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寿帝一脸忧愁:“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私底下却……九皇子的交友,你还是该多费点心思。”

    广威将军武如一在他身后一脸凝重:就是,那个叫王斗星的南蛮少年,一看就不是好人。

    玉牒上名字还热乎的十皇子秦曜常一脸笑容地开口了。

    “九哥如果不嫌弃,我倒想和他多往来一些。从前我还在衔月宫的时候,就没少听过九哥的大名。只是……九哥独来独往惯了,昨日我和他打招呼,他……唉。”秦曜常落寞道:“这也不怪九哥,许是我的声音太小了,九哥没有听见吧。”

    秦秾华似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扬唇笑道:

    “就像十弟第一次给人当弟弟一样,渊儿也是第一次当哥哥。十弟多体谅一番,日后当着人正面叫哥哥,想必渊儿是能听见的。”

    “是啊,常儿和皇后一样,说话喜欢轻声细语的。”天寿帝对秦曜常说:“你的身份已经和从前不同了,不必怕,以后说话大声些,免得旁人一时不察没听见。”

    秦曜常点头应和,笑容略为僵硬。

    “父皇仁厚,母后宽仁,宫中兄弟姐妹都好说话。常儿不必拘谨,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来和七姐商量。”秦秾华拿起烤得流油的兔屁股,笑着递给秦曜常:“你说是么?”

    “……七姐说得有理。”秦曜常接过烤兔屁股,道:“常儿能和九哥一样,叫您阿姊么?常儿还在衔月宫时,十分仰慕姐姐,只是那时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接近……”

    少年神色腼腆,眼神低垂,像个不知世事的腼腆少年。

    “唉……”秦秾华幽幽叹了口气:“常儿这么见外,真叫七姐难过,我可是早就把你当弟弟了呢。”

    秦曜常一愣,抬起头来,刚好撞进秦秾华眼睛。

    那双眼在笑,黝黑的瞳孔却让他无端发寒。

    天寿帝附和道:“这见外的毛病,得改!你如今已上了玉牒,是大朔正儿八经的皇子,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小家子气了了!以后开府出宫,会叫人笑话——”

    秦曜常脸上的笑越发挂不住,干脆抿上嘴唇,闭口不言了。

    火堆上架着烤的兔子已经全熟了,金黄的脆皮往外滋滋流油,孜然和胡椒的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秦秾华从乌宝手中接过割肉刀,亲自切分烤兔。

    秦曜常看着脆皮和嫩肉在锋利刀刃下慢条斯理地绽开,像血液的金色油脂落入燃烧的火堆,脸色越来越不好。火苗在风中跳舞,长公主脸上的阴影在火光下也变得摇曳不定。

    她似有所察,割肉的动作略一停顿,抬头对他一笑。

    瑟瑟夜风在远处树林里鬼哭狼嚎的声音,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天寿帝逗弄脚上肥鹅的笑声,周围众人谈天说笑的声音,忽然之间,都离他远去了。

    夜风吹入他的袖口,钻进他的每个毛孔,秦曜常骤然捏紧了手里插着兔肉的树枝,因为不这么做,他就要松手将它扔到地上了。

    她分明只是一个公主——一个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富有妇人之仁,仗着皇帝宠爱才能蹦跶到现在的天真公主罢了!

    别说他早晚会成为皇后嫡子,便是现在,他生为男子就已经比她高上一头。

    她那居高临下又带着一抹怜悯的目光,究竟是在可怜谁?!

    秦曜常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已经低头割下了脆皮包裹的鲜嫩兔腿。

    秦秾华面色如常,将兔腿盛在结绿递来的餐盘里,恭敬地呈给天寿帝。

    火光在她赏心悦目的脸上跳跃,刚刚的那一眼,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吗?

    她的神情,还是一如寻常的温柔。

    “父皇请——”

    ……

    脆皮兔腿入嘴,武岳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连吃三日路菜,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这只兔腿拯救了我!”

    三个少年盘腿坐在树下,手里各拿了半只烤兔的身体一部分。

    谭光抬头,道:“殿下,你真的不吃?”

    躺在树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谭光只能见到他嘴里叼的一根青草抖了抖。

    “……不吃。”少年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谭光还想说什么,武岳已经没心没肺地从烤兔上又揪下来一块:“你不吃,那我都帮你吃完了!”

    仇远坐在离两人稍远的地方,低声冷笑:“……撑不死你。”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吗?”仇远笑了:“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谭光皱了皱眉,打断武岳:“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性。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倒想知道我的德性是什么……总归和你们不一样。”仇远冷笑。

    “行了!”谭光沉下脸,再次打断想要骂回去的武岳。

    “要不是……”

    仇远想说要不是秦曜渊,他根本不屑和这群家养肉鸡为伍,但他话没说完,秦曜渊先在他面前轻巧落地。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曜渊森冷的声音里带着杀意,仇远本能地心头一跳。

    在发现秦曜渊不是对他说话的那一刻,不得不说,他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曜渊目光前方,站着天寿帝宠信的望气者魏弼钦,他手握拂尘,一脸复杂。

    “殿下厌恶贫道,贫道已经了解。贫道虽不想死,却也不能置身事外,否则愧对上苍。”魏弼钦向秦曜渊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道:“殿下之气,较之先前又弱了许多。殿下可知为何?”

    “我不想知道。”

    魏弼钦视若未闻,自顾自道:

    “是因殿下天敌,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殿下之气。殿下对其赤诚,对方却未必。气之一物,不会说谎,不会作假,此人对殿下不安好心。长……”

    秦曜渊脸色一沉,迈开脚步走到魏弼钦面前。

    少年眼眸中散发的杀气就像磅礴深海,带着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魏弼钦从喉咙里挤出沙哑声音,拼尽全力说完了剩下的话。

    “……长此以往,殿下不仅难成大事,还会有性命之忧。”

    “殿下不可!”

    谭光见秦曜渊脸色不对,眼疾手快立即分开二人。

    “此人深得陛下宠信,殿下不可轻举妄动!”谭光道。

    武岳不明所以,但也站在谭光那边。

    仇远从原地起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我看这位大师还很冷静嘛,说不定人家也不在意被打上个一拳两拳,你们管什么闲事?”

    谭光死死握着秦曜渊提着魏弼钦衣领的手,即便如此,秦曜渊依然轻易将魏弼钦随手扔出。

    魏弼钦一连踉跄了数步才狼狈停下。

    看着秦曜渊转身离开的背影,魏弼钦急道:“殿下!”

    秦曜渊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

    “你说她不安好心,那又如何?”

    魏弼钦一愣:“什么?”

    少年侧过头,锐利的眼角余光剑一般将他刺穿。

    “她对我如何——我自己说了才算。”

    秦曜渊大步走了,魏弼钦在原地愣了一会,神色黯然地也离开了。剩下的只有面面相觑的三个少年,仇远若有所思,开口道:“……那老道,说的天敌是谁?”

    武岳一脸茫然。

    谭光心里似乎想到什么,但他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打算同他分享。

    “别想不该想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后一句话——“把剩下的兔子吃了”是对武岳说的。

    仇远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回想着老道之前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站对了位置。

    从龙之功,他要定了。

    ……

    架在火堆上烤的野兔野鸡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天寿帝打道回府,其他人热情不减,秦秾华借口吃药,先一步退出了篝火晚会。

    结绿看了一眼早早就黑下来的天空,说:“公主要回去了么?”

    “不急,再走走罢。”秦秾华道。

    这一走,就碰上要去天寿帝的帐篷请夜安的穆家两父子。

    他们看见秦秾华,第一反应皆是露出警戒眼神。

    “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本宫有这么可怕吗?”秦秾华柔声道。

    穆世章挡在想开口的穆得和面前,面无表情,拱手道:“……长公主说笑了。”

    “两位这是往陛下那儿去?”秦秾华问。

    “正是。”穆世章道:“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此时往陛下那儿走,恐怕……陛下没空见你们。”秦秾华笑道。

    “……这是为何?”

    “穆首辅当真不知为何吗?”秦秾华笑道。

    穆得和不快道:“长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藏着掖着!”

    “两位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秦秾华缓缓道:“二位行事果决,十几年心血说断就断,本宫心服口服。天色已晚,本宫不便久留,便预祝二位心想事成了。”

    秦秾华离开后,穆世章父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父亲,我们还去陛下帐里么?”穆得和问。

    “……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穆世章的帐篷,穆世章立即吩咐手下去打听天寿帝和秦秾华先前见了什么人。

    手下一一汇报后,穆世章眉头拧成一个明显的川字,一时没有说话。

    穆得和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从前也没见他宠过皇后,最近怎么总是和皇后同进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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