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卢具剑,接住李昌言的人头,李晔伸出手,为他合上双眼,看了四周的将士一圈,他低喝道:“孤王令:凤翔军上下,降者不杀!”

    言罢,李晔一招手,“上官倾城!”

    “末将在!”上官倾城飞身而来。

    “收拢俘虏,控制战场!”

    “得令!”

    李晔提着李昌言的人头,飞身而起,掠过满是铁甲将士的广阔战场,径直来到驿站外。落下后,他整整衣襟,在门外抱拳:“东面行营招讨使李晔,诛杀李昌言,现携逆臣人头,求见陛下!”

    高楼上,李俨早已看见了李晔,他乐得合不拢嘴,抚掌而赞,听到李晔的话,看到对方规规矩矩站在门外,不知为何,李俨忽然鼻子一酸,脸上笑容尽皆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状的怅然之色。

    李晔亲率十万平卢军,不远千里赶赴中原战场,一路扫荡关东、破潼关、杀黄巢、复长安,现在为了他的周全,又马不停蹄赶来护驾,为了赶时间,他单人独骑仗剑西行......

    李俨可是听上官倾城说了,释门派遣了无数高手,在岐山、郿县一带拦截李晔。那可是有数十名金刚境,可想而知,李晔这一路杀过来,可谓是步步喋血,九死一生。

    如今李晔及时赶到,手刃叛贼,提着对方头颅来见,却在门外行礼,恪守臣节,完全没有骄横跋扈之态。如此兄弟,天下有几人?

    “宣安王觐见!”李俨双眼不知不觉通红一片,他大手一挥,撩起衣袍连忙跑下高楼。

    李晔走进大门,刚进到院中,就见李俨风风火火迎了出来,他脸上满是激动感动之色,尤其一双通红的眼眸,似乎一个忍不住,就会落下泪来。

    看到那双眼眸,李晔微微一怔,感到心脏被什么狠狠触动了一下。

    “臣下参见陛下!”李晔俯身行礼。

    “晔哥儿!”

    他还没躬下身,双臂就被用力扶住,抬头看到的,是李俨已经落泪的脸。忽然间李晔感谢有些奇异。在地球的时候,他一直不理解,为何古人没事总会落泪,大男人都能相顾泪眼滂沱,现在他好似理解了一些。

    “臣已将李昌言诛杀......”李晔手里还提着人头。

    “什么李昌言,哪有你我兄弟相见重要。”李俨一把拿过人头,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往后一丢,落在田令孜怀里,“晔哥儿快随我来,我今日一定要跟你一醉方休!”

    李俨竟然是连朕的自称都不用了。

    李晔被李俨拉进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当然知道,李俨的这些做派,不是君王故意做出来,表现与臣子亲近的。记忆中,上一世的李晔跟李俨感情也极好,如若不然,李俨在临死之际,皇位也不会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他。

    战场上,战事逐渐落幕。上官倾城带着神策军,正给缴凤翔军的械,将他们分批看押。本来有神策军在,俘获敌军控制战场的事,轮不到狼牙都头上。但是安王如此安排,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王建与李茂贞坐在一起。他俩的部曲虽然没有被缴械,但也划定了严格的活动区域,让他们暂时休整,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取下兜鍪,倒了倒里面的血水,王建转头对李茂贞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见安王?上回在长安一同饮酒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面。你说,在安王眼里,我俩是国家忠臣,还是投机取巧之辈?”

    李茂贞淡淡道:“不知道。”

    王建怔了怔:“那你知道什么?”

    李茂贞道:“我只知道,此战之后,我们的功劳,足以被封节度使,往后就能出镇一方。”

    王建目光游离:“你就那么想出镇一方?”

    李茂贞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好男儿征战沙场,功名单凭马上取。无论安王如何看,该做的事,我都要做!”

    王建沉默下来。

    入夜,厅中灯火辉煌,李俨和李俨还在饮酒畅谈,田令孜站在门外,不时往门内撇上一眼,目光阴沉。

    快半夜的时候,李晔独自从厅中走出。田令孜立即换上一副真挚笑脸迎上:“见过安王殿下。安王殿下立得大功,咱家还未来得及跟殿下道贺呢。”

    李晔看了田令孜一眼。昔年在长安的时候,两人为推倒刘行深、韩文约,也算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然而到了现在,面对权力之争,终究还是走向了对立面。

    李晔笑道:“不过是尽臣子本份罢了。中尉护卫陛下左右,也是劳苦功高,陛下回京后必有重赏。”

    两人言谈两句,李晔就告辞离去。看着李晔远走的背影,田令孜吐了口唾沫,眼神低沉道:“陛下重赏咱家,还用得着你说?”

    杨复恭轻声来到田令孜身旁,低声道:“中尉,咱们派去长安的人回来了。”

    “怎么样?可曾得手了?”田令孜立即期待的问。

    杨复恭摇头道:“没得手。杨复光身旁有高手护卫,明里暗里都有,顷刻不离。看样子好像是青衣衙门的人,我们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田令孜咬牙道:“必须要找到机会下手!就一个安王,已经够难对付了。杨复光跟安王并肩征战,交情不错,要是让安王扶持杨复光上位,咱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杨复恭躬身领命。

    李晔离开驿站后,来到狼牙都军营,先是见了见上官倾城,随后就独自走上角楼,欣赏军营夜景。

    他站了没多久,一个酒囊就飞了过来,待他伸手接住,南宫第一已经飘上角楼,直接坐在地上,举起手里的酒囊道:“败释门,杀道人,灭李昌言,接连数战,你我虽然并肩作战,但还未来得及饮酒庆贺。”

    李晔望着手里的酒囊苦笑道:“刚跟陛下痛饮,现在脑袋还晕着。”

    南宫第一毫不在意道:“这跟有什么关系?”

    李晔也知道,在喝酒的问题上,跟这个酒鬼没什么道理可讲,他索性也坐下来,和南宫第一对饮。

    “接下来怎么办?”喝空第一个酒囊后,南宫第一看似随意的问李晔。

    李晔抹了抹嘴:“回平卢。”

    “平卢军的根在平卢,你要回去,我能理解。但是你回去了,朝廷怎么办?没有你在长安,陛下又荒废政事,天下还得继续乱下去。那些在此战中立下功劳的节度使,朱温、李克用、王重荣等人,包括王建、李茂贞在内,战后可是未必多么尊重朝廷。”南宫第一嘀咕道,“一场黄巢之乱,可是把朝廷的威严都打没了。”

    李晔徐徐道:“离了平卢军,我就算在长安,能做的也有限。如果藩镇作乱,我连可以平乱的兵马都没有,自己修为高也白搭。”

    南宫第一瞪眼道:“怎么白搭了?谁敢造反,你直接去取他们项上人头,不就成了?以你现在的战力,万军都拦不住吧?凡间已经没有力量能够限制你了。”

    李晔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夜空:“道门大业被毁,你当仙庭会袖手旁观?”

    南宫第一怔了怔:“难不成仙人会直接下凡?但仙人通过‘昆仑’下来,实力可是会折损得很厉害。”

    李晔丢了手里的空酒囊,南宫第一又丢过来一个,李晔接烫手山芋一样接过酒囊,不由得纳罕道:“你的乾坤袋里,难不成尽装酒了?”

    南宫第一得意的冷哼一声。

    李晔哭笑不得,只得拔掉塞子举了举酒囊,示意继续:“乱世当道,如李昌言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要结束乱世,说到底,还得靠沙场之争。仙人下凡,也只不过是作为高阶战力罢了。除非他们有冲进青州城,直接摘掉我脑海的能力。”

    南宫第一认真道:“说不准。”

    李晔叹息道:“所以,让陛下赶紧回长安,我也赶紧提升修为,这才是正经。”

    两人聊了没多久,苏娥眉和卫小庄也飘了上来。南宫第一来者不拒,酒囊一个接一个丢出,苏娥眉与卫小庄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李晔身旁,四人就在月下角楼,痛饮了一整夜。

    李岘没有跟过来,他现在仍旧不适合在人前露面,楚南怀带着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仙庭,凌霄宝殿。

    殿中气氛很凝重,数十名仙官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稍有异动,生怕一个不慎惹恼了帝座上的仙帝,被对方当作出气筒。

    仙帝的面容和身躯都很模糊,因为他身周飘着团团紫烟迷雾,这让他看起来不可捉摸,高深莫测。但同时,仙帝的威压却从烟雾中散发出来,让殿中每个仙官都不敢动弹。

    “天王,你来说,现在该如何对付李晔这个妖孽?”

    不知过了多久,仙帝缓缓开口,威严的声音从紫烟迷雾中传出,在大殿中回荡不休,颇有余音绕梁的意味。

    手托九层巨塔,面色黝黑的魁梧武将,闻声出列,声如洪钟道:“李晔大逆不道,连道门五大掌门都敢杀,这是公然跟仙庭作对!此等行径,与祸害世间的妖孽殊无二致,为正仙庭正统,必须派人下凡,将此子诛杀!”

    仙庭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身着白袍,怀抱拂尘,眉眼隐有金芒的仙官,闻声出列,躬身行礼后徐徐道:“陛下,臣以为如此不妥。仙人下凡,修为会被大幅度削弱,且此生都有可能无法回归仙庭。若是派遣大仙前去,这对仙庭折损太大,眼下仙域正在大战,那些域外诸族神灵攻势不止,仙庭还要抵抗他们的进攻,任何一位大仙,都是至关重要的战力。但若是派小仙下去,只怕修为下降太多,并不能直接将李晔斩杀,那就丢了仙庭的威严。”

    仙庭不置可否,沉默了半响,才有声音继续传出:“长庚,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白袍仙官李长庚不急不缓道:“李晔的根基在平卢,而且此子修行,靠得是汇聚众人气运,提升修为之力,只要我们能毁了他在平卢的根基,让彼处的人跟他离心离德,李晔实力下降,自然也就不足为虑。”

    李晔的修为之道,凡间的修士看不出来,仙庭自然不难识破,要不然也就不是仙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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