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科大诊断学课堂上,一位年轻的男老师在给学生们上课。

    他比方鸿年长几岁,但也同样是非常年轻。

    与方鸿较为轻松的课堂氛围不一样,这位年轻的老师略显拘谨,但有一点他跟方鸿一样,那就是他们的教学风格都很硬朗,对待课业都非常的严厉,而且都很有本事。

    这位老师刚来的时候,诊断课的学生们都老大不乐意,以为学校又找了一个照本宣科的半吊子来敷衍他们,陈雄钱小意沈靖宇几个学生还有意炸刺刁难他,但是一堂课下来,就跟方鸿当初一样,学生们心服口服,学生们惊讶,这位男老师的教学水平竟然跟方老师不相上下。

    因为学生们本身水平有限,他们不清楚这位老师跟方老师的医术到底谁更厉害,但他们也隐隐觉得,应该差不远,唯一的缺憾就是,这位老师是那种特别特别正经的人,虽然为人师表,长得也帅气,但是课堂上从头到尾都是非常非常严厉,几乎看不见他笑,这就让学生们举得很压抑,也因为这样,他们觉得方老师更好。

    方老师虽然也很严厉,当他松紧有度,并不会像这位老师这么僵硬,年纪轻轻的就像个老学究,本事有,但是欠缺方式方法,换句话说,威严过甚,很难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老师!”

    讲台上,男老师刚将一个药方在黑板上板书,正准备细致的讲解时,台下立刻有学生举手。

    “顾彤同学,你有什么问题么?”男老师对这个一直坐在第一排的漂亮女生印象很深,漂亮,聪明,学习认真,是他欣赏的典型,那种老师对学生的纯粹欣赏。

    “您这个板书是您刚才讲解的治疗滑膜炎的药方么?”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顾彤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道:“您,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了?”男老师回头,苍术12克、白术12克、茯苓皮20克、薏苡仁30克、金银花各30克、川牛膝15克,水煎服。仔细看了眼黑板上自己写的药方,并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错别字。没错呀。

    “顾彤同学,你觉得哪里错了?”老师疑惑的看着顾彤,倒也不生气,他喜欢思辨能力强敢于提出质疑的学生,但前提是要言之有物有理有据,而不是故意炸刺调皮,他期待顾彤能给出意外的答案。

    答案果然很意外,但却不是顾彤给的。

    “方老师教的药方不是这样的!”教室靠后的位置有人说道。

    男老师愣了一下,朝那个学生看了过去:“哦?那李文卓你站起来说说,方老师的开的药方是怎样的?”

    短短一个星期两次课的时间,这位男老师几乎记全了整个班四五十个学生的姓名,甚至还有一些来旁听的学生他也能当堂叫出名字,所以不管是顾彤还是李文卓,他们一开口他就能叫出名字,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学生们的口味被方鸿养叼了以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仍是能接受他授课的原因之一吧。

    老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文卓,相较于顾彤刚才的答案,他显然对李文卓的答案更感兴趣,即便两人的答案可能一样。

    站起来的李文卓突然就变得有些紧张,尤其是老师看着他,感受到压力的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话。

    刚才他就是一时口快,而且也有些想念方鸿了,才会插那么一嘴。

    老师看出了学生的紧张,从来不苟言笑的他这时候竟然罕见的露出了笑容,他笑道:“你别紧张,我没有怪你意思,我就是比较好奇方老师会开出什么样的方子,如果真是我错了,我也好学习改正~”

    学生们惊讶于老师竟然笑了,而且似乎真的一点不生气的样子。

    李文卓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老师确定他好像真没有生气后这才说道:“当初方老师在讲解骨膜炎中药治疗手段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滑膜炎,当时方老师也开了方子,虽然没有像您一样板书在黑板上,但我们都还有印象,好像不是您板书的这个方子。”

    “那方子是怎样的你还记得么?”

    李文卓摇摇头,憨厚一笑。

    “嘿嘿,那节课我偷了点小懒,没记笔记,我……”

    “枳实3500克、马钱子3500克、白芷250克、细辛250克、甲珠100克、甘草500克,加百年老墙泥5000克于砂锅中炒至微黄,共研末备用。将上药35克加鲜童尿和白酒各等分调成粥状煨热外敷患部。”

    李文卓话还没有说完,第一排还站着的顾彤已经准确无误的将当初方鸿口述药方背了出来,连带着用法一起。

    男老师眼前一亮,教室里也想起了掌声。

    其实那天方鸿没让任何人做笔记,他说那个只是课堂拓展,知道就行,而且这种简单的方子现在网上都能查到,没必要做笔记。同学们惊艳于顾彤的用心,而老师惊艳的却是方鸿的这个药方!

    顾彤犹豫着问道:“当初方老师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刚才有些疑惑,您开出的方子为什么会不一样,到底是……”

    “杜老师的方子没有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顾彤的话,同学们循声望去,触及到声音源头的瞬间一个个展露笑颜,脸色都变得兴奋。

    “方老师!”

    “方老师你出差回来啦!”

    “哇,方老师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杜老师您别误会,我就是有些想方老师了……”

    方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门口,学生们看见他一下子就沸腾起来。方鸿冲讲台上的杜俊生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这位新来的给学生们上课的年轻老师正是医王杜仲的孙子小医王杜俊生,他是方鸿不打不相识的兄弟,也是华夏中医联合会名誉副会长,这次方鸿去瑞典出差,方鸿特地请他来代课。倒也不怪学生们觉得杜俊生课堂压抑,想想医王杜仲怎么教导孙子的,杜俊生的治学风格也便可想而知了。

    方鸿也冲学生们招手,同时示意大家安静,毕竟是上课时间,学生们真情流露可以理解,但也要给予老师尊重。

    顾彤见到方鸿也很开心,但她并没有因此忘记眼前的问题,她看着方鸿非常惊讶的道:“那……方老师是您的方子错了?”

    方鸿看看杜俊生,见到后者一脸羡慕的看着他,心里面觉得非常欣慰,她知道杜俊生羡慕什么,他羡慕自己有这么优秀的学生。

    顾彤确实优秀,而且肯下功夫,当初自己课堂上随口提的一嘴,她就真的用心记下了,求学一道,聚沙成塔汇流入海,该要有这样的精神。

    “我的方子也没错~”方鸿欣慰的看着顾彤,见到后者以及同学们脸上类似的惊讶,他继续道:“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发现,我开的方子是外敷的,而杜老师开的方子是内服。”

    学生们面面相觑,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开的方子没错,杜老师开的方子更没错,之所以不同,那是因为悬壶救人,要知道灵活应变。外敷起效慢但是更固本,更加柔和,当初我举病例是一位年迈的长者,所以外敷的方子更好,而今天杜老师的病例是一位精壮的成年男性,壮年,可能是一家支柱,担负着撑起一个家庭的责任,所以必须见效更快要下猛药,内服更合适。”

    方鸿看了眼顾彤,又严肃的对学生们道:“你们能认真记下我当初随口说的课堂拓展,这我很欣慰,但我也希望你们能以更高的要求来端正自己,学医一道,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光记下药方,光知道什么方子能治什么病这还不够,还还要根据病患的轻重缓急来调试方子的取舍,是下猛药还是缓药,你们以后从事的职业可能都是跟生命打交道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记住,永远怀着人本精神,敬畏生命,也要温暖人心,别只单单当一个冰冷的医生。”

    要敬畏生命,也要温暖人心。

    方鸿这句话在同学们脑海里久久回荡,在他们刚刚形成但还并没有那么稳固的世界观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方鸿这个老师,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杜俊生站在讲台上,虽然居高临下,但这一刻他觉得才才是这个教室最矮小的那一个。一个多星期的教学经历,他知道自己在课业上已经得到了学生们的认可,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从未走近他们的内心,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隔膜,之前杜俊生有些不解还有些郁闷,但这一刻这些都释然了。

    是因为方鸿。

    看着方鸿,此刻杜俊生并不妒忌,相反的,他非常的兴奋和开心,因为他明白了除了医术以外,自己跟方鸿差距还在哪里。

    没什么比知道自己跟想要超越的对手差距在哪里更让人兴奋的东西,最怕没有方向的努力,他把方鸿当兄弟,同样的,也是要追赶甚至超越的对手。

    杜俊生很欣慰,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自我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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