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柳夜阑镇定地道:“你有冤屈。”
    蜿蜒的血水顺着那团血肉的两个窟窿中流淌出来,然后,他们竟然听到了模糊不清的字句:“……没……偷……没……没……偷……”
    柳夜阑思索着猜测道:“你这是被人冤枉偷了东西?”
    那蜿蜒的血水在地上渐渐聚成血泉,那血肉模糊的怪物蠕动着,声音越来越尖锐:“……没!……没!……没偷!……”
    这可怖的景象简直叫所有人心惊胆战,生怕这怪物突然再次爆发将他们所有人俱都变成一般无二的怪物。
    蒋叔致顺着柳夜阑的话,突然“啊”了一声:“我知道珠儿是谁了!那王氏的丫环!和马三青梅竹马的那个!”
    怪物突然静默下来,喃喃重复道:“马三……马三……哥……”
    眼前这情景,虽然诡异凶险,却不知为何,莫名叫所有人觉得心中酸楚难过,纵然冤死,变成了神智全无的怪物,只记得自己遭受的冤屈不公,却终是有那么一两个名字,依旧念念不忘。
    便是蒋叔致此时也只是静默无言。
    而柳夜阑却对身旁的沈天云道:“沈兄,准备!”
    沈天云握紧辟邪剑,脚尖已经开始蓄力,却听柳夜阑朝那怪物一字一句道:“马三已经死了。”
    那怪物刹那静止,仿佛变成块石头一般,下一瞬间,这石头犹如泥石流爆发,汹涌的血雾和着无数血肉疯狂朝柳夜阑而来,尖锐的嘶吼夹着前所未有的凶杀之气仿佛要将柳夜阑撕裂成千万碎片般,蒋叔致瞪大了眼睛,他想上前拉开柳夜阑,可是已经太晚太晚,根本来不及,眼看柳夜阑就要毙命于此,一声响彻天地的清鸣响起,犹如长风破浪,霹雳天降,那汹涌的血雾狂潮一分为二,血肉旋风亦被从中斩开,周遭一切重归寂静。
    蒋叔致目瞪口呆地看着以柳夜阑为中线,朝两侧喷涌开的血肉碎沫,然后朝收剑落地的沈天云真心实意地道:“沈兄,他年你必是我朝战无不胜的大将。”
    拥有这种武力,不是大将就没天理了。
    而沈天云只从容一笑:“还要多亏柳兄引开它的注意,否则此怪挟着古怪气息,辟邪剑都不愿与之正面交锋。”
    柳夜阑却是看着脚边一个赤金之物陷入沉思。
    蒋叔致看到那东西,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柳夜阑能一口叫出这怪物的名字,这样东西在马三的尸身之上,也有,二物成双,想是定情之物。
    柳夜阑仰望重重血雾:“看来,当初王氏确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这珠儿便是被他们冤枉偷了东西才打杀了推到河中的,怕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他们身后跟着的随从经历了这么些诡异的事件,也不知是不是胆子给练出来了,竟然出声问道:“您怎么知道是打杀了推到河中的?”
    柳夜阑淡定地道:“否则没办法解释怎么那么臭啊。”
    “呕~”“呕~”身后响起一片呕吐声,实在不怪他们,想到那珠儿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团又被推到河中……想到方才那个造型,实在是叫人不吐都难。
    蒋叔致此时陷入案情中反倒淡定了:“据我们当时查到的东西,这珠儿应该是王氏长房的丫环,好像是长房那位夫人的陪嫁丫环。在这小镇上,能使奴唤婢的本就是少数,王氏也算买卖做得不错,娶进门的夫人还能有丫环陪嫁,但论理,能够陪嫁的那都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何至于下这样的狠手,除非要遮掩的那事太过恶毒,不得不这么做。”
    柳夜阑点头,认同蒋叔致的判断。
    蒋叔致想了想,突发奇想道:“这珠儿既是陪嫁丫环,论理是长房的人,却同马三有了首尾,该不会是那位王氏长子嫉妒所以才……”
    柳夜阑给了他一个白眼:“如果那位王公子真的想纳了珠儿,直接开口就是,难道他夫人还会不答应?”
    蒋叔致嘿嘿一笑:“这可难说,也许他那位夫人便不喜他纳妾呢,才动的手呢?”
    柳夜阑摇头:“纵是如此,将这丫环逐出家门,或是悄悄发卖,哪怕便是要彻底处置,杀人也不至于手段这样酷烈,死后还将尸首推入河中,再想想,珠儿死后,王氏就合家迁到县中,再然后便是灭门之祸……其中定还有其他隐情。”
    蒋叔致皱眉苦笑:“罢了罢了,这般事情当真不是我的强项,想得头也痛了,唉,要是手边有酒便好了。”
    沈天云听得哈哈大笑,他们此时失陷在这血雾之中,蒋叔致竟还能想到饮酒,也算是奇人一个。
    而柳夜阑心中却有着更不好的推测,珠儿含冤而死,最后却变成这样的怪物隐匿在这血雾之中,那么,这镇上按照沈天云所说,每年都有莫名其妙死去的人,有多少又是冤死的,又有多少变成了怪物藏在这血雾背后?那沈氏祠堂里……又诞生了多少怪物?还会不会有活人?
    可纵是觉得周遭一切越来越诡谲,柳夜阑却在冥冥之中觉得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这整个溪涂镇恐怕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沈氏族长那些人自我催眠已经忘却,而似沈天云窦氏这般的知情人却不愿意提及的大秘密。
    不知是不是击杀了怪物的缘故,当辟邪剑重新响起之时,那声音竟是更清脆了不少,蒋叔致看去,竟觉得那把剑好像比先前更亮了一些,柳夜阑亦不由出声赞道:“邪气涤尘封,果真是把上古神剑。”
    沈天云亦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剑,扬眉一笑,突然他笑容一敛,神情竟露出些焦急起来:“快!这边!”
    辟邪清越的嗡鸣似乎也在提醒着主人什么要紧之事,柳夜阑与蒋叔致见沈天云的神色,自然也顾不上多问,只在确保他们周遭没有人掉队的情形下拼命追上沈天云的步伐,可二人心中不是不纳罕的,这方才对阵血怪都不曾怎么变颜色的沈天云竟也会这般焦急流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待他们看清眼前那个门户之时,皆是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眼前这门户高大漆朱,纵不能与那些世家大族相提并论,却也算得上有些气派了,加之门户之上张灯结彩,一看便是喜气洋洋,那门户上赫然写着:“沈府”。
    柳夜阑与蒋叔致相视的神情中便带上了几分骇然,这分明就是他们先前登门拜访的沈氏大宅!
    可他们方才分明是从沈氏祠堂中出来,在血雾中走了许久才走到这里,那祠堂明明是在大宅之中!
    这一切已经诡异得再难用常理解释,蒋叔致更是上前一把扣住沈天云:“沈兄!当心!!!”
    眼前这个门户上仿佛还残留着热闹喜气留下的温度,可周遭却一片安静。谁又知道在这血雾中突然出现的门户若是踏进去会遇到什么。
    蒋叔致虽然相信沈天云的身手,但眼前这一切非比寻常,方才与沈天云出生入死一场,他可不想见沈天云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将来后悔的决定。
    沈天云身形一顿,随即冷静下来道:“拙荆在里面!”
    蒋叔致眼中了然,难怪沈天云会突然失了冷静,事涉心爱之人难免叫人心神失守,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这门户出现得太诡异,沈兄还需当心。”
    沈天云神情凝重地点头,手中辟邪剑发出清越长鸣,似在应和主人心境,而柳夜阑却是伸手推开了门,转头朝沈天云道:“沈兄,我先入门一探吧,若我有什么差池,我有一挚友名曰童青,还请沈兄多加照拂。”
    蒋叔致再次被今天的柳夜阑震到,以沈天云的能耐都被他劝得谨慎了些,柳夜阑这样的书生却去探路???!!!
    不待蒋叔致说什么,柳夜阑却抢先道:“三哥莫要再说了,我是最合适之人。”
    沈天云此时心乱如麻,判断最是不冷静,而蒋叔致对于这种诡异之事又少有涉猎,柳夜阑并不觉得自己决定有误,这重重血雾中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既然一切是在沈宅之内发生,他们又回到这沈宅门口必是有缘故,他进去一探,最是合适不过。再者……他们这许多人中,只有他柳夜阑无牵无挂没有亲眷,自然该当他去的。
    不待沈天云与蒋叔致说些什么,柳夜阑已经推门而入,然后他便吃惊地看到了另一个人。
    面色苍白的童青仿佛连站着都吃力,却紧紧盯着眼前的老妇人,神情不善。
    柳夜阑几乎是立时脱口喊了出来:“青弟!”
    可童青却仿佛看不到他一般,神情不变。
    柳夜阑额头出了层细汗,方才还说沈天云关心则乱,他亦是如此,还没分清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就贸然出声,还好似乎没有引来什么,可他还是情不自禁朝童青看去,童青此时应该在下榻之处休息,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沈宅的大堂?这一切明明就不合理,可是,柳夜阑还是十分确认,眼前这个就是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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