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局面出现!
    或者更应该这样讲,如果有六大妖王坐镇,人妖两族大战,根本不必打,直接先把鸿蒙捉起来吊打就行了!
    不,或者还应该讲,明明有六大妖王在世,妖族到底是怎么在周天诸界沦落到那种被人族压迫的凄惨地位的?
    杜子腾心中的疑问简直越来越大。
    事实上,看起来对六大妖王的存在并不知悉的,并不只是白澍一只妖,被妖王们从人族的包围中彻底解放出来,看起来,大日轮回鸟整只鸟看起来也是有些懵逼的,好像不明白突然之间怎么回事,自己一方就突然多了这么多强援。
    方才那一瞬间,泽亦的出现就已经令暾日十分惊讶了,要知道,泽亦仗着自己资格老、地位高,在万妖军中我行我素,以致于暾日在许多计划中都未将他列入其中,在他看来,不可掌控的力量还不如一开始就完全不考虑。
    可以说,泽亦愿意在这种关头站出来挺他,暾日就已经觉得是意外之喜了。
    他原本还顾虑,哪怕算上泽亦,他们要力杠人族众多隐世门派也依旧称得上是勉强,可哪知幸福来得这么快,竟有六位大妖先后挟着强横妖息一一出现!!!
    或许,对于这六位妖王的身份,他麾下那些妖族们更有发言权——
    “老祖宗!”一只六耳十二牙的白象忽然惊呼出声,然后他毫不犹豫朝着那个胖墩墩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妖扑通跪下,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您、您竟然还在世上!曾祖爷爷告诉我您在万载前便……”
    那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大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道:“养伤的时日长了些……”然后他仔细地看着底下那只白象,恍然大悟道:“你曾祖爷爷是不是那只屁股蛋子上生了金色妖纹的小象,哎哟,连重孙儿都有啦!怎么没见他呀?”
    白象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曾祖爷爷百载前方才离世……”
    大妖只平静点了点头便算是知道了,好像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他漫长妖途中也不过是平常,问上一问便已经是极限,直到此时,原本对他只觉得亲近的白象才悄然发现,大妖便是大妖,那种漫长光阴堆积起来的、对于平凡喜怒哀乐的淡漠森然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类似这般认出祖宗的,不只白象一个。
    也有妖王好像并没有什么族裔在此,只是冷漠看着眼前一切:“哼,都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万载光阴,小辈们已经沦落至此了?”
    他们中更有大妖一脸怔愣,混杂着啼笑皆非的沧桑:“一朝出关,我……竟也成了妖王?”
    ……
    看到这等众妖百态,杜子腾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幸存下来的?”
    这样一来,便也解释了为什么白澍一个也不认识,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的老牌妖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曾在诸界中出现,根本没参与万妖军那点小打小闹,白澍又怎么会认得?
    而今日,会有这么多隔绝于世的大妖出现……杜子腾复杂目光看向苍梧之巅那高高在上的青色大钟,恐怕也与这覆天星钟脱不开关系吧,一声钟鸣,竟惊动如此多不世出的人妖二族大能,确实无愧人族第一圣物的名头。
    而杜子腾身旁,寰埏的包子脸上一脸冷漠。
    小木棍想朝自己愚蠢的主人解释什么,终于还是在一旁安静如鸡,毕竟,看到主人打脸是多么的喜闻乐见呀!尤其是在主人越来越牛逼、被打脸越来越少见的时候!
    面对如此多的大妖,暾日只觉得这是天道不负妖族万载族运,他深吸一口气,只朝这些妖王行了一礼:“多谢诸位殿下前来。”
    然后他远远朝着人族隐世门派的方向道:“今日我妖族苍梧复生,即将迎回妖帝陛下,不论何人,挡在我妖族面前,便是与我妖族为敌,谁敢阻我?!”
    万妖军那些小辈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方才诸多变故,眼见马上要迎回帝君却偏起波折,突然冒出那样多的人族大能,但现在有这么多祖宗辈的妖王现身为他们撑腰,看他们谁还敢拦?!
    人族那一方静默良久,六位妖王,不,算上泽亦,是七个。并非不能与之为敌,而是,他们这些隐世门派之所以闭世不出,便是避免与尘世产生纠葛,为了彻底地保存实力,特别是巅峰战力。
    万载前那场浩劫不得不说,便是号称有人族起便有传承的上清虚宫想起来也不由后怕,那是几乎传承断绝的恐怖劫难,如果不是当初他们当机立断遁入时涧远远隐世,现下世上还有没有上清虚宫还两说,那一场浩劫中,他们见过太多名声赫赫的惊才绝艳之辈犹如凡间猪狗般,死得悄无声息,成为诸多被遗忘的姓名中一个,他们周遭亦有太多亲友湮没凋零。
    与七个妖王级别的大妖交手,不是害怕,而是到底有无必要。
    如今,人族已经衰落至此,任何折损俱是巨大的损失,如无必要,少启战端。
    至于先前力压暾日,在这些人族大修士看来,可以轻易碾压的,不是“战”,不过是遵照圣物的意志,顺手收拾一二罢了,又于人族不会有什么影响,何须多虑。
    不过现在情势变化,自然需要权衡。
    很快,仿佛知晓他们的顾虑,青面覆甲的钟奴站了出来,只远远瞥向六大妖王说了一句话:“圣物有言令吾代传予诸位:岂知钟下复生的,是妖,还是魔?”
    短短十二字,石破天惊也不过如此,六个大妖,不,算上泽亦、暾日,有一个算一个,个个变色。
    知道覆天星钟的意思已经传到,钟奴更是多补充了一句:“诸位都是见过万载前景象的,彼时有人可顶天立地……天道尚留一线生机,万载之后,还有谁可再为苍生再争取一线生机?不需圣物多言,若是执迷不悟,浩劫再临,后果如何,诸位自可决断。”
    六位妖王自此对视一眼,竟是泽亦率先后退百丈,甚至直直退到了此界界域边缘,袖手不管的姿态已经展露无遗。
    而六位妖王中,更有无牵无挂的两位与泽亦一般,转身便撤,没有丝毫停留。
    剩下几个,那位象族妖王径自向暾日道:“大日轮回,方才已从小辈口中知汝不易,为我妖族筹谋万载,毕路艰辛……可汝亦需知,若真为妖族长远筹谋,浩劫一事,不可再有!否则,帝君牺牲又有何意义?”
    暾日却立在原地,沉默不答,仿佛在以沉默无声抗辩。
    这位妖王亦摇头不再多劝,只朝自家儿孙道:“尔等与我走罢。”
    白象一怔,看向身形笔直孤立的大祭司,忽然间,自曾祖起经历的那些种族往事涌上心头,竟叫他面对着神灵一般的祖宗亦大声道:“老祖宗,我不走!”
    象族大妖蹙眉,当今之世,后辈小子不只是修为平平,甚至连心性都敢如此目中无人了?!
    面对大妖如渊似海的眼神,白象才心中一悸,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反抗一位妖王的意志,他不知为何,看向大祭司笔直站在那里的身影,看向那上刺苍穹下入深渊的参天巨木,忽然生出无限勇气:“……老祖宗,您或许不知这万载间我们是如何过来的,我们这些小妖在人族的地界,没有身份,没有妖气,苟延残喘全无尊严,是,我们修为低微,不知道上古前的祖宗荣光,令祖先蒙羞,心中有愧……可是,光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是大祭司叫我们知道,原来,我们还有可以去改变、还有可以去努力之事!除了碌碌活着,受人族奴役,我们……也可以恢复妖族的荣光!您看那苍梧复生,不正是我们努力实现的奇迹吗?!我们不知道什么上古浩劫,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们只知道,相信大祭司,只要帝君归来带领我们,便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不用再向这些人族低头!”
    这番话,说出了太多万妖军的心声,万载间,他们这些妖族血脉相传间,传承的,与其说是什么上古荣光,不如是这些一番相信暾日、相信终有人会带领他们踏出深渊的光明未来的信念!
    六位妖王终是悄然退却,而暾日身后,这许多妖族此时哪里不知道局面的危险,以大祭司的隐忍智慧都未能预料到人族那覆天星钟突然横插一脚、还有如此多的恐怖隐世门派参与其间、七位妖王皆不愿插手……今日之局,恐怕难以善了!
    这等明悟非但不能叫他们心生退怯,反倒燃起熊熊战意来。
    暾日大祭司面对强敌如林都敢燃魂应敌,他们又有何不敢?!他们并非人妖两族大战前线那些炮灰妖军,诚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样生长在妖族没落、饱受人族奴役的黑暗世代之中,可是,血脉中流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他们,万载前妖族的荣光与骄傲,对于自由的向往,那样深切地印入骨髓——
    帝君即将归来,妖族即将回到那个时代,谁也不能阻挡,斩梧渊斩梧盟不行,眼前这些人族强大的隐世门派不行,覆天星钟也不行!
    妖王们不愿应战,那便他们来战!
    随着第一声激越的歌声响起,仿佛穿越万载光阴,山川大地之上,苍梧之巅,好似又见无数在大地上自由奔腾、无数在界域间自由翱翔的身影,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其中,那是自由的、奔放的、一往无前的声音,谁也不能阻挡!
    随着这歌声响起,便是远远观战的白澍,亦情不自禁觉得身上妖血沸腾,好似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战意蓬勃叫嚣,要将拦在眼前的一切阻碍悉数踏平在脚下!
    随着这歌声响起,那些万妖军中的妖族,不论修为高下,一个又一个,幻化出原形,周身竟奇异地燃起与暾日一般的火焰——竟也是这般不要命的燃魂之术!
    可是,这火焰燃起之时,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那歌声愈加沸腾激越、竟穿过重重界域,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一般,奔腾、呼啸、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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