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见她这般,且笑且怜,轻步上前,拥她入怀轻轻抱起,她稍有惊异,半眯睡眼,见得如此亲切熟悉容颜,心又安然,只喃喃一句,“几时日出?”

    玉恒劝言,“先去睡下,日出之时我来唤你。”说着缓步移入内室,小心安放床上,又置玉枕,又添锦被,渐渐哄她安心睡下。她牵着他指尖,喃喃念了几声“云疏”,也未道出半句情缘,便疲倦入梦。

    重新归席,碳火已熄,茶汤亦冷,唤来元鹤令其启轩,欲观天色,元鹤回说,“外面起风了,密云涌动,雨水将至。”

    玉恒不由皱眉,叹道,“她难得有兴,偏风云无常,天公不作美!“

    元鹤又劝,“小臣在偏阁置了新榻,殿下也去歇息片刻罢。长公主醒来只怕又要闹个不休。”

    玉恒摇头,“她这精气神倒是大不如前!……元鲤可回来过?”

    元鹤摇头,“听闻寻得了西琅将士夜半消遣处,今晚要去看看。明早一回来就让他来回报殿下。”

    凌霄君又指面前茶器,“都冷了,再去添些炭来。”

    元鹤忧心道,“殿下还是歇一下罢。近来辛劳就不曾有一夜安枕。”

    凌霄君微微叹息,“风云暗涌,何以安枕。”窗外晨曦在即,尤见漆漆。

    一夜风云涌动,至辰时仍旧天色昏昏,晨光微薄。夜兰立身庭前树下,一会望天色空蒙,一会看阶上萧条,心下稀奇:如何素日勤勉无比的殿下也有这懒床不起时!按说往日里这等时辰早该是庭前置案摆餐了,如何今日院中这般清静,就连那十二个时辰忙碌不休的书童元鹤也不见了踪迹。夜兰心下蹊跷,天色昏昏下,大有如临梦境之惑,恍惚自己进错了门院。不觉皱皱眉头,折身要去,正这时忽见轩门开启,一袭白衣飘然门阶处。夜兰忙整衣正色,上前一步,作揖要拜,却觉这白衣飘然少了些许端正雍容,更多几分慵懒随意,再举目细看时,不觉惊住,怔怔道,“璃……璃姐姐……”

    门前蔚璃正是大梦初醒,将要展臂伸腰,忽见夜兰立身庭前,也是一惊,诧异道,“你怎会在这里?”问过才如梦初醒,方知身在何处。

    夜兰也是心下忍笑,想来这话分明该自己问她啊!“回璃姐姐话,兰是来给殿下请安……”此言一出,又觉不妥,真若里面再走出凌霄君那可就尴尬了,忙思计欲速离此地,又补了一句,“路过此处……一时寻不见殿下……”夜兰支吾着回,只心下默念:殿下万万不可再从门内转出!

    “你倒恭谨!”蔚璃反觉坦然,赞他一声,缓步下台阶,又问,“兰儿在这澜庭住得可舒心?殿下不曾寻事为难你罢?你若无事,且少往他跟前闲晃,免得被他惦记上寻你不是!”

    夜兰听她言语讥诮,半是切切关怀,半是嬉闹玩笑,自己恓惶之情也卸去许多,又想起那夜观澜台被凌霄君夜审九犀山兵乱一事,而隔了几天未见,仿佛隔了数秋,诸事相叠,险况重生,春光盛景之下,却是别样的风云暗涌。他胡乱思想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言,又想起自那日蔚玖被劫匆匆别过,至今亦无她确切消息,不免忧心询问,“玖儿姑娘……可都安好?夜兰之过,竟累她受辱,实是万死难赎。”

    蔚璃不喜他这般客套言辞,朗言道,“养在我越安宫如何会不好!谁又敢欺辱!你只顾好自己,她便也安心。”

    夜兰闻言略略宽心,蔚璃又道,“待濯儿空时,你们约了一起往城外走走,方不负此春光,不负尓等少年锦时!”

    夜兰听她这话讲得异常老成,也是又敬又笑,左右顾看间并不见旁人,忙低声快语道,“璃姐姐还似三年前……在帝都,居凌霄宫时……帝君怜惜璃姐姐女儿身家,又怜兰儿年幼,特许璃姐姐往桐华殿与帝姬同住,赐我入凌霄宫与殿下伴读。不想璃公主生性率真不羁,赏与帝姬嬉闹至恼,不得不也搬来凌霄宫借住。兰儿生性怯弱,常畏帝都宫人之强势,不敢多言,不敢妄动,日夜裹步束手,亏得璃姐姐万般惜护,时常借了殿下令牌,嘱人带兰儿出宫玩耍。也曾有此言:当不负春光!不负少年锦时!一别三年,璃姐姐言辞如故!风采愈盛!”

    蔚璃虽不喜他怯懦奉承之言,可听他这番话不禁也忆起二年前往帝都朝拜借居凌霄宫时的情形,那时节还真真少年无畏,率性而为,无拘不羁,直把一个太子东宫闹得天翻地覆,为此也常受帝君责罚。若非玉恒一心庇护,全力维持,自己只怕还回不了越都呢!她只故思忆旧事故人,却不知夜兰一言重在论及帝姬玉熙,她却一心一念全在玉恒身上,一时间借过了夜兰拼勇谏言之机,尚不知晓帝姬走失一事。只感慨戏言,“旧事多欢笑,可见我等多情不负岁月深!”

    夜兰也不知方才一言她听去多少,即盼她灵慧通识,觉察危机,或可为东越免一场劫难;又怕她机敏太过,识得被欺,使自己见罪于殿下,免不得引火焚身之祸。

    二人正各言其事,门廊处青濯一身银甲铁衣大步行来,入得庭院望见蔚璃也是诧异十分,上前作礼问道,“公主姐姐这样早?几时来的?我在外换岗倒未见你。”坦率一言直问得蔚璃面飞霞云,昂首反问,“这么早你又来做甚么?”

    “我刚下夜值,与萧大哥交过班岗,来向殿下辞行。”青濯言辞朗朗,又追问,“殿下呢?”倒是问得蔚璃也左右顾看,不知何以应。醒来就未见人!许是昨夜占了他的寝榻,他往偏殿亦或后阁寻安枕处了也未可知。三年前借居凌霄宫时便常是如此,她霸占着正殿主位任意逍遥,他惟有避居侧殿谦和礼让。

    夜兰见蔚璃顾看茫然,忙应了青濯道,“青将军,殿下许是往观澜台练剑,璃姐姐与我亦在此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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