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明眸雪璨看过他二人,各人心思看得精透,朗笑回说,“若使我自行决断,倒也不劳七弦泠泠!只需赠我三尺青峰,我自往天涯去了!”

    风肆自讨无趣,师源也闻之讶然,撑笑道,“素闻长公主孤傲,今日相见果然如是。难怪临行时太子殿下切切叮嘱——长公主若然一意孤行,吾等当诤言谏劝,企望长公主万不可逞一时之意气。”

    蔚璃闻言也是气结,何为一意孤行?何为逞一时之意气!她但凡有半分任性此间早已策马去了,还容得这等泛泛之众百般缠磨!

    当初有意请玉恒为品琴之师原也是为彰显他天家旨意。他指了谁便是谁了,免去将来若有风云变幻时他天子之家又拿此事作计,非难东越。想来那位君上也该知道,天下间除去他凌霄君之外也惟有澹台羽麟可值她托付终生罢?而他此生既无心许她一诺可也不至误她终身罢?只是今日所遣却是个怎样个使臣!论孤傲,只怕他师源当推天下之首!论意气,此御史大人倒似匮乏之极!

    蔚璃恼意之下懒怠再与人多言。只盼羽麟早至,早早结束这场喧闹。

    她却不知,澹台羽麟已然败在风篁剑下。

    就是青袖亦不敢信眼前所见,天下间除她青门子弟无人可将青门剑法施展得如此精通玄妙。那“惊鸿一瞥”横扫万象之剑光,几令她眩晕。此招此式也惟有兄长可以练就得如此出神入化。凭他年纪轻轻……只此一招,便定了胜局。

    羽麟惜败,剑锋未冷心意已灰。今生所求便止步于此了!惟有呆看着风篁封剑入鞘,拱手作礼,“澹台少主,承让!”言罢转身往后园去。

    青袖顿觉惊慌,此非预料之果,亦非长公主所求!可是试剑已过,她再无由拦阻。慌乱之下惟有奔向羽麟,焦切求道,“澹台少主?此样结果非长公主所期……”

    羽麟茫然顾看,他又何尝不知,那夜长街她已明白许诺,等他来明月轩上相会,可是……真真无能无力,只恨不能一手遮天……

    青袖早已看出他眸色间云雾蒸腾,又惊又怜,“澹台少主,你……”

    “我输了。”他尽力镇定心绪,免使泪沾衣襟,“羽麟有负阿璃所望……此生无颜再见……请青姑娘,代我向阿璃致歉……”终还是忍不得泪珠染睫,慌忙涂抹,转身疾去。

    忽又见风篁折身而返,向他二人作礼言道,“我闻澹台少主与长公主相识多年,交谊颇深,想来也必是长公主所望之人。如此,你我何不一同入园,共演琴曲,谁人可得此生殊荣,但凭长公主心意。”

    青袖惊诧。羽麟更是诧异难言。从来只见胜者骄狂,还不曾遇见这等恭谨谦让的胜者。为使蔚璃能得风王族所藏之泠泷琴,他本无意再进,正想歉辞几句,却听青袖应道,“依潜之先生所设,此局本就可有两人进阶。澹台少主入园抚琴本就无可厚非。”说时仍以企盼目色苦苦央求。

    羽麟仍有犹豫,只怕坏了玉恒所设之局,可若转身即去又委实心痛难当。

    风篁却不容他多心,上前挽他手臂,并肩携去,笑言道,“再要蹉跎,秋霜将至。”

    浅芳池左右岸上临时起了两座竹亭,皆与池上的明月轩隔水呼应。竹亭以月白纱做幔,遮蔽四围。澹台羽麟与世子风篁分别入左右之亭,隐于纱幔之后各弹琴曲。而被品琴师认定琴音绝伦者则荣胜为越安宫之婿。

    众人正焦急枯坐,又有侍臣入内禀报,“剑艺之比,召国世子胜出。”引得四众哗然。

    风灼最先得意张狂,拍手赞道,“到底是我风王族子弟……”话至一半瞥见蔚璃幽冷目光,忙又改言,“到底是我的好侄儿……”

    越王似乎也备感欣慰,望向风肆称赞道,“风王族果然人人翘楚,满堂俊才!”

    蔚璃不明状况,何以青袖会放召国世子入园?焦心嗔道,“王兄称颂之辞未免言之过早。尚有琴艺一节未曾较量。”

    风灼立时接言,“表哥已然输了,便不得再入园献演琴艺。”

    阶下侍臣连忙应言,“回王上,回长公主,召国世子已然邀了澹台少主共献琴艺。”

    四座讶然,风灼更是顿足拍案,“这傻孩子!到手的肉却要平白分出一羹……”

    蔚璃闻她肆言鄙陋实是忍无可忍,顿时推了面前几案忿然起身,就要离席。

    越王见此又慌又急,一边狠斥风灼,“你再敢多言一句,立时退回宫中禁足!”一边忙乱着起身上前来拦住蔚璃,好言劝抚。

    风肆见事成大半,偏这恼人的风灼不知轻重肆意胡言竟惹恼了蔚璃,也是又气又急,也起身前来又是作礼又是赔罪,挽劝蔚璃。

    各位宗亲之臣也有了解蔚璃之苦的,也有支持越王之策的,各人各念,惟当下境况也不得不上前来谏言劝说。

    到底碍于众人情面蔚璃也不好怎样,只得抹了眼角潮湿,埋了心底委屈,重又归座席间。

    风灼被越王厉斥,又被风肆几次怒目瞪视,倒也安静了许多。

    正这时,听得池岸上礼官颂喝,“召国王族世子,为越安君献演琴艺!召国澹台家少主,为越安君献演琴艺!”

    颂声息,琴声起。众人只闻得左岸琴声清越响亮,右岸弦音温劲沉雄。再细听曲目,左岸即为越安女君昔年盛作——《御风行》,右岸所奏,众人听之良久,依旧未能分辨曲源何处。

    蔚璃听见《御风行》响起,无甚稀奇,此曲只为当年曾演于天朝之庭,惹得四境名士争相习之,早已是天下皆知。待听得右岸浑厚铿锵之音,不觉面色微动,再听片时忍不得转目去寻看青濯。

    青濯佩剑立了王座之侧,此间也正满目惊疑寻望向蔚璃这边。二人四目相望,一样的讶异恍惚。

    “此曲临世已然百年之久,只叹世间少有人闻。”师源瞥见蔚璃颜色,故意幽幽道来,“自青门消逝之后更成人间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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