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渺有些不高兴地介绍:“这是……是姐姐,父亲最近才送回家的那个。”

    霍音眉头微皱,他在外上学,却也有人给他写信告知家中事情,知道父亲带回来了流落在外边的私生子女,心中很不高兴。

    然而此刻身边还有客人,只得压制着不高兴,对着人点了点头,“姐姐。”

    阎良花脚步轻快的上前:“弟弟。”

    那位被邀请来的客人明显松了口气,含笑冲着阎良花点头,“打扰了,在下沈充,字浮如,是和阿音一起读书的同窗,今日冒昧打扰了。正好我们要去看木化石,阎小姐可要一同前往?”

    阎良花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句,看样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兄妹俩到底做了什么?让沈浮如如此尴尬,急于拉个人同行脱身。

    她从来都不是好人,乐得看笑话,想也不想的拒绝:“树木,我还是喜欢郁郁葱葱的,埋藏在土中有坚韧的生命力才是我所喜欢。木化石虽然珍贵,但我不感兴趣。”

    霍清渺翻了个白眼:“生命从不是长久的东西,得以保留的才会完美。你只知道木化石的珍贵,却不能领会更多,只喜欢山野之间的东西,倒也是符合你的出身。”

    霍音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妹妹,别在男人面前这样咄咄逼人,不招喜欢。

    阎良花心想,和我玩辩论,开局你就输了:“我倒是持相反意见,觉得有缺憾的才是人生。琅琊郡的玄都观里曾有无数株桃花树,烂漫盛开,而今早已水流花谢,不复存在。”

    琅琊郡曾有叛军烧杀,最后杀红了眼,毁了玄都观,为世人所说的一大遗憾。

    沈浮如叹息着说:“我早就听闻过,一直想亲眼去看一看,可惜再没机会。”

    阎良花似笑非笑:“像公子这般的人不在少数,未曾见过,深以为憾,反而成全了其美意。”

    霍音不喜:“这样说来,你喜欢的不是旺盛生命力,而是美好的生命力被摧毁,心思未免有些恶毒。”

    阎良花还未说话,沈浮如便已经认认真真的说:“世间如此,谢安晚年受到司马道子的排挤,重回故地已经带上了病态,羊昙为他的下世流泪痛哀。这样的存殁之感,在我酩酊一醉之后便淡然忘怀,只因种种故事多见。可见人间总是多缺憾,越是贴近人生,越让人难过。”

    阎良花觉得此人还算有意思,嫣然一笑:“古往今来,总是同样发生的事,活着时身居高厦大宅,到头来免不了要在荒凉的山丘中把尸骨掩埋。”

    沈浮如身为世家子弟,看过太多家族兴起没落,浮浮沉沉是人间说腻了的故事。很少有人明白他的忧愁,又说的那样漫不经心。

    他看着阎良花,那是一个身材单薄,身着藕荷色长衣的少女,发色偏深绿,有一种远山含黛的感觉,三千青丝简单的挽起,插着一根木钗,素净的面容上一双明亮又淡漠的眼睛,时时刻刻似乎都含着一抹笑意。说不上是微笑还是嘲笑。

    他略有些恍惚,说:“小姐看得明白,却又喜爱旺盛的生命力,可见是性情中人。”

    阎良花淡淡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沈公子这么看我,可见你本身就是性情中人。”

    南晋皇帝今年已经五十一岁,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南康太子。

    这位南康太子乃是沈皇后所出,皇后的兄弟如今在朝中担任吏部尚书,沈尚书膝下有三子,二子三个月前尚了公主,三子就是眼前这位,名唤沈浮如。

    他身长八尺,风姿特秀,天质自然,一身青色,犹如翠竹林立。说起话来,声音犹如清泉过石,缓缓流淌,很难不让人升起好感。

    再加上出身显赫,自身也饱读诗书,才学过人,自打年过十四,一直都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受到妇孺们的青睐。

    霍清渺借着哥哥的方便,总想接近沈浮如,却一直不得其法,沈浮如只是以礼相待,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生疏客套,倒是头一次见到沈浮如和女子能够有来有往的交谈。

    她顿时嫉妒心大起,阴阳怪气的说:“那些个名流大如喜欢隐居,今日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小山村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姐姐自幼在村中生活,想必很有闲情逸致。”

    阎良花摇了摇头:“忙于奔波生计,日子苦的很,没看见什么‘悠然见南山’,反倒看见了‘十室九空’。”

    连年战火不休,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沈浮如秀眉微簇,叹息道:“百姓耕种也是一大问题,天地阎心民阎罪,田园荒落留逋税。干戈旱潦苦相仍,十室九空叹贫悴。却不知如阎为民请命。”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够舒展自己的政见。如今朝政被王家把持,沈家不过后起之秀,上没有一搏之力。

    阎况他并不能代表整个沈家。

    阎良花说:“当长袖善舞。”

    沈浮如向她行了一礼:“受教了。”

    霍音一看架势不对,立刻笑着打岔:“浮如,你糊涂了,我这……姐姐只是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而已,生长在乡野之间,怕是不识一个字,即便是来了我们霍家认字读书,又哪里能懂什么道理。不过挑着自己知道的几句话说来罢了。这长袖善舞,哪里是什么好词呀。”

    霍清渺连忙附和:“是这样的。”

    沈浮如却一本正经地说:“阎将军的儿女,我哪敢小看呢。”

    这一句话算是将那两人也夸了夸,二人才渐渐安分。

    阎良花在心中笑了笑这么快就开始长袖善舞了。

    她欠了欠身表示告别,径直往桥的方向走去。

    异能末世时,所有的东西一概将就简洁方便,像这种古代的建筑物只在库存的图片里能看见,真实的古物已经全部在战争中被销毁,成为残垣断壁。

    所以她其实对整个园林很感兴趣,就像是自己走入到了画中。

    春秋上前搀扶着她,压低声道:“小姐,二小姐好像跟上来了。”

    阎良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她的异能如今只有二阶,一阶异能的时候,能够察觉五米以内,有草木地方的动静。二级技能扩大了十米。

    霍清渺来势汹汹,一手打开了挡路的柳条枝叶,折断了翠叶,眼瞧着那二人施施然地上了玉石桥。

    她提起裙摆,撵了上去:“站住。”

    阎良花立于桥边,淡淡的瞥了人一眼:“你不去跟你的沈哥哥说话,来我这做什么?”

    霍清渺咬了咬下唇,走上前去,警告道:“本以为你回了霍家,就是霍家的小姐,你永远都是一个村姑生的小村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把自己隐藏好,别总出来露面。不然别人看你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今儿个天气真好,蓝天白云,气候宜人。阎良花出来散步,只觉得心情舒畅,根本不想和人发生冲突。

    她敷衍着说:“你说的对。”

    霍清渺很得意:“你知道就好,跟个傻子是姐弟,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阎良花的眉头一皱,看向对方:“我奉劝你的嘴巴不要那么毒,给自己积点阴德,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来跟我硬碰硬。”

    霍清渺不屑地说:“你能如何?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一个村姑一个傻子,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地里抠泥鳅吃?”

    “泥鳅很好吃,可惜你不配,就像你配不上沈家公子。”阎良花阴阳怪气的说。

    “你——”

    “还有,我看那沈家公子看了我半天,也没揉眼睛?”她超级擅长阴阳怪气,更知道什么叫做打蛇打七寸。

    霍清渺顿时被激怒,上前跟她厮打,春秋连忙劝架,护着自家小姐往后退。

    “二小姐,沈家公子就在不远处,要是被人看见了多难看。”

    霍清渺怒斥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猛地扑向了两人,春秋拦了一把,霍清渺却好像被人重重一推似的,身子往后仰,仿佛被推出了围栏。

    阎良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掉下水来陷害我。”

    霍清渺狠狠地掰她的手。

    她轻轻一笑:“可以,我同你一起落水。”

    说完两个人的身子都栽了下去,只听重重地扑通一声,全部跌入水中。

    霍音和沈浮如并未走远,听见了春秋的呼声,连忙赶了过去。

    “两位小姐都落水了——”

    “浮如,快帮我救一救我妹妹。”霍音说罢,便跳下了水。

    沈浮如有些犹豫,但这种情况也无法拒绝,只得也跟着入水。

    春秋在路边儿急得直跺脚,她不会水,只能大声呼喊叫人。

    七月的水,还是有些凉的,荷花刚谢,满池塘的绿叶,还有凋零的花朵,有种别样的美感。

    阎良花在水中滑动着,故意在水中去捏霍清渺的肉,迫使对方疼得张开嘴,喝了好几口水。

    心中暗暗想,如果不是外头世道真乱,她需要有个地方依靠养儿子,就直接让水草缠住霍清渺的腿,落水而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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