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连带蒋叔致、随从、衙役等人,此时俱是面色惊惧,他们看向雾气最浓密的方向,兴奋的嘶吼伴着沉闷的击打之声,周遭一切都是这看起来十分不祥的血色浓雾,整个沈氏祠堂好像早已经被这血雾吞噬。
    这一切,看起来这般恐惧,就好像他们已经不在溪涂镇,而是被挪到了传说中的地狱某处,那些原本只当是笑话一般提及的神鬼传说这一刻在所有人心中浮现,那些兴奋的嘶吼、击打血肉的沉闷声响中,叫所有心智正常的人都不由恐惧万分,那些发出这种声音的……还能算是“人”吗?也许,那沈氏祠堂中的,早已经是一群失了心志的怪物。
    方才,如果不是柳夜阑拉着他们所有人急急退开,他们是不是也会如那些兴奋观望的宾客一般,变成那样恐怖的怪物?
    在这惊恐的气氛中,却只听柳夜阑一字一句道:“所有人,手拉手,不得失散!跟着我走!”
    蒋叔致深吸一口气,像是怕惊动身后那群已经不再是“人”的怪物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快!”然后灵机一动:“解下头巾,系在彼此的手腕上,绝不可失散!”
    柳夜阑回了一个赞赏眼神,然后,再不管身后的血腥,柳夜阑面色凝重地在这沈氏老宅中摸索起方向来,他们这行人渐渐踏入血色浓雾之中,身后那些兴奋的嘶吼渐渐地,似是消失了一般,周遭一片死寂。
    而越是走进这迷雾,蒋叔致的心中越是冰寒一片,沈氏祠堂有多大他们俱是亲眼目睹,怎么可能走了这么半天还没有摸到墙?他们……真的还在沈氏祠堂?还在溪涂镇吗?
    想到方才地上那件布满血污的敬水衫,不知为何,蒋叔致心中的恐惧便又多了一层。
    突然,柳夜阑脚步一顿。
    蒋叔致急急问道:“怎么?”他身后众人俱是屏气凝神看向柳夜阑,此时此地,在这样恐惧诡异的境地中,镇定自若的柳夜阑已然成了他们唯一的期盼。
    柳夜阑侧耳凝神:“——听。”
    蒋叔致等人凝神,隐约地,似乎真的有低啸之声在不远处徘徊。
    柳夜阑点头道:“走。”
    然后举步便要朝那啸声而去。
    而这样的情境下,蒋叔致忐忑不安地踟蹰道:“这……”
    如今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像,那啸声到底是魔是鬼,是吉是凶,所有人都不知道,柳夜阑却能这般轻易断定?
    柳夜阑看了蒋叔致一眼,淡定道:“那处雾气更淡些。”
    蒋叔致一愕,随即他环视周遭,竟是有些羞愧起来,他方才被周遭阴森气氛所慑,竟致心神失守,连这般浅显的情形都未能看得明白,竟还质疑柳夜阑的选择,真是……叫他太过羞惭。
    柳夜阑顿了顿,低声道:“三哥,我有些担心青弟。”
    蒋叔致神情一变:“怎么?”
    柳夜阑摇头不再多说,只简短道:“总而言之,我等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上。”
    他们被困在这诡异的血色雾气中,沈氏祠堂是那诡异的源头就不说了,跋涉这么久,他们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溪涂镇,那么溪涂镇上的人呢?
    童青一路跋涉本就身体不适在下榻之处休息,如果真是遇了与他们一样的诡异之事,童青要如何应对?再者,如果童青运气再差些,遇到的不只是这样的事情,而是糟糕的情形……
    蒋叔致不敢再想,只紧紧跟着柳夜阑坚定迅速的步伐。
    那低低的啸声起伏不定,却始终在这片血色迷雾中指出了一个方向,渐渐地,那啸声越来越清晰,柳夜阑站定身形,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拱手一礼道:“沈公子。”
    蒋叔致亦是停下步伐,惊奇地看向那啸声的来源——沈天云。
    方才明明沈天云站在那沈氏祠堂中央,按理来说,这血色浓雾将整个祠堂都吞没了,那些在祠堂中的沈氏族人还有宾客俱都陷入可怖的疯魔境地,怎么看这沈天云却是出现在这里,甚至看他衣冠整齐,显然都没有动过手,神情清明,竟是半点也没有那沈氏祠堂的影响。
    听到柳夜阑的招呼,沈天云亦是脚步一顿,朝柳蒋二人回了一礼。
    说来也奇怪,自从遇到沈天云之后,那隐约的啸声却反而不见了,蒋叔致心中不由诸多揣测。
    柳夜阑道:“沈公子,如今情形这般诡异,前路难测,不知您可否将我等带上。”
    沈天云眉头一皱,蒋叔致也觉得怪异,这沈天云与他们不过是初识,而且大家一样失陷在这诡异雾气中,怎么柳夜阑这口气仿佛是要请沈天云帮忙带他们出去一般?
    更诡异的是,沈天云静默了一会儿居然道:“不过在下要先寻拙荆。”
    柳夜阑更是奇怪,竟然点头道:“好,先找尊夫人。”
    蒋叔致等众人听到这二人对答,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柳夜阑到底打的什么机关。
    随即,他们便听到一声清脆的低啸,然后沈天云便头也不回迈步走在了前面,柳夜阑亦是半点不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蒋叔致不由觉得太过震惊了,难道那声音竟是真是从沈天云身上发出来的?可是也太奇怪了,那声音似有方向般的,指引着沈天云步步前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天云脚步所至之处,那血色浓雾确实淡了一些。
    蒋叔致不由低声朝柳夜阑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夜阑看了一眼前方沈天云的背影,解释道:“上古有神剑,其名曰‘辟邪’,传闻此剑所到之处,诸邪辟异且身带异响……”
    蒋叔致不由朝沈天云手中那把长剑看去,柳夜阑不说他还未觉得,此时柳夜阑一提,他确实觉得那声响是从剑身上传来的,再细看那把剑,普普通通,甚至连安平县铁匠铺里卖的那些宝剑身上的光芒都没有,平凡无奇得好像一把用了太久而光华不再的旧剑,没有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来历。
    前面的沈天云步伐一顿,竟是回身深深看了一眼柳夜阑:“敢问这位公子姓名,博闻强记,倒是叫沈某钦佩。”
    先前见面之时,那沈族长只给蒋叔致与沈天云引见,毕竟,蒋叔致身份不同,代表蒋家,而柳夜阑看起来像是与蒋叔致一道的友人之流,场面匆匆,沈天云竟是不知柳夜阑姓名。
    “在下柳夜阑,乡野闲人,沈公子谬赞了。”柳夜阑神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沈天云笑道:“谬赞可未必。当今之世,诸天大道早成神鬼之说,柳兄还能在这般情形下识出这把‘辟邪’,可见眼光不俗,他日必非庸碌之辈。”
    这番话有几分点评意味,本来该居高临下叫人听得不太舒服的,可沈天云笑容磊落,此时与柳夜阑、蒋叔致并肩而行,更显英姿矫健,实是叫蒋叔致生不半分恶感,同时,他亦是对柳夜阑的判断感到惊奇,难道方才只是远远听到那啸声柳夜阑就猜到此处有辟邪剑?
    柳夜阑看了惊奇的蒋叔致一眼,无奈道:“乡野无事,我不过喜欢多看几本闲书杂谈罢了,方才在沈氏祠堂,远远一瞥间,沈兄你手中这把长剑便叫我觉得眼熟,这才追来,失礼了。”
    沈天云飒然一笑:“柳兄既能认出此剑,便是有缘,何必拘泥于这世俗凡礼。不知眼前之事,柳兄可有何高见?”
    柳夜阑看了蒋叔致一眼,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便已经达成共识:查案之事的前因后果,只怕也要告诉这沈天云才是。
    一来,方才那疯妇人手中的敬水衫他们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所料不错,眼前这场诡异阴毒的血雾恐怕与张王两氏的灭门之案脱不了干系;二来,沈天云既能叫辟邪这般上古神剑认主,自不会是什么邪恶之辈,能够信赖;三来,沈天云手握辟邪,武力必是超群,在这诡异境地中恐怕要多依赖于他,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他亦有利于他们行事。
    而后,听完张王两家之事与他们到这溪涂镇查到的线索之后,沈天云却是在剑啸中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冷笑道:“怕是我那些族人未曾将这镇上的许多事告知于你们。”
    蒋叔致皱眉道:“沈兄,此话怎讲?”
    沈天云淡漠道:“这溪涂镇虽也是在令尊治下,但想必多年来,溪涂地处偏远,素来与外界往来颇少,令尊那里只觉此地在沈氏治下安然宁静,无甚可以关注的吧。”
    蒋叔致不由面露尴尬,沈天云话语婉转,语气却是直白:一县之令,辖下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溪涂镇这样的地方,不多不少也有三十余个,蒋衡身为县令自然不可能处处都花费许多精力,这诸多城镇之中,比溪涂情势复杂的有,比溪涂更贫穷之处有,比溪涂易出人才之地也有,总之,在一个合格的县令看来,溪涂这样的地方,地处偏僻无甚出产,也没有什么恶劣之事需要多加关照别出岔子,可以说事事处处都不起眼儿,哪怕蒋衡算是个不错的县令,也很难投注太多注意力。
    可以讲,如果不是这一次张王两氏灭门案发生在县城影响太恶劣,又追着线索查到此地,就是蒋叔致这样最喜欢四处周游的人也不会踏足溪涂镇这无甚特点的穷乡僻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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