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所有人都能感到这一路上萌动的危险,只是不知何时何地会喷发,只愿熬到京城。

    但事与愿违,祸不单行,就在同时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彻底颠覆了原本表面平静的局势。

    康熙在入夜时发现太子胤礽竟不顾禁足令,不但多次在夜晚靠近他的帐篷,竟然并用匕首划开了帐子,从缝隙向里面窥视。此事一出,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样的行为几乎与忤逆、弑君等字眼关联在一起,让人后脊发凉。也许所有人怀疑都不作数,但康熙怀疑了。他怒不可遏,痛心疾首。立即下令,将胤礽锁拿。

    第二日,到达布尔哈苏台行宫时,康熙召集了所有王公、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他命人带皇太子胤礽上的前来跪下。一边数落胤礽的罪行,一边痛哭,几乎摔倒在地,一身疲惫与苍凉。他下令将太子党首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胤礽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

    康熙这样再伟大的君主也是个父亲,连日里自己最疼爱太子的谋逆和稚子简直给予了他毁灭性的打击,还未回到宫内就昏倒下去。

    当康熙终于从休克中醒来,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他怕十八阿哥遗体受损,命加快返程速度。之后,康熙开始很少召见人,总是一个人待着,竟像老了十岁。

    胤禛对此心疼难当,云烟心知肚明。他每每夜晚总是照例去请安,哪怕康熙不见,他也是风雨无阻。云烟从不相劝,每夜默默送他过去,又在帐边等他回来。

    九月初七日,康熙下旨令留京的八贝勒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在这满朝动荡飘摇、晦涩难明之时,好似突然显示出了对在京城中八阿哥的信任与重视。

    九月十六日,他们艰难的旅程终于达到终点北京城。可能没有人走过这样艰难的一段路,风云变幻中,已经换了人间。

    抵达紫禁城,康熙命在皇宫内养马的上驷院旁设毡帷,给胤礽居住。又命皇四子胤禛与皇长子胤褆共同看守。而太子府内家人宫人一律禁闭府中,不准出宫门半步。

    当天,康熙帝召集诸臣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胤礽之事,废除其皇太子之位。

    云:“当胤礽幼时,朕亲教以读书,继令大学士张英教之,又令熊赐履教以性理诸书,又令老成翰林官随从,朝夕纳诲,彼不可谓不知义理矣。且其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今忽为鬼魅所凭,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动失常,时见鬼魅,不安寝处,屡迁其居,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饮酒二三十觥亦不见醉。非特此也,细加讯问,更有种种骇异之事。以此观之,非狂疾何以致是。不日当即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斥皇太子,著行由禁。”

    其后,康熙亲撰告祭文,于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将废皇太子幽禁咸安宫,二十四日,颁诏天下。

    胤禛与大阿哥胤褆奉命在咸安宫内看管废太子胤礽,云烟原要随胤禛进宫服侍,但胤禛沉吟了下说咸安宫内都是侍卫亲兵,废太子又日夜嚎叫不停,宫中动荡,不放心云烟随侍过去。还是点了小顺子一起去。云烟颇有不放心,两人又亲近一会。

    几日里,胤禛和胤褆轮着夜班,也回来两次。每每回来时,两人竟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家里的一刻,都抱着不撒手。

    胤禛把云烟抱在膝上的时候,拉下腰间常佩的羊脂玉牌,上面刻有一个镂空花纹的“禛”字。他把玉牌放到云烟手心里说,看到此牌就是看到我。他又停了一停说,若有事端,你只拿它便行。云烟握紧手心的温热的羊脂玉牌,点点头。

    府里也是草木皆兵,胤禛交代嫡福晋纳拉氏将府里治管严整,切勿生出是非。纳拉氏也极为恭顺严谨。

    每次送胤禛出门,云烟都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总有那种不知何时再见的感觉。

    可是,九月二十二的晚上,本有信捎来该是胤禛换班归来时,他却没有回来。

    115、劫上劫

    胤禛最是守时,既然差了人送信回来却没回来,便必然是有大事耽误。云烟的心从焦急变成后背冰凉,一直等过了晚饭时间,夜幕星子高悬。

    那边小顺子骑马狂奔回来,几乎虚脱在门口。他面色惨白,嗓音哽咽。

    云烟静坐在四宜堂院子里,坚持的等待着胤禛的归来。忽听桥外人声,忙站起来奔出去。只见前厅灯火通明,就没命的跑过去。

    前厅外,各院里想来打探情况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来或是被拦住。只有云烟,拿了胤禛的玉牌,没有人拦她。

    当消息展露开来,一下便像炸弹一样炸开了。嫡福晋纳拉氏脸色突变,身子一晃被冬梅扶住——

    四阿哥胤禛,连同大阿哥胤褆、五阿哥胤祺、十三阿哥胤祥一齐被圈禁!

    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圈禁”没有人不知道这事多么可怕的一个词,也许随之而来的就是夺爵。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子已废,胤禛却终究被牵扯进去?还有十三阿哥?

    高无庸上前一步,躬身道:“福晋,是否问问小顺子除此之外还有无其他对府里的旨意。”

    嫡福晋纳拉氏由冬梅扶着缓缓坐下来,点点头。

    小顺子渐渐缓过来却摇摇头。

    纳拉氏似乎也明白了高无庸的用意,脸色稍缓下来。太子府里已经被完全戒严禁足,而他们却还没有,是否还有着一线生机?

    她示意高无庸继续讲下去。

    高无庸又道:“禀福晋,上面虽无旨意,府里人丁也得万分小心,能不外出走动便不要走动。咱家自然有爷留下的路子打听情况,或许还有生机。还有,按惯例一般此种情况大多都可由府里派一贴身奴才进去服侍。爷在里面也不会过于受罪。您看眼下是不是先抓紧安排好去宫外候着?”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连着同样贴身奴才的小顺子也一样。

    而这个人,一脸苍白站在厅门外,通明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身影分外单薄。

    云烟缓缓跨进厅来,在嫡福晋纳拉氏身前躬身跪下,一字一句的说。

    “福晋,奴婢云烟愿去,请福晋成全。”

    嫡福晋纳拉氏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不论多少年?”

    她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几乎让周围人都受了惊。云烟却没有。她几乎没有迟疑的答道:“是”

    纳拉氏闻言,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顺子和高无庸。两人似乎都无异议。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四爷在,他的心意不言自明。

    纳拉氏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在瞬间有些出神。

    云烟却开了口:“福晋,您可有话要带给四爷?”

    纳拉氏一震,调过视线看云烟。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已经褪去了惊痛,只剩下冷静与坚持。

    纳拉氏垂了垂目,似乎呼出一口气来。她竟起身将云烟扶起来。

    “你去吧。见到爷,便说府里一切都好,让他保重身子,我们都等他回府。”她的声音只有微微沙哑,但手间里的颤抖却是掩饰不住的。

    云烟瞬间用力回握她,只有一瞬却足够坚定。“奴婢一定带到,请福晋多保重,全府上下只有您了。”

    当云烟回了四宜堂,用了最快速度收拾胤禛和自己的衣物时,她满心里已经都在呼喊他的名字。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已经随小顺子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幕的京城里疾驰,云烟还是觉得如此煎熬。她将玉牌挂在胸口,死死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包袱,放在膝盖和胸口间抱着。仿佛贴着他的衣物,渐渐汲取出更大的忍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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