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君叹息,“幽禁昔桐时就该一并治下昔梧,是我一时心慈,顾念溟王颜面,才至如今惩戒未及反受其乱……”

    “不若杀了了事!”羽麟语意坚决。他听萧雪言说青袖杀人昔梧受罚便已将此中因由猜了个大概,暗自思忖那青澄之子被杀一事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万一此事传入蔚璃耳中那自己既脱不了告密之嫌隙,亦躲不掉欺瞒不忠之恶名,岂非又要惹她恼恨!

    “可是长公主有意……”萧雪言语未尽,触及凌霄君幽冷目光便生生吞了后面的话,他知道昔梧若死,则青袖亦不可留,凭他想救也救不得了。

    “她的用意并非要保昔梧性命。”凌霄君替萧雪言说,“她要保的是那青门女子!”只是她如此明目张胆行事倒底是真的无惧于君威还是有意立诺不问当年?“既然……越安君有意……怜惜,本君也不好太过赶尽杀绝——弃掷于野,由他去罢。”

    萧雪难得喜形于色,振奋问道,“那青袖姑娘可否一并恕过……”

    “你若要救她,但凭本事!”凌霄君冷言回说,“只莫忘了,你自己内伤初愈,当心用力太过经脉大损。本君正是用人之时,你自己掂量厉害。”

    “臣有分寸。”说着便起身急急要去,想想又回身揖首,“臣谢殿下恩德。”起身再去,才惊觉四座诧异目光,顿时羞赧异常,手足无措,忙又乖乖坐回原位,再不敢抬头直视众人。

    羽麟又忍不住要讥笑了,“所谓‘有分寸’便是白日里往人家府里去偷人吗?那么没分寸又待怎样?!我也算见识了!”

    “羽麟!”玉恒斥他言辞粗糙。

    羽麟不服,“许他做得还不许我说得?都是你平日纵容了他们!”

    “是是是!一并也纵容了你们!”玉恒恼道,“叫你们一个个欺我至甚!”

    羽麟知道他是把蔚璃与自己捎带着骂了,便不敢再多言。

    萧雪也一旁叩首,称道,“臣下失仪。请殿下治罪。”

    凌霄君倦意挥手,自嘲苦笑,“罢了!都治了罪,我倚赖谁去!议过一个北溟公子,再议议那个南召世子罢。方才谁人说我这澜庭里幽禁了太多封国王室,若然不能一一料理,总不能都带去帝都豢养罢!”

    羽麟知他又暗讽自己,忙赔笑说,“这个世子啊——可纵不得了!你想啊——若然东越与莫嵬大军开战,召国会助阵谁人?”羽麟环视一圈不等旁人作答,便又自顾言说,“自然是静观战局,助强欺弱了!此是风王族望利而行一贯之本性!若我说,这一众王室子孙大可都带去帝都押为质子,这四境封王谁敢蠢蠢欲动意图不轨,则以质子挟制之。”

    “澹台少主所言极是。”师源难得赞赏澹台羽麟一回,“四境封王若无匡扶皇室之忠勇,必生起兵掠城之祸乱,引得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到那时才真真是天下大乱,此患不得不妨。但是——”

    羽麟正自恃得意,又闻听“但是”二字不觉大皱眉头,凌霄君却是欣笑一声,对此早有领教,接过去说道,“先生之意是说,制衡召国不一定是质子之棋?”

    师源含笑,“且看殿下欲拟将世子作何用途了?”

    凌霄君答曰,“此人剑法了得,又有深韬大略,且为人忠直磊落,有慨然之风,当不会弃信背诺。先生以为拟作帅者之士何如?”

    师源笑答,“此是殿下用人之善。微臣以为可以为之。”

    玉恒亦笑,“此是先生素日教导之功,恒念先生之德,岂敢居功。”

    “你们先不用急着相互吹捧!”羽麟却在一旁叫道,并不知他二人在对答何事,“谁人是帅,谁人做士?你们莫不是早有预谋!”

    听至当下众人才渐渐晓悟,原来这位殿下对还朝之策似乎早已是成竹在胸。师源亦自嘲一声,缓言道来,“枉我等白白忧心许久,原来殿下早有归家良策?”

    玉恒笑笑,难掩苦涩,“良策与否,还要看是否成事。若然半途被杀,或者祸乱天下,那也只能留作史家笑柄,连带将这天下拱手他人了!”

    羽麟仍听得莫名,只自张声势地乱叫,“阿恒何来谬论?我问你何以制衡四境,你竟出此怯懦之言!这天下岂能说让就让!你已然让出了阿璃,如今又思计要让天下!堂堂男儿,赫赫皇子,可还有几分傲骨威仪!玉氏治天下三百载,你甘心自你辈起断送这万里江山?”

    一言吼得四座皆各有惊诧颓然,众人皆知前途渺茫,危局难挽,也不知君上所谓良策,倒底有几成胜算,一场繁华是可以持而久之还是就此没入荒凉?

    玉恒见大家忧疑,遂令元鹤取舆图观之,指图上山河绵延,叹说道,“我竭力想保这山河无恙、城池安若,可如今看战事已再所难免,惟尽力使兵乱之祸集于一隅罢……我等还朝须兵分三路,以避莫家锋芒,最好是能掩过莫家耳目……今时立夏,后日澜庭夜宴,夜宴之后便可启程,当务必于秋分时节同抵帝都,方可成事……”

    众人上前齐观舆图,听此君重新排兵布阵,对归途之险一时各有惊叹,各有揣摩。

    如此又议了半日,凌霄君便觉身倦意乏,遂掩了舆图,止了韬略,抚额叹说,“今日先到这里罢,众卿且各行其事,但有疑虑明日再来问我。”

    众人见他委实疲累不堪,便都先行退去,惟有羽麟仍自留席间不肯离去。

    玉恒知他心存疑虑,不得不重新添炉烹茶,静待茗香;羽麟自顾把玩着手中空盏,凝望着火炉,沉默良久,终是按捺不住,郑重问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如此行事?”

    玉恒知他忧心所在,也只能无奈回说,“羽麟若有良策,惟羽麟计从。”

    又惹他哼笑,“我岂敢乱你天下!当初风肆问阿璃借兵,阿璃顾念你江山安稳而未予准允;如今东越受莫军压境,阿璃不要说问风肆借兵,只是请他安份莫扰都是难事,你偏又想着借走南召之地而还朝,你以为风王族会准你顺利借路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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