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看着河谷中两军厮杀的场面,一时间也有些恍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兵家名将的战阵之力。以往只知道那很强,连仙人境都不能破之,如今实打实见到了,才知道对普通军队来说,兵将名将率领的战阵,是怎样的洪水猛兽。

    数量在这一刻是没有意义的。

    在名将战阵之力耗尽之前,任何正面抵抗都是徒劳,再严整的战阵防御,也不过是一桶就破的窗户纸,再高大健壮的战士,也只是一碰就折的蒲公英。

    而若是没有齐整的军阵,他们甚至连面对名将战阵的资格都没有,连成为对方敌人的实力都不具备,顶多能算得上是被洪水席卷的泥沙。

    起初,河谷中列阵的契丹军队,还能跟上官倾城的队伍战斗,有限削弱、消耗一些战阵之力;但当他们的阵型被从当中冲破,一望无际的契丹将士,就只剩下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运,在旷野上被追杀殆尽。

    这样的兵家战阵,锐利无双,这样的上官倾城风华绝代,让李晔也不得不为之感到目眩神迷,油然而生一股对英雄豪杰的赞赏、钦佩之情。

    以前带领上官倾城征战时,李晔只当她是一员悍将,虽然每战也都能破阵杀敌,但时常也会显得紧张吃力,对手强大的时候自身也会险象环生,胜利之花的绽放,更是少不了大量同袍鲜血的浇灌。

    但是现在,这五万契丹筹粮军队,跟上官倾城的战阵将士一比,说他们是土鸡瓦狗都是抬举——被当作瓜菜砍切的战士,回头的动作都不敢有,鸡狗还知道咬人一口。

    “倾城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嘛?”遥望在乱军中率部冲杀,犹如神仙降世的上官倾城,李晔感慨良多。这个念头其实很多余,也很没道理,毕竟对方是一步一个脚印杀出来的。

    但作为上官倾城最亲近的人,在李晔的脑海中,他跟上官倾城、吴悠在夏日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下,在槐树旁用泥巴人排兵布阵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就像是昨日。

    而上官倾城披甲执锐,在王府为他这个世子值岗的挺拔倔强身影,更是清楚得似乎可以触碰。

    眼前上官倾城率领的战阵,已经给李晔一种无坚不摧之感,而在此役开始的时候,上官倾城率领狼牙军,一路奔袭,先破党项,再败沙陀,于落雁口面对十数倍之敌,仍然能杀敌无算,那时候她麾下的狼牙军精骑,该是何等可怖。

    麾下有这样的战士,有这样的一支精锐,何愁不能击败一个个强敌?

    普天之下,上官倾城和狼牙军精骑都是唯一的,莫说昔日的五大诸侯没有这般军力,就是眼下的耶律阿保机,也没有这样的强手,李晔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幸运。

    狼牙军精骑眼下虽然没有了,好在上官倾城依然能纵横沙场。

    这场举世攻唐的危局,到了眼下这种举步维艰局面,最终打破僵局甚至是制胜的关键点,竟然还是要落在昔年安王府中,相依为命的少年少女身上。

    在上官倾城的率领下,精骑战斗效率很高。

    从黄昏到日暮,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河谷中的契丹不仅被基本击溃,还被三万精骑分割包围。以少数人包围多数人,这样的战斗场面极为罕见,但被精骑来回梳理屠杀的契丹战士,偏偏没有还手之力。

    四散奔逃的契丹战士不少,但真正能够不被唐军精骑追上,从河谷地狱般的战场中,侥幸逃出生天的契丹军队,拢共不到一成。

    他们也就是位置靠后,在战斗爆发后,又见势不妙跑得快,这才能够在上官倾城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暂时捡回一条性命。至于筹措到的牛羊粮食,自然是来不及带走一只的。

    张长安、不尘等人,就在这支溃兵中,跟随身边惊慌不已的契丹战士,策马疯狂向妫州怀戎的方向奔逃。比起居庸关,怀戎城距离要近,溃军本能地向彼处靠拢,希望能够借助彼处同伴的力量,保得一条性命。

    比起契丹战士的惊骇欲绝,张长安等人虽然也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眼神却平静得多。也是因为已经到了黑夜,再精明强悍的修士也无暇多想,才没有人责问他们这些奴隶,怎么敢骑着马狂奔。

    抬头看向前方慌乱的马队和漆黑的原野,张长安眼中闪烁着坚毅、兴奋之色。

    他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眼光胸怀本就不同,又进长安修行学院学习过大半年,虽然眼下只是一个统领五百人的指挥使,但对战争全局或多或少有些认识。

    张长安很清楚,他们袭击契丹筹粮队,会对契丹大军造成怎样的影响,更加明白在北境战场上,兵分三路的契丹并不容易对付,而他们这支三万余人的精骑,又能做些什么。

    契丹三路大军成三足鼎立之势,支撑着整个契丹大局,唐军要取得对契丹战事的胜利,首先要做的就是斩断其中一只脚,而且还不能是中间檀州方向那只,免得被妫州、平州方向的契丹军左右围攻。

    要灭掉妫州方向耶律斜涅赤的部曲,大军早晚是要在居庸关、怀荣城跟对方会战的。

    而这两个地方的契丹大军,因为实力强劲,高手众多,唐军斥候和修士一直无法有效靠近、渗透,获得想要的情报。就更不必说派人深入其中,谋划更多东西了。

    但在契丹军中,偏偏还有全真观和无空释门的力量。

    虽然跟契丹大军比起来,这股力量目前确实很微弱,几乎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在张长安眼里,也并非一无是处、完全不能利用。

    这回借着格桑临机应变意外造成的机会,混入到了契丹军队里,这是张长安求之不得的事。更何况,眼下还有沃里克那个练气九层修士背书,完全不用担心寻常契丹人刁难自己。

    生命安全有一定保证,行动方面有一定自由——毕竟沃里克不会盯着他这个小马奴,而有格桑在沃里克身边,张长安这个小马奴,也不是一般人愿意平白无故招惹的。

    有这样的好的际遇,张长安就不想放过。如果能够跟着溃兵到怀戎契丹大营里去,再和不尘联络军中的信徒力量,配合后面的上官倾城,和怀戎、居庸关的唐军,或许会有建功立业的可能。

    张长安当然知道,他虽然有一点点身份,但自身毕竟不是契丹人,话也说不好,暴露的风险很大,一旦露馅必死无疑。但他决定搏一搏,毕竟有不尘可以倚重。

    唯一的问题,就是格桑。

    张长安倒不是担心她会叛变,而是她作为女子的自身安全,在面对沃里克的时候,其实没什么保障。平心而论,张长安虽然颇为欣赏格桑,但还不至于有什么爱慕之情,在战争大局面前,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缩手缩脚。

    但对方毕竟帮了他很大的忙,被沃里克发现的时候,也颇有些舍身相助的意思,哪怕对方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张长安也不想看到对方有什么不测。

    纵马狂奔逃命,自然不会爱惜马力,路上也不会停歇,第二天,张长安就跟着溃兵到了怀戎城外的契丹军营。

    妫州一线,有耶律斜涅赤六十万大军,其中四成围攻怀荣城,六成攻打居庸关。前者多是被征服的草原部族军,后者以契丹八部直系战士为核心,伤而不死的腹心部是其中的绝对精锐。

    五万筹粮大军,虽然在草原上是分散行动,但开始和结束都是统一调度,其中半数出自怀戎契丹大营。

    张长安面前的大军营地,绵延二三十里,堪称广阔无边,极富视觉震撼力,原本有将士近二十万。

    作为练气九层的强者,沃里克只要不想死,自然不会陨落在河谷战场,只不过他虽然成功回到营地,仆从族人却是折了不少,让他大为心痛。

    之后发现刚刚收服的格桑等人,竟然跟了过来,多少有些惊喜欣慰,看格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正视之意,不再是一味把她当作玩物。

    能跟着溃兵一路奔回,别的不说,毅力必然坚韧,对他也有一定归属感,这让沃里克很是欣赏。他当然不知道,这都是张长安、不尘在其中“作梗”。

    “大军虽然遇袭兵败,但错不在我,你们也不会被殃及。现在我让人带你们去休息,往后只要尽力尽力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们。”

    沃里克说完这些话,就跟着几名神使去复命,回报大军遇袭的情况。

    大军兵败,他虽然不必负主要责任,自己的人损失却不小,回来后心情也不好,完全没有对格桑动歪念头的想法,这让张长安松了口气。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短时间内格桑不出意外,战场形势就会发生变化,往后就会安全得多。

    进了契丹军营,白天都是熟悉情况,到了夜里,张长安才跟不尘又凑到一起。

    两人密谋联络营中的全真观、无空释门力量,打探契丹大军的虚实布置......总之一切可以收集和利用的情报,都要尽量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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