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帮董依云伸冤后, 顾九和邵逸继续在破庙里住着,等了几天, 恰好到了董依云说起的日子, 果然见此地生出熟悉的异象,董依云就像顾九他们猜测的那样,是维持此地阵法运转的阵眼, 她逃脱不了阵法的束缚很正常。
    在等血煞阴龙阵显象期间,顾九两人也没真的闲着,而是根据董依云的提示,仔细地去打听了一下董家和邵学林家。
    董举人之所以家境小康水平还要养两个妾室,除了喜好美色以及因为大部分男人身上都有的那种虚荣心作祟外, 还因为他没有儿子。在董举人这种人心里,除了自己的个人事业, 就传宗接代最重要了, 不过董举人似乎没有生儿子的命,董依云死的时候,家里两个姨娘生的都是女孩,十三年过去了, 孩子又添了几个,但还是没一个儿子。
    如今董家后院当家的是董依月的母亲董林氏,董依云的生母董万氏早已不管家事,她只有董依云这么一个女儿, 当年董依云死得那样凄惨,她伤心欲绝, 更恨董举人的无情,曾闹着要报官捉拿那些盗匪,但董举人怕丢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拦着不许。董万氏提出和离,董举人同样不允,多年来将董万氏拘在董家不许出门一步。
    至于邵学林,这个人倒是运气好,迎娶董依月之前便是秀才,之后过了几年,再中举人,考了两回,终于成功过了会试与殿试,如今被封了个芝麻官,做了县尊,恰好是这小小一方的父母官,董依月跟着水涨船高,也成了县尊夫人。
    当年董依月未婚先孕,最终生下个女儿,说来也奇怪,董依月后来又生了几个女儿,却未有一子,和她爹倒是挺像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也算美满,比得董依云的境地更加凄惨。
    董依云听了顾九他们打听回来的后,果然发了一回狂,怒气冲冲地要去寻他们报仇,只是走到某个地点时,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撞了回来,董依云怒气暴涨,疯狂地去撞那道束缚她的屏障,结果只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坐在原地撕心裂肺地痛哭。
    “天道如此不公!”她双眼流出血泪,“大奸大恶之人竟做了地方父母官,我要如何伸冤!”
    顾九烧了张帕子给她擦眼泪,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你莫慌,你是鬼,伸冤的步骤自与活人不同。魂力强些的鬼都有托梦的能力,你虽被我们限制着不能伤人,但魂力也还在的。”
    “我托不了梦!”董依云指甲陷进了掌心里,看着顾九绝望道,“这么多年我都尝试过,但是一次都未成功。”
    “你的魂力被阵法限制,以前不行,阵法破了后就可以。”顾九道。
    “那我给谁托梦?邵学林?董依月?”董依云恶狠狠说道,恨不得立即钻进那些人梦里,好好将他们吓唬一番。
    “他们也可以。”顾九说,“不过还是先紧要的来。我虽不懂官场之事,但宦海浮沉,少有人能明哲保身始终中立,我看邵学林也不像这样的人。他肯定会选择站队,既有站队,自然就有政敌,就算只是个小小芝麻官儿,亦不能免俗。”
    所以董依云要先做的,就是从邵学林那里打听出他的政敌是谁,在哪。再拿着邵学林的把柄,托梦给政敌,借政敌之手报复邵学林。
    顾九他们能打听到的东西不多,他们毕竟是人,就算有小小法术做遮掩也十分不便,这个时候,董依云作为常人难见的鬼行动就很自如了,这些事只能交由她自己去查。
    董依云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相夫教子,温顺恭俭,她的眼界从一出生就被拘在后宅,眼睛里能看到的,所思考的,也都是在这方面打转,所以根本就没往顾九说的这一点上想。现在被顾九提醒,顿时恍然。
    “我明白了。”董依云手指在眼下一拂,满脸的血泪便化为阵阵黑气钻进她的身体里。
    若是可以,董依云恨不能亲自去找当年害她的人一个个托梦过去,但纵然董依云魂力不错,但是一次托梦的时间与次数都有限,她一个人来倒也行,无非耽误一点时间。可董依云一刻也等不了,恨不能那些人立即遭到报应,所以其他人,还需要顾九和邵逸帮忙。
    当初参与其中的那些轿夫与迎亲、送亲之人,董依云说都是当年董依月特意挑选的,迎亲那边的是邵学林村子里的人,送亲的要么是董家下仆,要么是董家族人。当年的遭遇太过惨烈深刻,那些人的姓名早已牢牢被董依云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不知道姓名的,也已记住了他们的模样。
    董依云用阴气将那些人的模样表现出来,没有具体的面貌,只有大概的身形轮廓,再形容一下身体与面部特征,只要他们没有离开此地,相信找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阵法破了后,日落时分,董依云终于踏出了那道曾经始终跨不过的屏障,她神色似悲似喜,一时哭一时笑,癫狂不已。
    顾九和邵逸能理解她,并未露出异样的神情。很快,他们兵分两路,董依云寻邵学林去了,顾九和邵逸则去了邵学林从前居住的村子。
    当初陪着邵学林迎亲的同村人,一共有三个,被董依云杀了两个,还剩一个,不知道名字,只有大概模样。当年那些人都正值青壮年,十三年过去,人已至中年,但只要身上没什么大的变故,身形轮廓变化应当都不大。
    邵学林所在的村子叫五邻村,是离破庙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子,董依云的活动范围被扩大后,最常见到的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不过那时候他们村子里连死两个人后,破庙这里就出了闹鬼的传闻,大家都开始绕着这边走了,所以五邻村的人,董依云自那之后再没得过手,十三年断断续续的,也只杀了十几个人。
    顾九和邵逸以一副赶路旅人的模样,去五邻村借宿,他们进村后,大概看了一圈,朝着周围房屋最好的一家人过去,这样的人比较容易接受他们借宿。
    到了门前,顾九敲了敲门。
    这家人屋里亮着灯,所以他们敲门没一会儿,就有人走出来,“谁呀?”
    顾九他们报了自己的来路。
    “借宿的?”妇人把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儿,借着刚露出头的月光打量他们一番,见两人相貌俊逸,嘴角带笑,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放下心,让他们等上一会儿,她去问问家里当家的。
    不一会儿,妇人返回,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顾九他们道过谢,被迎进了堂屋。
    堂屋里懒懒地坐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正嗑着葵花籽,见他们进来,撩起眼皮看他们一眼,用脚尖指指旁边的板凳,“两位坐吧,两位打哪儿来啊?去哪儿啊?”
    顾九和邵逸客气地坐下,顾九笑道:“从上阳郡过来,去寿阳郡。”
    寿阳郡是顾九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这个方向正是往返的路线,男人听了,吐掉嘴里的葵花籽,晃动脚尖,懒洋洋道:“你俩想借宿啊?”
    顾九道:“赶路没注意,耽误了时辰,天黑了也不敢在外面露宿,只好上您这儿来,还望寻个方便。”
    男人点点头,手指在他家里晃了一圈,“两位也看见了,这地方虽是在乡下,可比起镇上的一些客栈都不差了……”
    他话语未尽,挑着眉地看着顾九他们。顾九就很上道的摸出一串铜板,数了五十文出来,“明白明白,这些钱一些做今晚的房费,等会儿我们还需要借用您屋里的厨房,烧些热水。”
    “那可不够。”男人将铜板拨弄得哗哗响,“烧水不得废柴么。”
    顾九十分好说话的,又笑着摸出十个铜板递给他。男人这下才满意了,对顾九他们笑笑,将铜板装起来,然后冲外面吼一声,“他娘,愣着干啥,赶紧给烧热水。”他转头看着顾九他们,很是仗义的模样,“这天寒地冻的,两位得泡泡热水脚睡才舒坦。”
    顾九笑着附和。
    等热水期间,顾九与男人闲聊,不经意地提起,“之前天还黑的时候,我们遇到几个同行人,听他们说,这地的父母官就是出自贵村啊。”
    男人眼睛一亮,脸上带着得意,吹嘘道:“他们说的不错,邵县尊正是从我们这走出去的。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我俩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当真?没想到我俩运气这么好,能有幸与您结识啊。”顾九好一顿恭维,马屁拍得男人飘飘欲仙,好似他就是邵学林本人。
    顾九和男人说说笑笑,已互通了姓名,男的叫张伟。两人闲聊的气氛非常热络,全程面无表情的邵逸跟个冰雕一样坐在那,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张伟略带不满地看向邵逸,问顾九:“你这兄弟,为什么这幅表情?”
    顾九眼珠一转,拍了拍邵逸的肩膀,一脸好笑地说:“张兄不知,我们在来这之前,经过一座破庙,我这兄弟忽然惨叫一声从车上摔了下去,口里一直喊着有鬼……”
    顾九暗中掐了掐邵逸腰上的软肉,这处邵逸最敏感,邵逸被他掐得一哆嗦,看着就跟害怕得抖了一抖似的。
    张伟脸上的表情一滞,“鬼?”
    “是啊。”顾九满脸的不以为然,“他说有什么红衣女鬼,切……这世上哪里有鬼啊,本来我都想在那破庙凑活一晚了,无奈我这兄弟被吓得不成样,死活不肯留下,我没法只能带着他继续往下走,好在进了贵村,有了歇脚的住所。”
    顾九暗中打量着张伟越来越白的脸色,试探道:“张兄,你知道吃什么东西能压惊吗?刚才我这兄弟还一路胡话,一直说那红衣女鬼还跟在车后头呢。”
    张伟抖了一下,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双眼直愣愣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多,就跟真的见鬼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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