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不知道流丹口中的“她们”是谁,但却知沈屺春想让她穿这些艳俗的衣裳。

    “衣裳得分谁穿,长得俗,穿什么衣裳都俗,但我们家姑娘,穿什么衣裳都是天仙。”浮翠在旁打圆场笑道,只是她抬头瞧主子的时候,却觉得自家主子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浅粉的料子绣上芍药一类的艳花,这一身衣裙又艳又妖,她本以为主子穿着身衣裳,会像是污泥里头的莲,但却意外瞧见了主子眉宇间那丝被勾出来娇媚。

    相别几个月,主子还是变了,在往常她何曾在主子身上见过这种神态。

    主子就是活在烟火外的天仙,世间上七情六欲都不配沾染到她身上。

    “我来给姑娘梳头。”

    流丹挤开了浮翠,不过手落在主子的头上,却略微迟疑,她们虽主子是姑娘,但明显主子跟沈大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且几个月都住在青楼里。

    瞧出了流丹的迟疑,余令开口为她解围:“全梳上去罢。”

    “姑娘,你说沈大人会不会娶你?”

    “流丹!”

    浮翠这次不止叫了流丹的名字,还狠狠掐了她一把,流丹叫疼躲闪:“你掐我做什么,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是为姑娘好了,这才不是为姑娘好呢,都有了夫妻之实,沈大人就是不娶姑娘,也该给姑娘一个名分。”

    流丹不止疼,还觉得委屈,眼泪都流出来了。

    “难不成姑娘跟浮翠一样,都觉得奴婢的话说的不对?”

    “不管对或不对,你说的太多。”

    不必流丹动手,余令拿了根银簪,自己挽了一个简单发髻。

    “莹莹呢?”

    “六姑娘……”

    浮翠没想到主子会提起余莹,愣了愣,“姑娘怎么会提起六姑娘。”

    见她们的神情有异,余令比她们更是茫然,难不成沈屺春又骗了她,既然沈屺春说余莹在他手上,浮翠流丹都在沈府,余莹怎么可能不在。

    “莹莹不在?”

    “府里出事之后,奴婢们就没见过六姑娘……但姑娘不必担心,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

    “就是,六姑娘一定好好的。”

    余令倒是相信余莹好好的,因为她知道沈屺春犯不着用这件事骗她,但只是不知道沈屺春把余莹藏到了哪里。

    那么一个小姑娘,当初她听到余家女子充妓,到水月楼没见到余莹,还想人死了也比受糟蹋强,知道她还活着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也不知沈屺春把余莹安置到了哪里,又想了什么主意用余莹来威胁她。

    “姑娘快把药跟补汤喝了吧,你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姑娘你差点就没命了。”

    放温的汤水一一入了余令的喉咙,见着主子喝的那么干脆,浮翠松了口气的同时,与流丹互看了一眼,略微犹豫,浮翠道:“姑娘是还在屋里歇歇,还是出去逛逛。”

    她虽然不高兴流丹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但也不否认流丹话说的有几分对。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提起主子,再也不是说望京第一美人,而是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若是有银子谁都能与第一美人共度良宵。

    她们不想主子面对那些人嘴脸,但始终都是要面对。

    远的不说,沈府里的两个美人就迟早要对上。

    “沈大人一直没娶妻,不过却有两个妾侍,这两个妾都是陛下赐下,沈大人敬着陛下,所以把府中内务都交予两人。”

    之前那两个美人不知她跟流丹的底细,以为她们跟沈大人是旧识,所以对她们也有几分客气,但现在就不同了。

    按着那两人的性子,恐怕一定少不了找主子的麻烦。

    “奴婢刚刚进来的时候,见着她们身边丫头在院门口站着呢,恐怕就等着看姑娘模样。”

    流丹说完一笑,“看就看呗,反正姑娘比她们长得好看多了。”

    两人微扶着余令,出了房门。

    出了屋子,余令就是一怔,屋里的家什多是紫檀木,连屏风的骨架用的也是象牙,但屋外的景色却败落到了极致。

    院内光秃秃的没种什么树,地面也有几分的凹凸不平。

    从院子走出去,余令就发现荒芜的的确只有她住的那个地方,其他地方绿树成荫,云雀啼鸣。

    “一定是那些人在沈大人耳边说了什么,才给姑娘安排了那么一个院子……”

    “流丹你是不是日日无聊,便在脑子里琢磨我若是到了这里,你要怎么谋划着如何帮我‘争宠’。”

    余令语调淡淡,在廊下坐下,“说不定明日我就会被送回水月楼,流丹别事事想着我,你跟浮翠早已不是余家的丫头。”

    余府没了,余家下人的身契也没了,论起来她们两个人现在在沈府,该是沈屺春的丫鬟。

    “姑娘,浮翠永远都是姑娘丫鬟。”

    “奴婢也永远都是姑娘的丫鬟。”流丹慌张地跟浮翠一起跪下,“奴婢只是慌了,所以话才那么多,姑娘别怪奴婢。”

    “我不怪你们,我只是怕你们对我失望罢了。”

    余令侧眼瞧到那些偷偷窥视的人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昨日她还见了绿腰的死,今日就到呢沈府,又成了旁人敌人,成了浮翠,流丹的希望。

    “你们看的长远些,我怕你们忠心为我,到头来我又护不住你们。”

    外面的景致看的差不离,余令回了住处。

    回头见两个丫头一脸低落,余令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能说的话已经说了,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自己都还只是模糊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实在没办法再在自己身上承担其他人生命的重量。

    *

    沈屺春是天黑透了才回的沈府。

    余令看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外裳,就知道她是他从外面回来见的第一个人。

    沈屺春一到,绑着双髻的小丫头鱼贯而入,把不大的红木圆桌摆满了膳食。

    食物蒸腾的热气,让周围有了一丝鲜活。

    沈屺春随手甩了身上的玄色披风,身上一路褪的只剩银白中衣,头发微散。

    脱完了,赤脚踩在地上,像是想到什么侧身看向坐在桌边的余令:“陛下今日临时给我派了差遣,所以回来晚了。”

    余令连应都没应,瞧着她的侧脸,沈屺春突然不想沐浴,只想拥她入怀。

    怎么想就怎么做,双臂搂着余令的腰一转,沈屺春坐在她原本的位置,把她抱入了怀里。

    他的头往余令的脖颈一埋,余令闻到浓郁的属于他的味道。

    像是深林少见阳光的木头味道,带着淡淡腥。

    不是鱼的腥,也不是血的腥,是一种类似于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气味。

    一个人身上的体味竟然像是泥土,余令可以当做是一棵树缠绕着她,却无法骗自己,一棵树能舔舐她。

    “松开我。”

    沈屺春手臂微松:“喜欢这里吗?我早就布置好了。”

    他说着话,热气蒸腾,余令的注意力却是他身上发硬的位置。

    从之前她就能感觉到每当接触,他身体的异状,只是她以前可以欺骗自己,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威胁力,现在却不能。

    “沈屺春,你是不是没一句话是真的?”

    沈屺春微怔,他额上散落的发丝搭在眼角,显得他那双狭长的眼少了不少戾气。

    “余莹呢?”

    “你不想她卷进事里,我就没把她放在沈府。”听到余令提这事,沈屺春轻笑地揉着她的头发,“你不是说你想她改姓,过普通人的日子?”

    这话是她跟谢沣说的,现在从沈屺春的嘴里说出来,余令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

    “我是不是该谢你听进了我的话。”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用膳是一件很短暂的事,余令被沈屺春放在榻上的时候,脖颈上还带着他频繁抚摸,而发热流出的汗液。

    他的黑眸氤氲着浓重的雾,嘴唇微张是放松享受的情态,身体却一下比一下重。

    沈屺春比余令先感觉到她又流了血,中途停下,沈屺春看了半晌,余令看着他的神情,竟然能看出他在想她怎么会脆弱成这样。

    看到余令看他,沈屺春从疑惑中醒神,又高兴地扑到了她身上吻她。

    嘴被重重堵住,上面还带着他舔舐的血丝,余令挣扎了半晌,她没咬沈屺春的舌,倒是被惩罚地咬了一口。

    “余令,你想不想看月亮?”

    沈屺春释放了膨胀压抑的地方,突然取了衣裳搭在余令的身上。

    被沈屺春抱出了屋里,余令看着他单手爬上了屋顶。

    “我记得你与谢辞非说过,你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先看看那地方的月,我带你看看这里的月。”

    沈屺春的宅子是皇上御赐,距离皇宫只有一圈,比曾经的余府都要近上许多。

    月亮在红墙高阁之上,只有稀薄的乌色云朵在周围游动。

    余令在想她何时跟谢辞非说过这话,更想沈屺春是何时听去的,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开口询问沈屺春。

    从沈屺春身上她知道,解惑不会是一件让人开怀高兴的事。

    “你在府里休息几日,我就带你出去走走,这望京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熟人,可现在却要重新认识。”

    沈屺春这话像是嘲讽,但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余令听着连怒意都懒得生出。

    “谢家人今天来了,你知不知晓?”沈屺春突然问了句,提到谢家余令就想起了被她刺了眼睛的谢沣。

    “他们来找我?”

    沈屺春摇头:“不是为你,是给我送礼赔罪,让我原谅谢沣冒犯了我。”

    沈屺春突地一笑,“你那一下可真狠,生生把谢沣的一只眼戳瞎了,而谢兴知道谢沣把你养在了私宅,却不敢大声张扬,只有咽下这口气,还给我送了礼。”

    “他如此怕,你就一点不怕?”

    余令真不明白,她怎么说也是罪臣之女,谢家躲躲闪闪,沈屺春却直接把她接到了府邸。

    “他是人,要支撑谢家的颜面,要庇佑他那大家子,而我只是一只狗。”

    沈屺春很喜欢摸余令脖子后面的那块肉,柔软又坚韧,揉一揉发丝里就会渗出丝丝的汗意,“陛下是个大度的明君,不会管我占了哪里撒尿。”

    虽然沈屺春话说的粗俗,但在皇上眼里恐怕就是他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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