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林里,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呜咽飘渺,穿过一层层繁枝茂叶,传向空山悠远处。

    刚好一首曲目吹至尾章,引得树林深处一阵微风扫过,撩起叶动枝摇,一只青色人影如翩飞之燕,穿林过叶,飞渡而来。

    蔚璃驻了箫声,举头寻看——果然是昨日那位少年!只是这一回他未曾背着弓箭,倒是手中提了一把短剑,依旧那等英姿飒飒,丰神朗朗。

    少年来至近前,惊讶地怔看蔚璃片时,展颜赞道,“姐姐这男儿装好生飒爽!真乃旷世风度!”

    蔚璃闻言大笑不止,若是每日清晨都能被人这样先行夸赞一番,那天下间便也再无艰难事了!遂与他玩笑道,“你那师父除了教你阿谀奉承可还教了你些别的?”

    “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少年微有愠色,“我由衷赞你,一片赤诚!你纵然疑我,可也不该诋毁我家师父罢!师父养我教我,大恩可比再生父母!我从师父身上学来的——不谦虚地讲——文可治政惠民,武可安邦守境!怎会是如姐姐所说的阿谀奉承之流?”

    蔚璃瞧他言辞慷慨,态度铿锵,对这少年愈加喜爱,“好了好了!既然你这样说,我先向你致歉!待哪一日遇上你师父,他若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本事,我再向他致歉!这样可好?”

    少年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又稍有得意地赞起了自家师父,“若说我那位恩师,风神秀彻,姿容俊美,绝对可称得上天下第一美男!他老人家神采风姿绝不会输给姐姐一分呢!哪一天你若有缘见了,便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少年一句“老人家”本是对其尊师的敬称,在蔚璃却意会成一位白须白发的遁世隐者,暗自想着:能教导出此样高徒的师父,定然不是俗流!若真能相遇相识可也算是人生幸事!

    “好了好了!且不夸你的神仙师父,我今日来是想带你下山,去见识见识你所谓的天下……”

    “下山?”少年不等她说完先已皱起了眉头,“姐姐今日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两个时辰,若非闻见这箫音满山,我倒也不会休了剑法习练,跑来见你。姐姐这么急着赶来,就是为着带我下山?”

    “是啊!庆幸我还记得你罢!不过未想到你这小小的人儿还懂剑法……”蔚璃瞄了眼他手中小小的佩剑,对他的煞有介事并不以为然,“那么刚好,你可以扮做我的侍卫,我带你去见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让你也见识见识何谓真正的‘文能治政惠民’!”

    少年仍旧眉头打结,似有隐情使他犹豫难决,“怕是……不行。师父讲过:断不许出这山林。就是此处与姐姐相约之地,已然边界,宸儿再不能多去半步。师命难违,宸儿惟有多谢姐姐盛情相邀了。”说着,极端正地向着蔚璃深深一揖。

    “嘿!你这小子!谁跟你盛情不盛情的!”蔚璃发觉这少年文邹邹地执拗起来倒也没那么可爱了,“你那美得不可一世的师父可在山上?”

    “目下不在。”少年摇头,已领会她意思,又道,“可我一样不能欺他!更不能自欺!师父不许我去,我便断然不去!凭是甚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又与我有甚相干!”

    “你……”蔚璃竟被“呛”得无言以对!所以她扑腾一个早上,又是翻找竹箫,又是筹借马匹,热络落扑过来,竟是自作多情一场?!这算甚么道理!

    “你那个师父只把你圈在山里,岂非误你!你不知这天下之大,不知四海之雄,只在这深山上空练几下剑影,白读几行诗文,又有甚作用!”

    “姐姐不知——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宸儿自问,年纪尚幼,学识贫瘠,不敢叨扰四境之广大。惟有在这深山里静修身,俭养德,但求明朝通达可以济天下,惠万民。”

    蔚璃又是一怔,很是叹服——这少年腹中有料啊!所言非是安邦守境,就是济天下,惠万民!是他当真胸有鸿鹄,还是只是个疯癫师父教出来的好高骛远之狂徒?

    遂避开宏词阔论,与他言说微小,“依我看,你那师父只不过是忧心你年纪太幼,出了远门会被豺狼叼去,或是被坏人拐去,惜疼着你才不许你下山。可是你看,我又不是坏人,若真遇上豺狼我还能保护你呢……”

    “你是女子!从来只有男儿保护女子!哪有让女子保护男儿!”白宸依旧讲得一本正经。

    蔚璃都恨不能抡他个巴掌,瞧他神采奕奕的,怎就是个榆木疙瘩!“这话且留着和你未来媳妇说罢!我只问你,跟我去是不去?!你若不去,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

    少年讶异,不慌不忙地质疑,“姐姐来与不来,与我有何损益?我为何要损毁信义央着你来!”

    小兔崽子!蔚璃心里咒骂一声!平生还不曾遇到这等驳情面的事!这娃娃未免太过自高自大!世人从来都是如此——愈是求之不得,愈要耿耿于怀!

    少年愈是执拗不肯依顺,蔚璃愈觉心中不快,偏就打定了主意定要将他拐下山去……然后再找个地方把他卖了!让他那诡师父再也找不见他!哼!

    如此想着,便又换了计策,故意嗤笑道,“深山小儿,还果然是孤陋之人,倒也罢了!我若带了你去,你这小器狭隘之谈吐,只怕人家贤人雅士还要笑话我择友不善呢!稍有不慎还要辱没你师门名声,虽说你师父也未必有甚么名声,再为你落个臭名,倒也不值了……”

    蔚璃一面碎碎念念,一面慢悠悠地转身,佯装就要下山去了。

    “你也不必用这拙劣的激将法!我师门之名根本无谓世人评说!”少年在她身后回道。

    蔚璃气得险些扶树吐血!这少年莫不是拜了一个狐狸为师!还是他师徒二人都是狐狸幻化!怎就这样狡黠!

    少年见她扶树站住,好奇着又问,“姐姐说的那些个贤人雅士,可都有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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