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哈哈一笑:“叫骆师弟你见笑,说来,此处先前构想的亦是海尘大师呢……”
    而后,王琷便再也无法分神去听这二人打的什么哈哈了,眼前的一切叫他睁大了眼睛,惊愕得无法分神。
    只见随着那林海的操作,这黑暗之下竟出现无数犹如蜂巢般明暗不一的赤红格子,这蜂巢不知是何作用,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更奇异的是,每一个格子中都隐隐有一个黑点在跃动不休。
    王琷定睛看去,耗尽神识看清之后竟是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满面毛骨悚然的惊骇掩也掩不住,那每一个黑点……竟然都是一个修士!
    他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这……”
    林海满面自得地道:“此乃‘赤煞蜂采大阵’,方才你们应当感觉到此处火灵力酷烈了吧?这皆是因为此地熔岩并非普通熔岩,乃是赤煞熔岩,其内火灵力之酷烈,千百倍于普通火灵力,最是适宜炼器。在这赤煞蜂采阵中,赤煞熔浆会自行灌注,若是蜂巢中的蜂儿不竭力工作将熔浆消耗干净,那就怪不得火灵力炽烈了,哈哈哈哈……”
    看到那些因为消耗赤煞熔浆程度不同而明暗各异的蜂巢,在这么炽热的地方,王琷依旧冷汗湿透了衣衫,竟是蒸腾出白烟来,他情不自禁看向那些明亮蜂巢中隐约挣扎的黑点,仿佛听到了烧灼痛苦中的凄厉嘶嚎,直到蜂巢的明亮中,再也没有任何黑点的痕迹;当看到其中一两个静静消失在明亮光线中、没有半点动弹的黑点,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是不是在这样恐怖的赤煞熔浆到来之时,那里面的修士早就神衰力竭,只能静静看着那汹涌恐怖的熔浆将自己完全淹没……
    林海指着那蜂巢之下汹涌澎湃的熔浆河流,不无得意地道:“骆师弟,这便是我锁菁行云所产的法器,不给咱们晓林洞丢人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骆明和王琷皆看到犹如蜂巢流淌蜂蜜一般,这赤煞蜂采阵下,亦有赤红的熔浆流淌,先如小溪般渗出,随即慢慢汇合成小河,最后合到一处,形成那波涛汹涌气焰滔天的熔浆之河,那沸腾的赤灵力隔着老远都刺得人眼球发疼。
    更叫人惊讶的是,那流淌出来的熔浆中偶若闪现出光芒,细细看去,这些熔浆中竟夹着一件件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法器,因为被这赤煞熔浆多番洗炼的缘故,确实灵光逼人,件件不凡,最后流淌到熔浆河中,自有修士在河畔拉起巨网将这些法器悉数打捞收集,映照得那边河岸金碧辉煌,璀璨无比。
    看到这样壮观宏伟的景象,王琷面上却没有半分惊叹,他只捏紧了袖中锦囊,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加入了修真联盟,那些璀璨的光芒里有多少痛苦,多少血泪,多少哀嚎?这晓林洞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赤煞蜂采阵?还有多少的锁菁行云?
    骆明修为远较王琷为高,更因熟知阵法,神识中感知到的一切更比王琷详尽,那一个个身影困在小小的蜂巢中绝无任何尊严可言,赤身露体汗如雨下,因为这恐怖的赤灵力冲击,个个须发皆无,形容极其古怪,却偏偏神情木然呆滞,看起来万分诡异恐怖,直不似人族。
    可是,当那熔浆越涌越高,消耗的速度怎么也比不上熔浆上涌的速度之时,那一张张木然的面孔上却扭曲着交替出现惊恐、绝望、嘶嚎……直到消失在赤红的熔浆中,当熔浆消退之时,除了那些炼制到一半不合格的法器之外,什么也不会留下。
    这一切叫骆明看到那些灿烂法器时,不得不移开了视线,更无法做到像先前那般去应和林海的得意之情。
    骆明只沉默了半晌之后道:“林师兄,恐怕师尊要的人便在这些人中,你这里可有名册?”
    林海见这二人对于锁菁行云出产的这些法器竟然都全无感觉似的,不由有些扫兴,便道:“喏,给你。”
    骆明神识飞速扫过那些玉简,上面果然登记有何时、何界、蜂巢编号……他只将百城界的人飞速挑选出来,然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三百六十一人,麻烦林师兄了。”
    林海哼笑一声:“你这数目倒是要的不少,你可得知道,如今这属地之中,无主之地中的符阵师、炼器师都被清得差不多了,我可不好向秦长老交待。”
    如果真是无法交待,大可直接拒绝,说这话,明显就是这个数目还在他掌握之内,此人却偏偏还要拿乔一番……但骆明此时心情急迫,实在不想再此人打什么太极。
    骆明干脆地道:“我也知太过为难林师兄了,回头我亦跟师尊好好说说今番给林师兄添的麻烦。”
    见骆明这般上道,再次给出承诺,林海便装模作样地义气道:“即如此……我可是全看在骆师弟你的面子上,你万万不可叫秦长老知晓!”
    骆明觉得此处实是叫他恶心坏了,但此时事未办成,他只得勉强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
    林海便操纵阵法,回头笑道“哟,此界符阵师还不错嘛,剩下了两百零七个,都给你装到你那飞行法器中?”
    骆明不会在意到底还剩下多少,这个数目在他看来,足以让他充分了解到那妖灵器还有法天大阵操纵妖灵二气之道的一些残存遗迹了,他便点头。
    王琷心中一寒:一百五十四条性命便折损在此了。
    他视线幽幽地落到那林海的面上,再冷冷扫过底下那个巨大的蜂巢,他知道,这个地方……绝计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因为宗主绝不会饶过他们的。
    这一刻,他是如此笃定地知道,杜宗主一定会为这些百城界的修士,为此处所有无辜的修士找回一个公道,他心中那样寂然痛楚,却又莫名那样地痛快。
    好半晌,收拾好情绪,王琷才上前低声道:“骆将军,您忙您的,我来打点吧。”
    骆明唤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见王琷这般主动请缨,便不由道:“王族长,不必劳烦……”
    林海却笑道:“好了好了,就叫他忙活去吧,我在此处关久了,正好还有些消息想同你通通气儿呢。”
    毕竟是刚刚承了此人一个极大的人情,骆明不好拂他面子,王琷却是知趣,直接便站到飞行法器之旁,看到那阵法一个个将这百城界的幸存妖灵器师传送出来,便是王琷觉得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已经做出冷静模样,在真正看到那一个个形销骨立、神魂衰竭而奄奄一息的凄惨身影时,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酸。
    他咬紧了牙关,只默不作声将他们一个个送到了法器之上,然后隐蔽地塞过一套衣物、一点丹药,他没有料想到会这般突然到来此处,身上所备之物并不多,只能东拼西凑地每样塞一点。
    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张张面对他的努力也依旧麻木死寂的面孔时,心中无数情绪翻涌不定。
    忙碌半晌,王琷脚步停住,他皱起眉毛,将这两百多张面孔一一自眼前回放、比对,哪怕就是这些修士因为此番变故须发皆无又瘦脱了形全无精气神,王琷也知道,没有宗主特意交待要找的那一个人!
    他心中焦急,却有一只枯瘦的手吃力地拽住他,王琷脚步一顿,哪怕在焦急之中,他也不忍拉开那只手,只是俯身下来仔细倾听那干裂失色的口唇间漏出的气音:“还……还有……”
    王琷眼前一热,认真看着那因为暴露在火灵力下混浊几乎失明的黯淡眸子:“您是不是还有同伴在里面?”
    那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琷忍下心中情绪,竭力安抚道:“我知道的,现在就去想办法。您不必焦虑,服了丹药,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的灵力温和醇厚地抚过那只枯瘦之手,对方在这灵力滋润下,终是缓缓合上了眼睛,发出微弱却均匀的呼吸。
    王琷起身,脚步不再停顿,飞奔下去,看到正在同那林海交谈的骆明,他流露出一副紧张不安又犹豫不决的姿态来。
    这一刻,王琷前所未有地赞同杜宗主那句听起来颇有些歪门邪道的话:演技,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看到王琷这模样,骆明原本就心中焦虑,只盼着带回这些修士可以解决海尘的问题,看似是在同那姓林的闲聊,不断向对方许诺从海尘那里得到威能更强大的法器符阵,好叫这锁菁行云产出的法器更受其余势力的欢迎。
    但骆明心神大半都放在飞行法器上,原本见王琷安置妥当,那句“告辞”早就在他嘴边打转了,只可恨这姓林的不知是不是在此地憋屈太久,哪来这么多话,缠着他净打听海尘大师手中那些适合刻印在法器上的符阵之事,骆明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此时看到王琷这般模样,又怎么还能忍得住。
    他连忙道:“林师兄,抱歉,好像出了些岔子,我过去看看。”
    那林海脸有不豫,却也知道似骆明这身份亲自来此为海尘大师办事,必是事关重要,他除了拉下脸也不能做别的去干预。
    王琷看到骆明过来,张口想说什么,看了看姓林的修士那张不悦的面孔,又闭上了嘴巴。
    骆明心中一动,隔音阵已经是飞速激发:“怎么了?可是那些修士出了什么问题?”
    王琷感知到骆明的布阵,才认真道:“我方才已然发了丹药安置了,手中丹药不足,却也将将够用,只是……”
    骆明急急道:“还有什么?”
    王琷低声道:“方才,那些救过来的修士说,他们中符阵修为最高、最精通妖灵器的人还在阵中!”
    骆明瞪大了眼睛,刹那间,背对着那林海,他眼睛中几乎要愤出火来,如果不是残存着一丝理智,他几乎要祭出本命阵盘将那姓林的碎尸万段!
    显然,如果不是王琷做事细致,发了丹药当场救醒了一些修士,恐怕他们当中修为最高者依旧失陷的事他骆明会一直蒙在鼓中,直到离开这锁菁行云都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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