临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涉及的权力斗争,但看今日议政会无一人敢应声上,起码绝大部分人都是看得通透的,偏偏只有博果尔敢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他,这不是弟弟真心向他尽忠是什么?
    福临越想越感动得不行,一肚子的闷气散了大半,看了吴良辅一眼,沉声道:“让今日当值的都给朕闭紧嘴巴,敢漏出一个字去,你们都别想活命!”
    ——博果尔呕心沥血冒着得罪一大帮宗亲的风险跑来给他说这个,福临觉得自己对弟弟就负有责任,他得让手下人尽力保守这个秘密,免得博果尔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
    福临这个皇帝一向当得宽厚,这还是他难得沉下脸来跟人放狠话,吴良辅“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忙指天画地表白忠心。福临又让他下去警告宫女和侍卫们,而后苦想半晌,写了封圣旨让吴良辅出去宣旨。
    博果尔在旁边看得有点好笑——他前脚进了乾清宫,后脚福临就夺了济度的军权,有点联想能力的都得想这是不是襄贝勒告得刁状搞得鬼啊?也不知道福临这是太天真了没有想这么多,还是觉得完全正好可以借此让他和济度彻底成了死敌。
    这事儿传出去,肯定会有不少跟济度玩得好的人在背地里骂他,但博果尔压根不在乎。这半年来千方百计想要把手中烫手的兵权扔出去的济度终于达成所望,肯定会暗暗感激他的,看着简郡王是权力大减,不复往日威风了,可总算是不用被架到火上烤了。
    只要济度明白他这是在暗中帮他,以简郡王的性格,自然会约束手底下的人不得跟博果尔为难。
    博果尔对自己此行还算满意,不过动动嘴皮子,福临和济度两方都得承他大大的人情。
    他跟福临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博果尔便说不敢耽搁皇兄宝贵时间云云,主动提出告辞。福临对他的热乎劲儿还没有退下去,连忙让刚从济度那里宣旨回来的吴良辅亲自把他送出宫去。
    吴良辅跑得腿都细了,深觉让自己一个总管大太监一路送到宫门口实在是有点丢份,却也不敢说什么,恭恭敬敬送博果尔离开,路上还不忘恭维道:“贝勒爷对皇上的忠心,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博果尔看着他笑了一笑。
    福临会这样感动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明明博果尔就提醒了这一次,而想想每次有事儿都要去点醒儿子的孝庄,就从来不被福临如此感激。
    博果尔说的跟孝庄说的没有什么不同,可后者说的福临就总是听不进去——谁让那是他额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Ps:写到清朝和南明的事情时感觉有点怪怪的,从作者这个汉人的立场上当然是希望是汉家天下,可如果站在主角立场上,他两辈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满人权贵的,所以灭南明在他眼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出谋划策什么的是捞功为日后晋身做铺垫。请相信作者没有任何跪舔清朝跪舔满族的意思,如果是写明末时期争霸的事肯定绝壁会写把满人打跑的事情了,写清朝尤其还是清初其实有点费力不讨好的意思,无奈也就只有顺治朝有皇帝抢弟媳封贵妃再逼死弟弟的破事儿了。
    文中主角的思想不代表作者的三观,求勿掐。
    ☆、相邀赏画
    岳乐本来打算的是借着把福临请到自己府上鉴赏书画的名头把董鄂氏画的《水牛图》“不小心”漏给皇上看的,如果福临看过后反应平平,那这事儿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可要是福临一见之下引为知己,真跟董鄂氏勾搭上了,那他这个月老最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
    只可惜最近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地不让人消停,福临作为皇帝,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是被他请出宫去赏花逗鸟了,听乾清宫漏出来的口风,有时候连用膳都顾不上了。
    岳乐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耐心等待着,横竖再多的事儿也早晚有忙完的一天,最多再往后推一个月,就不信皇上到那时还不得闲。
    这期间还出了一件让岳乐睡觉都能乐醒的事情,简郡王济度被皇上借围剿南明而剥夺了手中的兵权,这表示对方在议政会领事大臣一职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竞争力,对他来说构不成威胁。
    然而紧接着就来了一条坏消息,皇上两个多月前派出去的一批奉旨巡边的巡抚惹出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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