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报陛下!我有急事禀报陛下!”

    这一桩桩的,怎么偏偏都集中到一起了?

    天寿帝不耐烦道:“外边又怎么了?”

    一个侍人被放了进来,这个脸熟,天寿帝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道:“你这么慌张,难道是你的主子也失踪不见了?”

    燕王的心腹侍人一愣,双膝跪下大喊道:

    “陛下明察秋毫,奴婢斗胆,恳请陛下下令,搜查营地!”

    第91章

    徐嫔帐内, 哭泣不断。

    穆皇后因着自家事情,无心安慰, 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听她诉苦。

    帐外侍人来报,玉京长公主前来探望时, 穆皇后面色古怪。

    秦秾华走进帐内, 先向皇后行礼,再对徐嫔点了点头, 道:“十弟如何了?”

    “常儿……常儿他……”徐嫔泣不成声,让开床前。

    秦秾华走了上去,嘴歪眼斜僵躺在床上的十皇子立即瞪着她“啊啊”叫了起来。

    “常儿, 是你阿姊来看你了……你最喜欢的阿姊来看你了……”徐嫔哽咽道。

    十皇子瞪着秦秾华嘴边的微笑,挣扎得越发厉害,惨叫不断的身体蠕动在床上,连手脚都不能控制自如。

    “常儿?常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呢!”徐嫔说道一半,哽咽变哭喊:“常儿, 我苦命的常儿啊……”

    穆皇后皱眉道:“十皇子这是怎么了?叫周院使过来瞧瞧。”

    秦秾华道:“母后,让我试试罢。”

    她上前一步, 按在秦曜常狂躁的身体上,温柔道:“十弟,乖一些,勿叫阿姊担心。”

    那只纤纤玉手像是有什么旁人看不见的力量, 十皇子倏地安静下来。

    一动不动。

    像被某种危险猛兽压在掌下, 屏息凝神不敢造次。

    徐嫔又哭了起来:“我的常儿……”

    秦秾华保持按在十皇子手臂上的姿势, 侧头看向神色莫测的皇后,柔声道:“母后?”

    穆皇后猛地回神过来:“……嗯?”

    秦秾华眼神示意站在一旁,拿不准还要不要去请周院使的女官杪春。

    “……不用请了,你退下吧。”皇后道。

    秦秾华松开手,床上的十皇子依然很安静,吓破了胆的目光牢牢盯着秦秾华的一举一动,落在徐嫔眼里,就变了个意味。她抽泣道:“常儿平日就最喜欢阿姊,如今还是最听阿姊的话……长公主平日若是得闲,还要多来看看我们常儿才好。”

    “做姐姐的,自当如此。”秦秾华笑道。

    她看向心事重重的穆皇后,道:“母后方才见了我,似乎很吃惊?”

    “……本宫只是有些惊讶,秾华回帐后还没歇息罢了。”穆皇后强颜欢笑道。

    “便是歇息了,听闻十弟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秾华又怎么睡得下去?”

    “是啊——”徐嫔擦着眼泪帮腔道:“长公主往日便最是尊老爱幼,也因着如此,常儿才会这么喜爱长公主这个阿姊……”

    秦秾华轻轻拍了拍徐嫔手臂,以作安慰,然后走到穆皇后面前,拉起她的两手,对神色倏地一变的穆皇后柔声道:

    “如今小穆大人出了这样的事……母后还要为自己想想。别人选择不了,您是一国之母,您有自己抉择的机会。”

    穆皇后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母后今儿的那杯酒,让秾华醉了好一会,下次母后若再不心疼我——”她柔声道:“秾华也要敬您一杯了。”

    穆皇后眼中闪过惊惧不安,她想缩回手,然而手却被对方紧紧握着不放。

    秦秾华感受到手中越来越厉害的颤抖,终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秾华只是开个玩笑,母后怎么脸都白了?您放心罢,感情都是相互的,您心疼我,我自然也心疼您——徐嫔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嫔擦着眼泪,欣慰道:“长公主说得对。”

    秦秾华笑着,收回了手。

    穆皇后迫不及待地把手藏回大袖,眼神漂移不敢看她。

    “母后,我想和十弟私下说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秦秾华道。

    “……我也乏了,你和徐嫔说罢。杪春,扶本宫回去休息。”

    “喏。”杪春急忙上前扶住皇后手臂。

    “恭送母后。”

    秦秾华同徐嫔一道行礼。

    穆皇后离开后,徐嫔用手绢按了按眼睛底下,道:“你和常儿说会体己话罢,今日事情发生得太多,我……唉,我也六神无主,许是我注定没有为人母亲的福气,这才连累了常儿……”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起来,秦秾华安慰了几句,让徐嫔的贴身侍女扶她去外间歇息,喝一口茶。

    帐内安静后,秦秾华伸手示意,结绿从怀中掏出一件衣物递来。

    秦秾华接过,在目眦欲裂的十皇子床前坐了下来。结绿退到门边,谨防着有人偷听墙角。

    她笑道:“十弟,这件衣服,你看着是否眼熟?”

    十皇子瞪着他,嘴里发出的只有支离破碎的音节。

    “……这是你生母被你刺死前,还在为你密密缝补的上衣。”她轻轻将其披在十皇子身上,道:“你感受到它的重量了么?”

    “呃啊啊啊——”

    十皇子仰起胸膛,脖子弯成一张半开的短弓,被哀怒和恐惧扭曲的面容却依然稳稳沉在软枕上。

    “安静。”

    秦秾华短短二字,犹如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倏然失去了声音。

    “你生母的女红很好,你瞧这细密的针脚,还有这补丁上的暗纹——”她拿起上衣左袖,抚摸着棉补丁上用同色棉线绣上的文字暗纹:“左边纹着‘长生’二字,右边纹着‘平安’二字,她到死都在为你祈福,你是如何狠得下心,杀害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她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你……也不想如你。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一个不是人的怪物,她打造出的社会,也必定不是人的社会。”

    “死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活着才是。”

    “你就好好地活着罢。活给我看,活给我的对手看,让每个人都记住——”她垂眸,怜悯地看着被困在肉身囚牢中无法挣脱的罪恶灵魂,轻声道:

    “打破底线下坠,必遭深渊反噬。”

    ……

    秦秾华回到自己帐篷后,叫来乌宝。

    “燕王找着了么?”

    “回公主,金吾卫至今仍在找人。”乌宝躬身道:“营地内没有消息传来。”

    秦秾华沉思不语。

    皇后赐的两杯酒里,必定有问题,喝下药酒的燕王消失不见,究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他人所为?

    秦秾华道:“派个人看着穆世章,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告。”

    乌宝揖手道:“喏。”

    结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进来,秦秾华一看就知道是时候吃药了。

    她抿了一口,道:“这是隔五日喝的那碗?”

    “公主真是金舌头,确是如此。”结绿笑道。

    秦秾华一口气喝完药,将空碗递还结绿,道:“渊儿睡下了么?”

    乌宝道:“回公主,九皇子一回帐篷就熄灯了。”

    “怎么睡得这般早?”秦秾华奇道:“往日他要出来看看热闹,今日连热闹也不看了?”

    结绿道:“许是宴上喝了几杯酒,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吧。”

    秦秾华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你倒是看得清楚。”

    “公主可不许再说那种话!结绿是怕公主顾不上,帮公主看着呢!”她忙道。

    “既然他不舒服,那我这个做阿姊的,自然该去看看。”

    秦秾华从床上起身,结绿脸上一慌,刚要说话,帘外忽然侍人来报,福王身边的侍人求见。

    “……可曾说过是什么事?”秦秾华道。

    来禀的侍人回道:“未曾,只是神色急切。”

    “让他进来罢。”秦秾华顿了顿,看向结绿:“那张罗汉床,看得烦心。叫人送去徐嫔帐篷。就说,这是十皇子平日与我对弈的坐榻。他不安静的时候,便搬他去上面躺躺。”

    “喏。”结绿松了口气,叫人进来搬床了。

    秦秾华重新坐回架子床,福王的侍人也走了进来。

    他还未说话,秦秾华先说道:“你看着眼生。”

    来人一愣,接着低下头来,道:“公主火眼金睛,鄙人虽是福王心腹,却并非内侍。鄙姓郳,单名音,原为江湖草莽,得福王赏识收为门人。”

    秦秾华笑道:“先生不像是草莽,倒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长公主谬赞。”郳音低头取出一枚玉佩,道:“鄙人是来替福王传话的,福王今夜大醉,至今仍在狂饮不肯就寝。鄙人听闻福王最听长公主劝诫,故而冒昧,恳请长公主出面,劝劝福王。”

    那枚玉佩确实是福王之物,秦秾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福王大醉,福王妃在做什么?”

    “……福王买醉的原因,正是因为后宅之事。”郳音欲言又止:“请福王妃或侧妃出面,鄙人怕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火上浇油啊。”

    福王那看似静好实则腹黑的王妃,还有那求瓜得豆的跋扈侧妃,两人都不是好相处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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