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铳眼见不但自己落入贼人之手,就连自身清誉都要将被眼前之人毁于一旦,顿时气急难言,只恨苍天无眼。

    张刺史看他越是煎熬,便越是得意。薛铳只觉得眼前发黑,用尽全力扯开干涸的嗓子,嘶声吼道:“你不得好死,苍天睁眼,陛下明察,我薛铳碧落黄泉中,也要看你现世报。”

    说完,将舌头垫在牙齿底下,狠狠用力一嚼,伴着锥心刺肺的疼痛和满嘴的腥甜,他将咬断下来的半截舌头奋力往外一吐。

    张刺史看到薛铳的脸色一变,仿若很是痛苦,原本还得意洋洋,恍然见一坨血乎乎的东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不多时,鲜血顺着嘴角不停外流。张刺史这也吓了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

    “薛铳!”张刺史反应过来之后,大吃一惊,饶是他四五十岁的人,听过见过无数种自杀之法,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惊疑了一阵,这才又缓过神来,死死盯着薛铳,只觉得眼前之人,一副寒梅傲骨的模样,令人敬佩,但的确又着实可恨得紧。

    张刺史身边的随从见到此状,也有些手足无措,打量打量薛铳,又转过来看看张刺史。

    张刺史挥挥手,对着随从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过身后,道:“罢了,罢了,给他一个痛快吧!这薛铳,还不失为一条汉子。”

    那随从点了点头,一剑刺了过去,正中薛铳的心窝子。眼见薛铳断了气,那随从对着押解官兵道:“拖到前头树林子里,妥善处理了。”

    张刺史这才回了身来,摇摇头,叹口气,被随从重新扶回车轿之上,尔后重新动身走了。

    燕含山等人看着会稽的众乡亲绝望的眼神,听着他们无助的哭喊,便觉得心中如同压了千钧巨石。

    梁沉楚看看燕含山,又看看秦芩,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看看,想想法子。”

    林崇咽了咽口水,眨巴了眨巴眼睛,道:“可是,这局面,恐怕不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

    有乡农不甘心那些粮食被一火烧光,又因着缺水,只能搬了铲子锄头,不停的要铲土去掩埋。但任人都能看出来,这种举动分明只是在自寻安慰,必定是于事无补的。

    就在几人说话间,只听“咵啦”一声,接着是“戚戚嚓嚓”的声响,又见一团滚红的火星冲天。

    “余老五,老五。”众人喊着。只见那火苗顺着风势,正舔食着一个原本挥舞锄头掘土的余老五。

    眼见余老五被卷入火苗之中,众乡邻又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燕含山见状,足尖轻点,身影一闪,便跃入火海之中。

    “公子。”

    “燕含山。”

    “燕兄。”

    ……

    余下的三个人一下反应过来,都记得伸手要去抓一般,却都又双手举在半空中,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木塑一般。

    众人定定的盯着那片火海好一阵子,却依旧不见燕含山出来,个个心中都是“咯噔”一声。

    “燕特派使,你们看,那是燕特派使。”正在众人屏住呼吸,鸦雀无声的时候,小十子忽然雀跃的喊了起来。

    只见燕含山抱着一个肥硕壮实的汉子,从火海中又纵身跃了出来,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烧了起来。

    跃出来后,燕含山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衣裳还在烧着。秦芩见状,慌忙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用土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下其手,不多大工夫,两人身上的火总算都灭了。

    众人也才看清,那余老五,已经不似先前的模样,整个人面部,腿部,腰部,都被烧伤灼烂,模糊的不成个人形了。

    眼见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燕含山对梁沉楚和秦芩说:“这事恐怕很不简单,你们想想,问什么薛铳大人被抓,会稽的粮仓也同时就起火了,难道这就仅仅是巧合吗?在这旱灾年间,粮食如此金贵,按理来说,看管之人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秦芩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在理,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眼下,最为要紧的事有两件。”

    燕含山接道:“对,所以,依照我的意思,接下来,我们得分头行动。这一头,你和沉楚留下,一面帮着照看余老五,他一个独身,虽说有乡邻,可乡邻也有负担;一面……”燕含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梁沉楚和秦芩。

    “一面,就要查明火情,看看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其他自然原因。”梁沉楚接过话头,说完之后,也回看着燕含山,见燕含山点点头,道:“对,但是凡事要小心才好,若真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只怕这其中牵扯必定会很复杂。”

    燕含山说完,对林崇道:“你,赶紧去备马,顺便到黑市上,买一些吃的带在身上,我们这就出城,打探薛大人的下落。”

    林崇领命去了,小十子见说,一脸着急的道:“我也要出城,我也要随你们去,我要找到薛大人。”

    “小十子,乖,我们此行不便带你,前头道路未卜,带上你只怕是要跟着受苦的。”

    小十子听燕含山说,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我就要和你们走。”说完,又转过来,对着梁沉楚和秦芩一抱拳,道:“还烦请两位哥哥帮着我照看我的娘亲。”

    眼见小十子决心已定,便道:“既是如此,那好吧,小十子是这会稽地头的人,对这里的人情世故,山川地形,小十子更为清楚些,也可能就会又刚好能帮上忙的地方。”

    就此,几人便一分两拨,各自忙活去了。

    余老五被烧伤之后,一整夜哼哼不停,一个劲儿吵着要喝水,有过来看的乡邻,赶忙从自家的存缸里头舀了水,要送过来给他喝,被秦芩摇头制止了。

    “小兄弟,这样只会要了他的命。”秦芩道:“他这烧伤了,体内正是缺水,若是急补,那可是大忌。”说完,用汤匙轻轻在水中打了个滚,只是给余老五淋了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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