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进来后,陈敖才发现,其实他连易容都不用做,贾家出事的时候,很多拜访的夫人都没有自觉的告辞,大部分都留在了贾家,有些甚至派了奴才回家去告知消息,且把各种猜想也带了回去。
    这也是贾府发生的事情,扩散的如此迅速的原因,京城中打林家财产主意的人家真的不少,得了消息,很多都派了奴才混进贾家来打探虚实。
    贾家的奴才最是目中无主的,平日里也没少看主子们的哈哈笑,只是大部分都是在背后交流而已,今日因丢了东西,每个主子都很暴躁,底下的奴才们没有一个没眼色的去上前找骂,都远远的躲了开,私下里却是热切的讨论了起来。
    而面对外边来打探消息的,贾府的奴才从来不会替府上的主子们隐瞒什么,他们总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流传开来的各种猜想都替新来打探消息的人给普及一遍。
    陈敖一路听下来,听的那叫一个满意,原来高手真的在民间,瞧这些个奴才,虽然大字不认得一箩筐,他们却可以由一个开头,编出几十个不同版本的故事来,且个个有理有据精彩纷呈。
    府上的杂乱,贾母他们已经无力关心了,对着单子查了一遍,贾府上下总共少了不下于五百万两的东西。
    贾母蔫了吧唧的躺在床上,看了一圈围着她的人,发现没有宝玉的身影,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的乖孙宝玉呢,去哪了,今天这么大阵仗的事,不会把我的乖孙给吓着了吧,去,快去看看,我的宝玉怎么样了”
    王夫人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看了宝玉,银子没了,可依靠养老的儿子可不能再出了事,玉钏去看的,贾宝玉当时正和袭人歪在一起,哄着袭人喝药。
    玉钏见了,心里恶心到不行,最是疼爱宝二爷的老太君和二太太都病了,他不说去伺候,去侍奉在床,去哄着用药,却在这里哄着个丫头,伏低做小的忒没出息。
    袭人最先发现了玉钏,“玉钏姐姐,你怎么来了,是二太太有什么吩咐吗,快坐下说,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起来迎妹妹,实在是抱歉了”
    玉钏心下冷笑,面色红润的说什么身子不争气,不过是偷偷摸摸的和宝玉成了好事,这府上的丫头还有谁不知道这事不成,这还没当上正经的宝二爷的姨奶奶呢,半个主子的架子就已经端起来了,这贤惠人可真是贤惠。
    不管心里想什么,宝二爷可不是她能摆脸子的,她又不是那没脸没皮的袭人,用身子换脸面,“宝二爷,老祖宗有些不好,叫了太医,太太让我来看看你如果没什么事,就也去看看老祖宗,见了你,老祖宗身子也能好的快点”
    贾宝玉对袭人陪着的笑脸哄着她喝药,听了玉钏的话,端药碗的手僵硬了下,才说道,“好姐姐,你帮我告诉太太,今日府上的事,我也知道了,这心里难受的很,就怕见了老祖宗在落了泪,让老祖宗担心,就是我的罪过了,等我这心里没事了,我就去看望老祖宗,你给太太好好说说,不是我不想去看老祖宗是实在是怕惹了老祖宗伤心,身子好的更慢”
    宝玉的话,让玉钏一阵心寒,满府上谁不知老太君对宝二爷那是心肝似的疼,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宝玉,就连对大老爷的打压,对琏二爷的轻看,其中都有着想要宝二爷袭爵的意思在,这样一心为了宝二爷打算的老太君,现在正躺在床上,说不准正期盼着她的乖孙的陪伴,宝玉却在这宁愿哄一个贱丫鬟,都不愿去老太君身边尽孝。
    对宠他至此的老太君都如此凉薄,她们这些围在他身边,不过是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了的丫鬟,他又能有几分真心,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玉钏说了知道了,就像逃离一般,飞速的离开了她以前一直向往着的院子。
    玉钏得出的结论虽然没错,引出的那个念头,却是有点冤枉了贾宝玉了。他并不是不愿意去看望贾母,对于疼他的老祖宗他也是真心爱戴的,可是自那天去看望林妹妹,林妹妹说到要老祖宗把她们家的一箱翡翠于她做小玩意,而老祖宗没一点要给的意思,反而还要林妹妹把做小玩意的图纸交到府里的时候,贾宝玉心里对林妹妹就有些愧疚了。
    当然是心中的林妹妹,对那个躺在床上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林妹妹他完全无感,连对其她姐姐妹妹的感觉都及不上,就好像,好像那个林妹妹只是空有一个林妹妹的躯壳,而内里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没有和他交心的丝毫相通点。
    在看望林妹妹几天后,家里就出了这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和躺在床上的林妹妹绝对脱不开关系,可是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林妹妹家的,林妹妹取走是应该的。
    他虽然有些不知世事,有些天真,可是他知道太太不喜欢林妹妹,老祖宗曾经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了,可以说这府上没有一个人真心的喜欢林妹妹,就连现在的他都对林妹妹有了隔阂,更何况是那些一向不喜接近林妹妹的人。
    他怕见到老祖宗后会忍不住说出不要找林妹妹讨要那些东西的话来,他知道一旦这话说出来了,就表示告诉别人那些东西是林妹妹弄走的,那么接下来林妹妹将被怎样对待,他也猜想不到,但想到太太有时候看向林妹妹的眼神,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所以只能选择逃避,不去见外祖母,甚至连太太都不敢见,他想着事情总会过去的,等都解决了,他在去看望老祖宗,再去给太太请安,到时就不用担心左右为难了。
    二太太早就听了玉钏的回复,现在听老太太问及宝玉,自然是极尽美言的说道,“对那些身外之物,宝玉是没有那些个贪婪之心的,对于丢失的东西,宝玉心胸宽的很,根本没太在意,不过是听到老祖宗病倒了,他也跟着着急气怒,膳食都没用,我就怕他见了您现在这样萎靡的摸样,受不了,也跟着病了的话,到时您再心疼他,就更好的慢了,还是等您好一些了,再让他来您身边尽孝的好”
    贾母听了乖孙宝玉都因为她急得膳食都没用,心里熨帖,满口应到,“老二家说的对,我的宝玉最是孝顺了,你派人去告诉他,我这没事,过两日就好,让他注意好自己的身子,别让我老婆子担心”
    说了一会宝玉,贾母的心情开怀了一点,就着鸳鸯的手,用了药,紫鹃赶紧的递上了几个蜜饯,给贾母压了压嘴里的苦意,得了贾母一个赞赏的眼神,心里暗自高兴,举止却很规矩的退到了鸳鸯的身后,然后随鸳鸯一起退出了房间。
    用了药,贾母闭着眼睛养了会神,屋内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一片安静,贾母睁开眼,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遍众人,“我相信这么大的事,不是咱们府上某些私心过重的人做下的”
    贾母这样一问,众人都忙点头发誓,绝对不是他们做下的。
    贾母扫视了众人的表情,确实没发现谁有心虚不对来,才接着说道,“那你们说说吧,这事最可能是谁做下的”
    贾赦因为丢的不多,虽然统计出来的总数,让他心里恼火,可那些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和二房的,就算是儿媳妇也丢了一些,一个从不当自己是大房人的儿媳妇,就算是丢光了,他也不心疼,可以说在这些人中贾赦和邢夫人的心态放的最平稳,虽然表情和众人一样愤怒,其实心里是各种的开心解气。
    贾赦没什么压力,首先开了口,“母亲,这事谁做的,儿子是完全没头绪,不过想来也不是儿子惹来的祸患,儿子每日躲在自己房里摆弄自己的古玩摆件,没贪了谁的东西,也没想过为了东西害了谁的命,这事怎么想都不是儿子惹下的,您……”
    邢夫人看着二房两口子难看的脸色,刚想附和贾赦两句,就见贾母已经厉声打断了贾赦的话,“老大,你想气死我不成,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不说全家人一心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给揪出来,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含沙映射,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非要听你说什么”
    贾赦悻悻的坐到了一边,再不开口了,邢夫人也退到了一边,努力隐起身形,尽量不被波及到,夫君和她丢的东西都不算多,可不能被二房给赖上了,就老太太那偏心的样,如果真找不到那侠盗,指不定就把他们大房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说不准到时候老太太就敢用这当借口,逼着老爷把爵位让给老二,邢夫人越想越觉得老太太做的出来这事,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二房做下的,然后想要趁机栽赃到他们大房身上,好以此来夺取爵位。
    越想越觉得有理的邢夫人,这下更是小心行事了,唯恐让二房抓住了把柄,硬赖到他们大房的身上。
    ☆、第三十三章
    往日面对大房被这样怒斥,二房的夫妻俩就算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高兴的,这会两口子正为了那巨额的银子在眼皮子底下没个声响就飞走了,正心疼的难受呢,一点也没了往日的暗自开心。
    贾政蹙着眉头,整个人都很颓唐,用着充满了萧索的声音说道,“母亲,咱们家一向是慈善为家,就算是放出去的下人,不但不要赎身银子,还会在送几两于他们另作安家之用,儿子实在想不出咱们家能和什么人结了仇,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咱们家”
    贾政说完,王夫人急忙跟着表态,“媳妇也想不到,就像老爷说的,咱们家最是慈善,怎会出这样的事,媳妇实在想不到”
    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她在外面放印子钱,可是没少逼得人家破人亡,不过那些个要靠借印子钱才能过下去的人家,想来也没什么银钱雇得起这种高来高去的人才对,这样想,心里才放心了一些。
    贾琏因贾赦别训斥,也不太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再说他也没什么意见可发表的,对这事他真的一头雾水。
    王熙凤和她的姑母王夫人一样有些心虚,虽然关于放印子钱外面流传很多不好的话,往日对于那些所谓的报应,她一向嗤之以鼻,可真出了这事,她心里真的有些没底,且她除了放印子钱之外,还包揽诉讼,那些个冤死的人里,是没有高官厚率的亲人,但不见得他们的人脉亲友中没有混江湖的侠士。
    那些个整天飘忽不定的江湖人,最是没规矩,什么官家爵贵,全都看不在眼里,他们只认拳头,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就算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管不了那些个高来高去的人。
    王熙凤现在心里才有些怕了,这回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取了些物件,下回要是直接要她这颗项上人头,谁又能阻的住。
    越想越怕的王熙凤,整个人都少了往日的张扬,像失了色的花一样,灰败的缩在贾琏身后,不言不语。
    贾母看了眼王熙凤,对她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颇为不满,却也知道这次损失最大的就是她,也不好在说她什么。
    “你们都认为是外人盗了去不成,你们也不想一想这世上哪有那么能力强大的人,不但摸清了咱们府上几个主子各自的小库房,没有惊动一个人不说,还能在不破坏一点门窗,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弄走上百箱的东西,你们相信这世上有这种人吗?”
    王熙凤听了这,脸色一亮,“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贾母冷哼一声,“我老太婆活到这把年纪可从没听说过能力这个厉害的江湖人,如果真有的话,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爷又怎能睡的安稳,早就派重兵铲平那些不听官府话的江湖人了”
    贾母的话,让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贾母抿了口参茶,压了压翻上来的咳意后,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鸳鸯进来回禀,“薛姨妈和宝姑娘来了,说是有事要回禀于老太君知道”
    贾母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薛家母女来所谓何事,自从发现库房被盗后,她就晕了,刚醒过来,就被传到了老太婆这里,她还没有和妹妹和外甥女见面呢,也没让人去传话,难不成,薛家也遭了盗。
    王夫人想着,不知道被盗了多少,要是多了的话,那薛家能给宝钗带的嫁妆还能有百万两的数吗,如果没有的话,这个儿媳妇就需要慎重考虑了,本就是个商户之女,身份上对宝玉一点帮助也没有,最多是宝钗是几个姑娘里比较会督促宝玉上进的,但这也不是不可取代的,如果在没了百万家财的嫁妆,那宝钗也只能当个姨娘,正妻是不用想了。
    贾母看到了王夫人的若有所思,想了一下就明白老二家的在想什么,和老二家想的一样,贾母也想知道,那薛家是不是也被盗匪光顾了。
    “既然是姨太太和宝丫头来了,就快请进来吧,都是亲戚,这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贾母发了话,鸳鸯自然很快的引着薛姨妈和宝钗进来了。
    薛姨妈脸色惨白着由宝钗和莺儿一左一右的搀扶了进来,那貌似要随时昏过去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得替她一阵忧心,只看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薛家想来也损失了不少吧,让有着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当家太太这副样子,想来少了的东西绝对不会少了的。
    薛宝钗也是满面愁容,她从来不知道,她家库房里竟然有那么多林家的东西,问过母亲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姨妈送来的,让母亲拿到自家的当铺里折成银子于她,母亲看很多东西都不错,自从没了当家人,那些个有官阶才能弄到的东西,她家就再也没弄到过,母亲就没舍得送到自家的当铺里去换了银子,都留了下来,想着给自己当嫁妆或者留给哥哥传家都是好的,谁承想,贾家的祸端竟然祸及了他们家。
    失了那些东西,虽然对他们家目前的状况说的上有点雪上加霜,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只要能把林妹妹手里的那些图纸牢牢的把在手里,他们家就还有起复的可能。
    如果事情和她猜想的一样,那哥哥娶到林妹妹也不是那么难的,那么他们家就将再次成为内造的宠儿,兴家旺业指日可待。
    薛姨妈在丢了那些东西后,虽然和她的姐姐王夫人一样,一时心痛晕厥了过去,却并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不过是女儿让她装做这幅样子,宝钗一向很有主意,既然她说这样他们家一定能拿下林黛玉,她自然听从,不过是装病,想当初和小妾们争宠笼络丈夫的时候,她又不是没做过,业务熟练的很。
    薛宝钗扶着薛姨妈坐到王夫人的身边,示意莺儿出去候着,然后才对屋内众人一个个请安问好,最后面向着贾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祖宗,我们家损失了也是不好少,不然母亲也不会这样子,我也不敢奢望林妹妹把那些东西还回来了,但我哥哥自从偶然远远的见过林妹妹一面后,就再也放不下林妹妹了,这次的事,我们家也不追究林妹妹的责任,只求老祖宗从林妹妹那追回所有的东西后,能圆了我哥哥的痴心梦,把林妹妹嫁于我哥哥,哪怕林妹妹没有一点嫁妆,我们家也是不介意的,求老祖宗成全”
    薛宝钗的一番话,震惊四座,王熙凤更是喜多过惊,“宝钗,你的意思是这事是林黛玉做下的,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
    王熙凤虽然问着薛宝钗有什么证据,心里却已经认定这事就是林黛玉做下的了,连林妹妹都不喊了,如果真是林黛玉做下的,那什么阴私报应都是假的,追回了东西她还是那个风光的琏二奶奶,何须惧怕什么。
    贾母眼神幽深的看着薛宝钗,那天看到玉儿做出来的神奇玩偶的,去的她们几个都见了,却只有薛宝钗想到,不能不说她聪慧,可惜她的身份,还有她的这份聪明,都让她不喜,可惜她们荣国府的姑娘没有这份聪明,不然何愁他们贾家不能再出一个像林如海那样有用的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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