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要水洗了手,又拿出银签。

    “这个,我回去再涂也是一样的……”

    刘琰已经打开瓶塞,用银签子挑出药膏来了。

    陆轶只能老老实实把手伸出来。

    刘琰没怎么干过上药这种活计,但是这活儿总不会太难。

    刘琰动作很轻——怕动作重了反而让他伤上加伤。就算不伤着,伤口多碰那么几下,肯定也疼。

    说真的陆轶没觉得疼。

    刘琰的动作是够轻的了,那种轻轻的碰触象是有人拿羽毛轻轻的在皮肤上搔过去,疼倒是不疼,他反而觉得痒痒的。

    刘琰抬起头来,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别乱动。”

    陆轶赶紧点头,表情严肃,示意自己绝不会乱动。

    就是……公主这药膏抹的有点多。

    大概是怕药上少了没效果,刘琰用银签子一挑就是一大坨药膏,然后就用签子圆满钝的那一头抹开。

    这药膏抹了厚厚的一层,具体有多厚呢?

    陆轶觉得赶上铜钱厚了,他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自信的。

    嗯,虽然药膏没必要上得这么厚,多了也都浪费了,但陆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药上的多,上得厚,说明公主对他的关心也是一样的厚重嘛。

    不过敞轩里全都是药味儿了,很煞风景。

    陆轶提议说:“公主要不要去梅林里看看?”

    刘琰才一点头,陆轶就殷勤的替她拿起斗篷来给她披上。

    要不是刘琰说自己可以,陆轶大概还想替她把扣扣子和系带也都一起包办了。

    外头雪又下起来了,雪片象柳絮一般,纷纷扬扬,遮天蔽地。

    走进梅林之中,香气越发浓冽,刘琰转过头,发现陆轶将伞全遮在她头上,他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露在外头,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雪。

    刘琰抬手替他将雪花拂去。

    陆轶身量高,为了将就刘琰的动作,他还特意将头低下来。

    刘琰愣了下,然后笑着替他掸雪。

    雪还一直下着,掸了又有新的落下来。

    “你别光顾着替我遮雪。”

    “我不怕冷的。”陆轶握住了刘琰替她掸雪的手。

    他倒是没说错,他的手很热。

    刘琰甚至觉得他的手掌心热的有些发烫,她的指尖甚至有要被灼伤的错觉。

    陆轶没有松开手,很自然的握着刘琰的手,继续向梅林深处前行。

    “前阵子出了件事。”陆轶轻声说:“先前我犹豫过,觉得这事说出来可能会让公主觉得污了耳朵,可又怕不说,以后或许会有误会。”

    “嗯?”刘琰转头看他一眼:“你说吧。”

    “这事说来话长。”

    刘琰好奇:“有多长?”

    “还得从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说起。”

    那是挺长的。

    “我……”陆轶张了张嘴,似乎将要说的话很难出口。刘琰认识他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

    究竟什么事情,连陆轶也会被难住?

    “我兄长,和我不是亲兄弟。”

    “嗯?”这话题确实让刘琰极为意外。

    没听说过啊!旁人提起来,都说陆将军有嫡出的两个儿子,长子备受器重,在南军中也很有威望,而且他早就娶妻生子,已经给陆将军添了两个孙子了。

    这么些年刘琰从来没听说过这兄弟俩竟然不是亲兄弟?

    “我和我兄长同父异母,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兄长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那怎么……”

    陆家的长子会一直被默认是陆夫人的儿子?

    “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这件事,是曾经在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告诉我的。我母亲在我之前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现在我的兄长是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因此母亲早逝,还有我兄长的身世,我和我父亲一直不睦。等到长嫂嫁入门之后,我们父子、兄弟间隔阂越来越深,后来我离家出走,再也没回过陆府。”

    刘琰很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是……为了陆家的爵位?”

    陆轶点了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怪刘琰会想到爵位上头,实在是这些年听见、看见的太多了。一家子骨肉,为了爵位、家产反目成仇的实在不在少数。

    陆家有兄弟四个,嗯,嫡出的两个,另外两个是陆将军的妾室所出,还有两个姐妹,也早就已经出嫁了。

    如果说陆轶和他兄长是一母所生,都是嫡出,那这爵位毫无疑问是他哥的,没陆轶的份儿。

    这样一来他们兄弟其实没什么好争执,陆轶又不是看重爵位权势的人。

    但兄长却不是陆夫人生的,这下问题就来了。

    即使有庶长子,爵位应该还是由嫡出子孙承袭,这是写进了律法的。

    就算陆轶不想争,但他的哥哥嫂子会对弟弟放心吗?

    那肯定不会啊。

    陆琰一针见血的问:“那陆将军是怎么个意思呢?”

    陆轶一笑,这一笑显得格外讽刺:“在我父亲看来,长幼嫡庶这些都不重要,反正都是他的种,长子稳重,比我这个不争气的逆子强出十倍。”

    “怎么能……”刘琰忽然间就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

    京里高门显贵多了,谁家没有几个不争气的子孙?为什么偏偏陆轶的“恶名”那么响亮,简直人尽皆知?

    陆轶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既没有吃喝嫖赌更没帮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正相反,刘琰认识他以来,一直觉得他谈吐风度不俗,人品见识更非常人能及。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名声那么差呢?

    比他坏得的人多了,可是那些人谁知道了?

    肯定是有人在宣扬他忤逆的名声,没事也要编造出丑事来往他头上套。

    在知道陆轶的身世之前,刘琰从来没有深想过。

    可现在她全明白了。

    会造谣抹黑陆轶的人还能有谁?谁想赶他出陆家,谁想坏他的名声,谁与他有这样的利害冲突?

    “我离家之前,差不多算是和我那个哥哥撕破脸了。我那个嫂子很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暗中使人坏我名声,还将女子的贴身之物放在我的房中。我向皇上求亲的事情没有张扬,她还不知情,一直想替我安排一门合他们夫妻心意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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