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呼吸陡然乱了起来,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儿,半晌才松了口气:“可是那晚朕的兄弟们都死了,想来凶手也在其中。不管怎么说,露妃算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露妃贞烈,朕却不知内情,登基之后未曾特意加封,待朕康复之后,必然会以皇贵妃之衔追封。”
    严甄嘲讽地看他一眼:“陛下这时候信了我的话?”说着又扫一下悄悄移到龙床边护主的白太师,“你倒是个真忠心的,为了那位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
    白太师一脸木然:“恕本官听不懂王爷的话。”
    严甄嘴角略略勾了一下:“何必装不懂呢?部落秘术虽然厉害,天下能人却多。当年奶娘抱着小皇子出宫,求老南静王收留。老南静王留下了小皇子,对外谎称是自己的某位侧妃所出,以唯一嫡子的身份养大。”
    他这话一说出口,皇帝眼睛睁得大大地看过来,眼球满是血丝,鼻孔一翻一翻,几乎要噬人一般:“你说什么?你胡说!朕,朕才不信你这乱臣贼子的谎话!”
    “陛下信不信,本王并不在乎。不过当年陛下和白太师的心都够狠,发现莫名其妙中了毒之后,终究找到了位高人能暂缓毒性。可惜几年之后,毒性再压制不住。这时候那位高人,”严甄扫了眼老太监,冷笑一声,“言说唯有用新生哥儿的血才能将陛下体内的毒转移出去,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你胡说!”皇帝大吼,却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色厉内荏。
    白桦在严甄的讲述里渐渐理清了头绪,偏头盯着白太师,却见他只是回头安抚着皇帝,根本没有其他表情。
    这个男人终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白桦的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碎了,紧接着一阵轻松。想来,那是第七世残存着的希望吧?
    白桦冷笑一声。再怎么样,第七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内心渴望着父母亲情,纵然以前曾发觉不对,却始终不想接受现实。
    直到退无可退。
    严甄转头看着白桦,目光温柔:“如果不是在白太师府梅花园里那个吻,本王从没想过,白太师能为陛下忠心到这个程度呢。”
    老太监眼睛一眯,白太师首次将目光落到白桦身上:“什么梅花园?桦儿!你竟如此不知廉耻?!”
    严甄脸一沉,将白桦挡得严严实实:“白太师,小白眉心的牡丹红纹,鲜艳欲滴,就算白贵子的刺青都不曾这般迷人美丽。这般资质的哥儿,又是您的亲子,您竟然将他舍弃来替陛下解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为陛下分忧,是桦儿的福气!”白太师冷冰冰地道。
    “是啊,世间的新生哥儿并不难找,可陛下体内的毒因为已经存在了几年,无法一次性全部清除,只能引出大半。一旦再次毒发,那时便只能用引毒哥儿的全身血进行作法,所以这个新生的哥儿引毒之后不但不能死,还得好好地养着。”
    白桦感觉严甄握紧了他的手,这个男人生怕他听了真相会难过。
    可惜他根本没太大的感觉。难过的是第七世,不是他。他甚至有心接着听故事。
    “如果用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事情很可能会有暴露的隐患。至于引毒一事,非对陛下完全忠心之人不可用。再加上刚好桦儿出生,种种原因加在一起,于是白太师大义灭亲,把自己亲生的孩儿献了出来。”
    严甄笑得一脸嘲讽:“可是,白太师,你可曾想过小白到底愿不愿意?”
    “他一个新生的幼儿,懂得什么?”白太师冷哼一声,“身为他的父母,给了他生命,原就该事事顺从我们才是。若是心存不愿,那便是不忠不孝,这种人舍弃了也没什么!再说,当年的事之后,桦儿平安长这么大,又千疼万宠,也该知足!”
    白太师的意思是,你若忠孝,就该舍命。若不忠孝,那我们养你也没用,你既然对不起我们,自然得用命报答。
    言外之意是愿不愿意都要没命。
    好个流氓逻辑!
    白桦心中怒气上升,就忽略了自己这一世本应该是个哥儿的事实。
    严甄却不与白太师多做语言上的纠缠,只继续道:“小白活着,却被咒毒盖过哥儿的特质,成了个非哥儿亦非男人的存在。你们这十多年不得不锦衣玉食地供养他,生怕他有个好歹,却没想到差点儿被某位毫不知情的铁面清官坏了大事。”
    白太师面目森然,皇帝毒气上涌,已经连“胡说”两字都说不出口。
    严甄轻轻抚着身后白桦的手,声音不知不觉间温柔了许多:“人人都认为安乐侯嚣张跋扈,好色贪花,却不知道他常年受咒毒所困,只有每月饮一次初哥儿的血才能压制毒性。而那初哥儿的血一旦用过一次,第二次便失效,他只能重新物色人选,这才是桦儿强抢哥儿入府的真相。”
    白太师咬着牙道:“就算这样,也是安乐侯的错。我们做父母的无非是不想看着他白白死掉,何错之有?”
    此时万事都已摊到桌面上,他索性不再否认。南静王既然表明身份,事情走到这步,明显证据确凿,外面也被控制住,陛下这一边称得上大势已去,一败涂地。
    白桦眼睛眯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自己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了。可是……喝血?为什么他头脑里没有这件事?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抓了那些哥儿进府是为了采“花”。
    再一想,他就知道了答案。既然白太师不想让包括第七世在内的人知道皇帝中毒的消息,自然要瞒得密不透风。第七世每次咒毒发作都觉得心烦意乱脾气暴躁,忍不住就要发脾气甚至杀人,白太师说第七世是性子不好所致,第七世便信了。而他咒毒发作时上街看到那些尚未经人事的初哥儿,脑中只觉得亲近些对自己有好处,至于到底有哪些好处,他是不懂的。
    人带回府之后,白桦和初哥儿都被喂了药,一个在无知觉的情况下被抽了些血出去,另一个则是无知觉的时候喝了血。等两人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尤其那个人还是位高权重素有威信的白太师。
    或许个别比较细心的哥儿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但没有前因后果,根本猜不到真相。而白太师为了彻底杜绝后患,则把那些初哥儿全关在府里养起来,借此坐实白桦“贪花好色”的受宠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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