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霍眉头终于拧了起来,疑惑皇后今日为何会如此失礼,他以为是何所依心里不舒服,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

    何所依的手冰凉细腻,像是握着一块上好的玉石,沈霍微微叹了口气,他轻道:“皇后还有什么意见么?”

    “皇上,这里这么多的秀女,您就没有看上其余的人吗?”何所依秀眉间满是担忧,声音里是说不出来的疲惫,“她们都出身于名门贵族,姿色中上,况且为人清白……”

    沈霍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

    何所依也知觉自己扯远了,她带着几分央求讨好的意味说道:“皇上可否选别的秀女?”

    沈霍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腕做安慰,理所当然道:“宫中三年一大选,不光是朕来选妃子,还有皇后你在这儿选后宫里的人,何必事事都听朕的呢?”

    “臣妾知道,”何所依眉间阴云依旧没有消散,她知道皇上并没有听懂自己话中的意思,不甘心的继续道:“那皇上再挑选几个合心意的?”

    沈霍颔首,他的目光扫过站着的一排排秀女,这些女子大都刚到及笄之年,袅袅婷婷,但本应是活泼的年纪,她们却被规矩束缚,看起来死气沉沉,让沈霍提不起来兴致。

    独有陈棠一身红衣,时不时抬眼偷看自己一眼,整个人是说不出来的灵动和可爱,沈霍看着她时,都不由觉得舒适。

    “皇上,臣妾觉着这个姑娘干净可人。”何所依看着沈霍的目光落在陈棠身上不愿移开,她不禁恼了,随便指了个秀女吸引沈霍的注意力。

    沈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满面稚气的小姑娘,她闻此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皇上。

    何所依看着自己刚刚随手指的秀女如此差劲,觉得尴尬,收回了目光。

    沈霍也不愿皇后面子上挂不住,附和道:“她看起来蠢笨,但的确干净,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秀女没见过场面,缩在角落里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会被选上,谁知皇上忽然问起她的名字来。

    她心里越是着急,越是抓耳挠腮,舌头像打了结一眼说不出话来,“回,回皇上……奴婢叫……”

    “这应该是苏家的女儿,”幸好何所依看过秀女名册,记得她的姓氏,倒也不至于尴尬。

    沈霍觉得那个女子连句话都答不出来,自然不待见,冷冷吐出几个字来,“封为答应。”

    矮个子秀女跪下哆哆嗦嗦的谢了恩。

    被冷落了好一会的陈棠头上的海棠花居然吸引来了院中的几只蝴蝶,沈霍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优雅洁白如凝玉的海棠花像是生长在了陈棠的流云髻上,引得蝴蝶缠绕飞舞。她站在原地,像是畏惧那些蝴蝶而不敢行动,红衣灼灼被风吹动,美得如同一副画卷。

    沈霍的眼中带了几分戏谑,他笑着问陈棠,“你怕那些蝴蝶吗?”

    陈棠轻轻点了下头,觉得难为极了。她小时候觉得蝴蝶好看,命下人们在一个纱做的锦囊塞满了蝴蝶,凑近看时,却不慎被努力煽动翅膀的蝴蝶迷了眼睛,差点失明。

    沈霍有意逗她,却发现她是真的害怕,立即叫宫女帮忙赶走了陈棠身边围绕的蝴蝶。

    “既然陈姑娘的头上都戴着花,又何必赐花呢?”沈霍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显然他是很喜欢这个秀女的。

    可何所依却插嘴道:“陈姑娘的那朵花是真花,刚从院中折的,皇上您就赐她朵金花吧!”

    陈棠一惊,皇后这是铁了心的不愿让自己留在宫中,她抿了抿唇,抬手扯下了头上的花朵。

    何所依不知道她此举何意,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陈棠毫无礼仪的吸了吸鼻子,认真说道:“皇后娘娘若是不喜这花,奴婢这就丢了它。”

    “你这是在与朕的皇后置气吗?”这次还未等何所依发作,皇上先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不悦,听得陈棠心肺一颤。

    “奴婢不敢!”陈棠也是被吓到了,她再抬眼看皇上时,已经惊红了眼眶。

    沈霍也没真的想要治她的罪,他眉梢一挑,沉稳道:“封陈棠为陈常在。”

    何所依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手一抖,脸色很是不好。她试图抽出皇上握着自己的手,奈何沈霍力气太大,试了几次无果后,何所依安分下来,将脸迈向一边。

    沈霍无奈,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道:“皇后为何不满这个秀女?”

    “皇上,您若是将殿中这些秀女全收进后宫来,臣妾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可……”何所依无丝毫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转头看着陈棠,语气明显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唯独她不行。”

    皇后这个样子就有无理取闹,甚至是恃宠而骄的嫌疑了,大殿里站着的秀女们都偷偷的抬起了头看着这场无关于她们的纷争。

    陈棠忐忑的咬住丰润饱满的下唇,露出一个小缺角来。她这幅模样显得她越发风华流转,见我犹怜。

    沈霍看了一眼陈棠,心里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他又望向皇后,正色问道:“陈姑娘心思善良,看起来又聪敏可人,若是进了后宫,也能帮你一臂之力。”

    “本宫对您说过,人不可貌相!”何所依往日里的端庄这时已经被气的荡然无存,语气也越发激动起来,“陈棠在当地名声并不好,臣妾同您一齐去往山西时,可从未见过什么陈家布捐难民。”

    “奴婢家境宽裕,但还没到可以和那些有朝廷俸禄的官宦人家相比,所做的绵薄之事皇后未有耳闻也在情理之中。”陈棠的谎话天衣无缝,说完委屈巴巴的看了皇上一眼,湿漉漉的眸子似乎在乞求他的帮助。

    可沈霍不是个糊涂君王,他知道陈棠会使皇后如此嫌隙,一定是有原因的,只得刻意错开她的目光,低沉着声音说道:“陈姑娘刚才说过自己变卖了首饰竭力去帮助那些难民,难不成皇后还想派人去到那些难民口中查探一番?”

    他的后半句话有些不耐烦,瑾瑜站在何所依身后,知道娘娘现在心里生气,没了以往的清醒,她忙过来待茶。

    “皇上、娘娘何必为了一个秀女动怒,伤了感情。”瑾瑜向来会说话,她抬头瞧了瞧,看着沈霍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若皇上为了一个秀女来责怪娘娘,传出去岂不让娘娘颜面尽失?”

    沈霍听了瑾瑜这话,这才如醍醐灌顶,略带歉意的看了何所依一眼,但他心中怒意还未消散,顺带发在了瑾瑜身上,“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份?”

    瑾瑜一怔,没想到皇上还是迁怒了自己,幸好何所依在一旁帮她说话,“平日里本宫真的是惯坏你了,皇上面前还敢不合规矩,还不快下去!”

    “是。”瑾瑜应了一声,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何所依喝了两口茶,也冷静下来,她心平气和起来,带着皇后独有的气质和威严说道:“在皇上面前,就算不着钗环,也不该头戴野花,不合礼仪。”

    陈棠被她的声音瞬间就压低了半截,她索性跪了下来认错,“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父亲是白手起家,不重礼仪,今日奴婢在这里不和宫中礼仪,冲撞了娘娘。”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居然带着哽咽,陈棠抬起头来,眸中含泪,模样楚楚可怜。

    沈霍身为一国之君,平时也痛恨别人冒犯自己的威严,可是陈棠跪在那里,身子单薄,满脸委屈的模样令他十分心疼。说话的语气也不禁慢了下来,好像是担心声音一高便会吓哭陈棠,“你也是初来乍到宫中,这些事情一时弄不清楚也无妨。”

    皇上对陈棠的维护弄的何所依觉得自己的心脏里横亘了一块棉絮,堵得十分不舒服。可她越是这个样子,就惹得沈霍越是不快,他看着陈棠,直接忽略皇后的不满,任性了一次。

    “这些礼仪就等你入宫之后在慢慢学吧,”沈霍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他不看身边白了脸的皇后,径自说道:“封陈棠为贵人,赐居华阳宫。”

    沈霍话刚说完,何所依被他握着手就立马挣脱开了,他心里莫名一阵说不出空荡。就像是幼时在宫中跟着年老的嬷嬷放风筝,那细细的风筝线忽然就断了,看着自己喜爱的风筝越飘越远,最后不知踪影的空落感。

    沈霍态度软了下来,他看着是笑颜开着谢恩的陈棠,终究没有在再赏赐她其它的东西。何所依微微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似乎对面前的这些秀女都不再感兴趣了。

    陈棠谢了恩,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站在了一旁的角落里。沈霍心情不佳,也任由她去了。

    “皇后可是身体不适?”沈霍明知她在生自己的气,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又不好敞开了说。

    何所依闻言,讽刺的勾了勾唇角,“臣妾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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