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旁观的六派修士们,本想出手相助的欲望都在这恐怖强大的法力喷吐之下,震惊得无法再说出相助的话。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普通平凡得如同杂草一般的散修,那些就算死在血盆口亦不过只剩下一堆白骨湮没无闻的散修,竟然会爆发出这样恐怖的战力。
    那抱成巨团的羽翼妖魔在滔滔法力之中,甚至来不及再度暴发一次就彻底被打散,彻底被湮没,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羽翼军团此时却犹如一只只困在洪流中的无用野鸡一般,苦苦挣扎,哀哀鸣叫。
    在这波恐怖的法力的冲击之下,羽翼妖魔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不过是被挟裹在法力洪流中,身不由主地冲落地面,这一刻,纵是它们中已生智慧的妖魔此时亦忍不住恨,恨自己多生了一双翅膀,此时被挟在法力洪流之中,这双翅膀无用至极,却徒惹法力攻击……
    而大陆之上的妖魔猛然间惊悚地发现,没有“赤翼之军”成建制地替它们挡在头顶,那些修士的灵力……那些修士恐怖至极的灵力会从它们头顶倾泻而下!
    这恐怖的法力洪流已经将羽翼妖魔彻底吞噬,对于底下这些妖魔而言,此时就好像恐怖的春汛马上要降临、它们却站在悬河之底,一旦那恐怖的法力瀑布降临头顶,它们将化为砧木上的肉团,立刻被巨锤砸为齑粉!
    在这天上地下无与伦比的澎湃法力与沸腾杀意之下,妖魔大军那样森严到寒酷的纪律也彻底瓦解。
    第一个转头就跑的是一只智慧妖魔,是的,智慧妖魔,以它此时的灵智,它已经可以判断得出来,在这样恐怖的法力喷吐之下,它的生存机率不足一成,有灵智就会有恐惧、害怕……乃至畏缩,求生的本能令它已经顾不得血池可能会给它的惩罚,它的智慧已经告诉它,如果死在这里……连领罚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这一幕发生之时,周遭其余的妖魔是茫然的,第一时间里,没有一个妖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妖魔脑海的词汇中,是从来没有逃跑这一个词的,它们只是觉得十分奇怪,那只妖魔为什么会朝那边跑……
    恐怕就是那只智慧妖魔自己也没有想到,尽管它仓皇逃离,没有给它统率的妖魔大队下达任何指令,可是求生与服从的本能还是令它们犹豫了一刹之时,就纷纷跟在那只妖魔身后,妖魔大军中,数十个看起来十分渺小的身影在不顾一切朝着反方向逃跑!
    再然后,凡是具有相当智慧的妖魔都反应了过来,那个方向……那是个躲避头顶法力之瀑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似乎压垮了对于命令的服从,那一支妖魔大队的逃跑仿佛向整支妖魔大军指明了出路一般,这一刻,妖魔大军森严分明的阶级,反倒是起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智慧妖魔们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实地传递给了所有的妖魔。
    自长城中看下去,那原本阵列分明的大军在法力尚未波及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化整为零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这竟是一场还没正面交手就开始溃散逃逸的溃败……
    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六派修士们沉默,再沉默。
    哪怕是对于长城威力最清楚的兰舟盟修士亦是震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可是妖魔大军,那可是方才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下场相助杀之的妖魔大军,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未触先溃……
    在这样的溃逃之中,倾泻而下的法力之瀑成了最好的追杀者与收割者,妖魔们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反击,只能在这法力的洪流之中彻底湮灭……
    如果排除掉一切情绪,这一幕在六派修士眼中看来甚至是壮丽宏伟至极的,此时的长城在天际明亮犹如一轮新月,光彩夺目的汹涌光瀑自月口倾泻而下,犹如滔滔洪流一般漫过这片崎岖荒凉的大地,好似要将一切污垢荡涤干净一般,波澜壮阔。
    可这一幕似乎令远处的什么东西十分震怒,冥冥的灵觉传来一阵恐怖至极的波动,六派修士们心中一凛,同时朝远方看去,此时,天际已经蒙蒙发亮,血盆口的天空即使在黎明之中,亦是蒙着一层绯色血光。
    这血光中,他们脸上表情凝重无比,眼睛定定地看向远方,只见那空间裂缝之中,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犹如墨在水中缓缓扩散的魔气,仿佛彻底被激怒一般,彻底地沸腾起来,就好像那空间裂缝已经变成了一只漏斗,无数的血色魔气争先恐后地自那漏斗中狂涌而出。
    这一刻,不只是天际,就是肉眼可见的半空中,所有的空气都变成了那种仿佛沾染着浓重血腥的不祥赤色,这血色好像还在愤怒,在沸腾,在越来越深。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方才那一轮袭杀之中,妖魔大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反攻,可地面传来的震动却隐隐给了所有人不祥的预感。
    此时,溃败的妖魔大军四散在各处,长城上的第一轮攻击因为散修们暂时力竭而慢慢放缓,那法力洪流慢慢消失,慢慢显露出其下堆积如山、血肉模糊的妖魔尸身来。
    剩下的那些妖魔,即使侥幸逃过这一劫,要么茫然地立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了,要么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不顾一切、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甚至还有些肉山妖魔,大抵是因为体形巨大防御力强,此时亦是拖着笨重的身躯踉跄奔走,那情形荒谬又可笑。
    然后,仿佛是被这些妖魔丢人现眼的无能表现彻底激怒,远处,在那空间裂缝之下,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魔物彻底苏醒,伴随着无声的咆哮之波在半空中,借着那已经开始变得粘稠的血色空气在整个血盆口传播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如没头苍蝇一般的妖魔竟然在原地打了个机灵儿,然后竟然从四面八方飞快地聚拢,在长城之上看来,那些四散在血盆口中的黑点居然缓缓地在以某种规则聚拢——眼看着妖魔们又要慢慢形成军了!
    司少文急切地传讯给杜子腾:“杜道友!快!是有更高阶的妖魔在重新组织攻击!必须阻止!!!!”
    看着底下在方才那样的大败逃之下、居然还能奇迹般地重组成军的妖魔,六派修士心中无不肃然。
    这些妖魔真的……太可怕!
    修真界极少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哪怕是门派厮杀,在眼前这战局面前,亦不过是像战斗多过战争,同阶修士捉对厮杀,比拼的不过是个人战力。
    直到此刻,这些六派修士们才真正明白,战争与战斗全然不同。方才长城上那样恐怖的法力倾泻,易地而处,若他们是妖魔一方,原本一场占据所有优势的战役在眨眼间优势颠倒,甚至是要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溃逃再正常不过。
    甚至在那种绝望情景下的溃逃令修士道基损毁、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亦绝非不可能。
    可就是这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妖魔,居然能这样快地克服心神裂缝地、重组成军!妖魔的恐怖,在这些六派修士心中再次上升了一个级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经稳固无比。
    方才只不过是观战都已经心旌动摇,若是似这些妖魔一般当场经历溃逃,道心有损之下,即使是他们号称是修真界中最顶尖的六大门派,也绝没有哪一个门派的修士敢站出来,说自己门派内的修士能在经历了这种恐怖的绝境之后能这么快地恢复过来,重新归队!
    且不论其他的手段,只看心狠手辣与意志坚决这一项,妖魔就已经甩了修士们八条街。
    在这种坚硬如铁的意志面前,一团散沙也很快会变成一块铁板,极其棘手。
    这一刻,没有一个六派修士不庆幸,庆幸妖魔们被长城围困,妖魔们没有将军队直接开向整个修真界,而是与这些散修正面开战。
    因为这些六派修士没有一个对自己的门派有信心,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像御兽宗将散修们组织得这样好,能逼迫妖魔们到这个地步。
    在这种级数的意志如铁面前,先前那支入侵碧月城的妖魔大队看起来简直像个玩偶一般,根本没有展现妖魔们万分之一的恐怖,甚至还麻痹了整个修真界,令他们低估了妖魔的恐怖之处。
    因此,他们心中越发坚定,必须要让长城继续钉住妖魔,绝不能让妖魔进入修真界之中,去到自己的门派之内!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觉,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修真界给予血盆口联盟的支援远远不够,因为这样的敌人一旦进入修真界,必将是腥风血雨无法善了。
    司少文的传讯也正是他们此时内心焦灼着想传递的信息,必须马上阻止妖魔扩张!这一役,长城必须胜,必须牢牢地将妖魔圈在长城之内!
    事实上,作为整座长城要塞的真正操控者,再没有人比杜子腾更清楚血盆口的点滴变化,那无形震动,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此时的形象十分可怖,整座长城悬空需要消耗的绝不只是灵石那么简单,兰舟盟设计长城时没有考虑到的功能,由杜子腾完全施展出来固然令人震惊,可其中的消耗也是极其惊人的——与杜子腾消耗掉的神魂之力相比,那点灵石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见他此时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渗出,那分明是过度使用神魂之力的征兆,神魂……那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是最神秘不可知的秘密所在,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像杜子腾这样,这样疯狂地压榨自己的神魂之力。
    在这般疯狂的状态之下,读了司少文的传讯,杜子腾却是淡定地抹掉满面鲜血,再次狠狠灌下一瓶稳固神魂的灵丹。
    杜子腾淡淡一笑,更高阶的妖魔……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哪怕占着战略优势,双方不对等的数量、战力,也决定了这会是一场极其艰辛的战争,从看到妖魔军阵容的那一刻开始,杜子腾就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会轻易取胜。
    第一轮的打击不过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妖魔的有生力量,这也是为何杜子腾会鼓舞士气,令所有散修们将法力全部倾泻而出的原因。但这些妖魔在溃败之后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无端的,杜子腾吃惊却不害怕。
    因为,他对于此时和他一样在战斗的所有散修们,有无比的信心。因为他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大口吃肉,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调戏花娘,却也一样可以为了道友、为了这片土地舍生忘死!
    他杜子腾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轮那可怖的光瀑已经是众多散修压榨自己每一滴灵力才能有的表现,到得现在,哪怕杜子腾知道越早阻止妖魔成军越对局势有力,可也极其困难,恢复灵力总是需要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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