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入霜华宫已是半月有余,还从不曾有只言片语递出,与他等众人倒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以今日……今日竟使苓儿代她请问安好?她是得了甚么趣事,这样欢喜?

    “璃公主遥祝殿下‘清风拂云去,千里共月明’!”苓儿叩首再拜。

    玉恒咽下半杯凉茶,也难浇胸中块垒,惟听此言,倒是精神为之一振!猛然想起越都澜庭夜宴时节,她问他讨要青芝美酒,与他对饮讲说祝辞,其中所言就有一句——愿殿下有春风化物之德,愿殿下此去千里月明,万事顺遂!

    而今再闻再忆,旧事恍如昨日——高台夜宴,她举旨酒为他践行!可沦到今夕——她已成囚,他仍独困高台!何来清风!何处月明?两处临风霜罢了!

    “平身。赐座。”玉恒平意言说,多想此言是直接说给那女子。“璃……公主她,今日可好?”虽是每天例行的问话,可是无人知他一天胜过一天心焦若焚。

    苓儿惊喜地落坐元鹤递上来的蒲席,双眼明亮,心道:璃公主还真是神机妙算啊!她说这样讲一定得殿下另眼相看!还果真如是!

    “璃公主辰时吃粥一碗,枣糕一块,午时饮菊花三盏,食秋果半只,晚膳食粥一碗,红枣三颗。今日习练五行操一刻钟,抚琴一曲,名曰《沧海月明》,还有抄书三篇……”苓儿一一背数着霜华宫里女君的一行一止。

    羽麟瞪大眼听着,便仿佛见她一颦一笑,待苓儿讲完,不禁拍手惊赞,“阿璃今天吃了许多东西嘛!……我是说,她似乎食欲大振,可是精神也极愉悦的?”

    苓儿看他一眼,并不答话。这个澹台少主每天守在这里嗡嗡乱叫,当真烦人!

    玉恒也觉稀奇,她这又是何故要扮乖巧?也曾通过苓儿与她苦口婆心讲话了十数日,嘱她务要多进餐饭,勤修七弦,可偏偏她就是拗着不肯照做,没有一回能使他顺心安意!如何今日这样乖巧?是在怜他心焦吗?

    “阿璃还说了甚么?有没有提到我?”澹台羽麟趁着玉恒心思游离,又向苓儿窃窃打探。

    苓儿依旧白他一眼——莫名的男子,璃公主从来都是属于殿下的!他倒底胡搅个甚么劲!

    “璃儿……还有无别的话说?”玉恒也问。曾经多少回这样探询都是枉然,她与他早就懒怠置言,他还曾忧心接回来也要受她冷眉冷眼冷落半载。

    “倒也没有别的话……”苓儿答说。

    玉恒倏忽黯然,低眉惨笑,倒底还是奢望。怎就不能知足。她肯请安问候已是恩惠!

    “倒是写了封信给殿下……”苓儿又言。

    玉恒又立时扬眉,惊喜难禁,眸绽异彩。

    还可真是有趣啊!——苓儿暗想:这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殿下,竟也一瞬悲愁一瞬欢喜呢!

    羽麟更是急得爬上桌案,伸手够向苓儿,“信在哪里?你这丫头,说话不要断断续续好罢!”

    “信……”苓儿开始翻找衣袖,一下又抚腰带,一下又解锦囊,又伸手入怀中……

    那模样——玉恒顿时想起,曾经在澜庭时,那女子得了召国的求亲信藏在身上,回来想要向他显摆,便也是这般左摸右抚寻找不见!他还曾讥笑她:这般寻东摸西可还有几分淑女模样!

    另一边澹台羽麟早已按捺不住,直接跳过桌案,奔至苓儿身前,也来寻她袖端,解她锦囊,嘴里絮絮抱怨,“真是个蠢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藏丢了……”

    “作甚么!”苓儿一把推开还企图扯她衣襟的羽麟,嗔道,“璃公主给殿下的信,要你管!”

    “管是给谁的!那信呢?!”羽麟急道,“我又不抢!我只看看!哪怕给我看一个字呢!”

    “还说不抢?为何撕我衣裳!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毁我淑女之仪……”

    “哈哈哈!……”玉恒终忍不住展颜笑开,才省悟这一切必是那女子编排,故意拿他消遣!

    羽麟却觉莫名,元鹤更是诧异,齐齐望向这位方才还意志消沉几至生无可恋的凌霄君。

    “你疯了!”羽麟大吼,“这有甚么好笑!蠢丫头这点事都办不好!要我说就该赶出宫去!”

    “你才蠢!璃公主说最蠢澹台小子!”苓儿回敬。

    “嘿!你看你看……阿璃这不是提到我了!”羽麟没有气恼,反是拍手大笑,“你还说她不认得我!没有提到过我!我就是那澹台小子啊!她还骂了我甚么……”

    玉恒看他二人争闹,愈发笑开,直笑到眼泪横飞!不得不感念她良苦用心!她大约也知道了他处境之艰难罢?怜他孤苦,悯他无能!才有这样遥寄丹心,同舟共济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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