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观再次说道,眼中锋芒毕露,杀意凛然。

    “把他带进来。”

    黄老太太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倒像是贝昭玥的亲信,而非贝场主的红人一般。

    “老爷,你小心点。”

    武不折不由咽了口唾沫,这帮人的凶悍他是亲自领教过的,贝昭玥身边高手如云,就算是刀如天来了,只怕也难以安然而退。

    王肃观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将火雷和火器交给了武不折,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武大哥,等我找回了小帘,我们夫妇请你喝酒。”

    武不折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没有多说什么,拿好火器和火雷,只要谁敢先动,就先崩了谁。

    王肃观负手而行,一进入小院,只见辛驰已被五花大绑,也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些什么,让黄老太太看出了破绽。

    坐北朝南的主房,灯火明亮,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倒像是有什么喜事。

    不过,引起王肃观注意的,却并非红灯笼,而是那站在门口的老太太。

    手中拿着一个馒头,背着一个药篓,这种怪人,王肃观生平仅见,连凌霄云也不及她。

    “黄先生?你可是破坏了我的好事啊。”

    王肃观站在院子中,一语双关的道,语气倒还平静,不过目光锐利,连黄老太太也没由来的有些心悸,避开他的目光。

    “哦?”黄老太太一奇,旋即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原来被我撞见的那对偷偷幽会的情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肃观,失敬失敬,老婆子在这人给您陪个不是。”

    “进来吧,我等你好久了。”

    贝昭玥的声音,从内传来。

    黄老太太向王肃观笑了笑,后退了两步,邀请王肃观和武不折入内。

    屋中,一对红烛正安静的燃烧,映照着昏暗的屋子。

    贝昭玥身着喜袍,正襟危坐,看不出喜怒,打量着王肃观。

    武不折有心冲上去先将贝昭玥给杀了,可看到贝昭玥身边竟然侍立着两个老头子时,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正好,我要娶一房小妾,临时决定的,你可是唯一一个观礼之人。”

    贝昭玥淡淡的道,向黄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场主要纳小妾,贝昭玥也要纳小妾?”王肃观心头一奇,忽然醒悟过来:“根本就是贝昭玥纳小妾,消息八成被误传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切爱憎会

    “坐吧,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将天吉牧场搅了个天翻地覆,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嘛。”

    贝昭玥向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一伸手,脸上有些病态的潮红,深邃双目中,不知藏着怎样的情怀。

    贝昭玥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和余泪帘的关系了。

    “那你说的那个女人呢?”王肃观紧张的看着贝昭玥道。

    “龙珠、火器、你的命呢?”贝昭玥反问道。

    王肃观哈哈一笑,被贝昭玥的这句话一激,反而镇定下来了,往太师椅走去,道:“想要我的命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偏偏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愿以偿。”

    贝昭玥咳嗽了两声,脸上更是涌现出大片潮红,待呼吸顺了之后,方才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今晚,我给你逐个解答。其他人都出去吧。”

    那两个老头子、黄老太太朝王肃观看去,显然不愿离开。

    “都出去吧,咳咳,他有求于我,怎么敢加害我。王肃观,女人是你的软肋。”贝昭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大病,说一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

    王肃观也给武不折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武不折见王肃观有神脊古剑在手,又学过独孤九剑,况且贝昭玥一心想得到龙珠,也不担心贝昭玥敢加害王肃观,便退了出去。

    屋中,忽然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焰吞噬红蜡的声音,噗噗作响。

    “其实,在你刚才出现的时候,我就想将你杀掉,咳咳。”贝昭玥目光涣散,神情萎靡,看的王肃观有些快意,可脑中又浮现出张巧巧说过的一段话:“贝宰相的府上高手如云,想教贝公子武艺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的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实在是说不好。不过,像他那种身份高贵的人学武的话,学的肯定是最奥妙的武功,应该与国师红阳真人有关。听说,红阳真人这一脉的功夫都是由师父将功力传给弟子,他们的弟子,从那人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师父会将功力传给刚出生的婴儿。”

    王肃观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心中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猜想压了下去,冷笑道:“你要杀我?难道不怕我的人将龙珠毁掉?”

    其实,他是怀疑张巧巧乃是贝昭玥排在身边的奸细,所以才用这句话试探贝昭玥。

    “或许吧。”贝昭玥淡淡的道:“龙珠那种东西,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我要它做什么?倒是你,将它当成一块宝。”

    看贝昭玥神色淡淡,不像撒谎,王肃观没由来的心头一跳。

    他越来越摸不透贝昭玥究竟要做什么了,如果他连龙珠都看不上眼,那自己就任他宰割了,如何能够威胁到贝昭玥,当下微眯着双眼,打量了一下他,不疾不徐的道:“对我来说,龙珠只不过是一颗夜明珠,一件礼物,一个见证,不到万不得已,我可不会轻易撒手。”

    贝昭玥没有说话,从身边的案几上拿过一杯参茶,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享受的舒了口气,话音一转,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听你罗嗦。”王肃观毫不客气的拒绝,“那个女人呢?把她交给我,你要多少火器,我给你多少。”

    贝昭玥虚弱的摆了摆手,摇头道:“火器,你自己留着吧,先听我说完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咳咳,将改变你的一生。”

    王肃观心头扑通扑通跳动起来:“他要说的故事,必然与我体内的潜藏着的内息有关。”

    贝昭玥看了王肃观一眼,淡笑道:“看来你早就发现了吧,不错,我讲的这个故事,和你猜想的差不多,可是,其中的细节,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纵然你查到宰相府,也不一定能查到线索。”

    作为一个前世人,王肃观根本不想面对他心中的猜想,他有家庭、有地位、有钱,根本不缺其他东西,但是,他终究是抑制不住那颗好奇之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准备聆听贝昭玥的故事。

    “三十年前,大丰帝国出使大盛帝国。这个使团由不少大丰帝国的朝廷重臣组成,当时的礼部侍郎,大学士王世鸿也在其中,听说,他现在可是大丰帝国的太子太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贝昭玥喝了口参茶,脸上的痛苦之色缓解了不少,说起话来倒不似刚才那么剧烈的咳嗽。

    王肃观对太子太保王世鸿自然知道,柳长卿的刺史,便是这位太子太保保举的。

    据称,王世鸿如今快七十岁了,可耳聪目明,乃大丰帝国东宫太子府的顶梁柱,不知贝昭玥忽然提起他,到底是何用意。

    “当时,我父亲尚未做官,只是帮我爷爷打点一些事情,在接待大丰帝国的王世鸿一行人时,也陪在我爷爷左右。就在这个过程中,我父亲遇见了王世鸿的女儿,也就是我娘亲王芷儿。”

    王肃观的心跳再次加快,将“王芷儿”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

    “当时,我娘亲很贪玩,是偷偷摸摸的藏在使团队伍当中,一直到大盛帝国,方才现身,为的便是到处玩玩。我父亲遇上了她,与她热恋,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只要我父亲想,在我爷爷的栽培下,完全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盛帝国的宰相,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铜锣教的教主,太子用来铲除异己,巩固自己地位的暗势力,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然而,我母亲却远在千里之外的大丰帝国,是一个礼部侍郎的女儿。可是,他们二人的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我爷爷反对,王世鸿也反对,终于被强行拆开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我母亲竟然偷偷的从大丰帝国不远千里的跑来与他相会。可事与愿违,我父亲那时已经娶了盛云公主为妻。做了驸马,自然不能再娶其他女人了,甚至连烟花之地也不能去逛一逛。”

    “我母亲心如死灰,回到了大丰帝国,再也没有消息。在那以后,我父亲也一病不起。盛云公主查到了父亲与母亲的事情,派出人马又从大丰帝国将我母亲抓来,可怜我的母亲当初已身怀六甲,我便是在盛云公主的地牢中出生的。”

    说到此处,贝昭玥又咳嗽其来了,眼角也湿润了,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将要滚下来的泪珠。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拥有如今的地位?”王肃观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了。

    “幸亏家中有个老奴,将此事禀告给了我父亲,我父亲拼着与盛云公主闹翻,将我们母子动地牢中救出,咳咳,我母亲一直养病达三个月之久,方才恢复过来。”

    “当时,我也被盛云公主折磨的受了不小的伤,父亲将我们母子寄宿在紫阳观,在紫阳真人的照看下,最终才保住了小命。母亲未婚先孕,有了孩子,大丰帝国是回不去了,便一直在紫阳观住着,我也在紫阳观长大。那盛云公主一直以为我们母子死了,倒也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年。”

    “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上紫阳观来看我们母子,没想到却被盛云公主给跟踪了。可那次,盛云公主出奇的没有发怒,反而将我们母子接到家中。”

    “那几年,盛云公主一直无所出,父亲的权势又渐渐坐大,将盛云公主压制住,她倒也不敢拿父亲怎么样。不过母亲在府上,毕竟身份无法公开,我贝昭玥也要以义子的身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义父’,叫那盛云公主为‘义母’。”

    “在这种非常微妙的形势下,我们母子过了三年担惊受怕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母亲又有了身孕,而那盛云公主却仍旧无所出。这件事情彻底激怒了盛云公主,只是那时贝家的权势太大了,父亲已经开始接触铜锣教,盛云公主也无可奈何。”

    “可想不到的是,盛云公主竟和她一奶同胞的弟弟,也就是大盛帝国的当今皇帝勾结起来,沆瀣一气,演了一场除奸大计,将母亲打入了死牢,咳咳,咳咳咳。”

    贝昭玥一向稳重,说到此处,却仍旧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那你母亲是如何逃出来的?”王肃观的手心早被汗水浸湿,紧张的问道。

    贝昭玥喝了一口参茶,目光如电,从王肃观的脸上扫过,仿佛有无尽的怨毒。

    他冷然一笑,神色渐渐恢复了过来,道:“是父亲派紫阳真人将她劫狱救出的。”

    王肃观暗暗松了口气,忙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在牢中受了太多的折磨,难产……死了……”贝昭玥说的很轻巧,仿佛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他心中的悲痛、愤怒可想而知。

    王肃观的眼角也湿润了,他咬了咬嘴唇,问道:“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咳咳咳,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贝昭玥剧烈的咳嗽着,怨毒的目光从王肃观脸上扫过,布满血丝的眼中,泪水滚滚而落。

    王肃观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答案,已经在他心中揭晓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我就是为了替我母亲讨回公道而活的。盛云公主死的那密室杀人案,至今没有侦破,咳咳,那便是我布的杰作。三年前,当今皇上狩猎遇刺,险些坠马而亡,那也是我的杰作,咳咳。”

    贝昭玥越说越疯狂,竟然一口气道出这么多隐秘出来。

    “你现在清楚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吧。”贝昭玥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那滚滚而落的泪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辉。

    “明白了。”王肃观应了一声,泪水模糊了双眼,对贝昭玥所有的恨意都消失了,道:“难怪咱们俩长得这么相像,难怪你打了我一掌,两股内力融合起来了,难怪你要杀我……可是,你怎么就凭着咱们长得像,断定我便是那个孩子?”

    “凭什么?”贝昭玥凄然一笑,又用参茶润了润嗓子,道:“紫阳真人救出了母亲不到三个时辰,母亲就难产死了。本来,她可以选择不要那个孩子,自己的命就可以保住,可是……咳咳……”

    贝昭玥话音一转,长叹一声,那神态,几乎同王肃观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当时,当今皇帝为帮盛云公主,亲自出马,形势万分危急。紫阳真人无法将孩子交给父亲,便想着将孩子送往母亲的娘家,也就是那对母亲不闻不问的王世鸿家。他千里迢迢,将那个孩子先带到丰州,却听闻王世鸿被贬到东州去了。”

    “紫阳真人又带着孩子跋山涉水,将他送到东州,放在王世鸿的大门口,留下书信,说明原委,并在暗中观察。哪知王世鸿才抚养了那个孩子不到一个时辰,考虑到有辱家门,将他仿佛湖中,任其顺着湖水飘走。”

    “紫阳真人并未走远,便将那个孩子捞起来,自己抚养。他在东州化作猎户,住在山中,一留便是五年,给那个孩子输送了五年的内力。有一次,他外出捕猎的时候,掉入陷阱,等回到家中,那个孩子已不知所踪。紫阳真人在附近寻找了两年,没有任何消息,最终又回到了紫阳观。”

    王肃观反而冷静下来了,长长的舒了口气,暗道:“原来我记忆中的那个猎人,便是紫阳真人。”

    “半年之前,铜锣教接到消息,景泰要北巡云州,遭到神秘人黑无常的刺杀,掉了半只耳朵。铜锣教的探子立刻出动,调查所有与黑无常有关的事情。无常山庄、火器、王肃观、苏婉怡、东州,一切的一切,全都传到我的耳中。”

    “你出身东州,出身猎户,与苏婉怡私奔,这些信息,再加上你长得本身就与我非常相像,比对之下,你的身份,我也一清二楚。不过,要确定你的身份,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什么功夫?”王肃观隐隐有些后怕的问道。

    “我在你身边埋了个探子,看来你一直还没有察觉。”贝昭玥隐隐有些得意的道:“据紫阳真人所言,你的膝盖上有块胎记,右臂上有块烧伤。”

    王肃观心头直打鼓,自己身上的这两处隐秘,除了婉怡、同儿、小帘,就连梅人知也不知道,他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肃观私下忖度:“就算和张巧巧接触过,但她只为我品箫,可没看过我的右臂伤疤和膝盖上的胎记?我身边的探子究竟是谁?”

    或许是看出了王肃观心中的疑惑,贝昭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常珊珊!”王肃观一惊站起,口中叫出这三个字,顿时冷汗淋漓,喃喃叫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常家是铜锣教的暗哨,常夫人就算是来找一品楼算账,也没有必要带着一块铜锣教的令牌来,又那么不小心扔在一品楼的门口。一定是她套婉怡的话套出来的。”

    贝昭玥抚掌大笑,咳嗽了两声,待气顺了之后,方才道:“你反应很快嘛,在贝叶和云佑出现的时候,常珊珊也出现了,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不错,正如你所想的一样,在贝叶和云佑出现在云州的时候,我便设下一连串的计谋,引你来大盛帝国。”

    “至于常家,是我故意暴露在你面前,常珊珊和那块铜锣教的令牌,也是主动来找你的。表面上常珊珊是走投无路才去投奔你的,可事实上,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消去你的疑心。”

    “常珊珊出现在你身边,你要来大盛帝国的话,必然会带着她,这样的话,你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绝对不会引起你怀疑的探子。你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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