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笔记本,就见扉页上写着:“谨赔文战哥哥惠存,仙月。”

    再往下翻,却是胡文战的日记。

    我是真没想到,胡文战这么糙的人竟然还会记日记呢。

    不过,他的日记十分直白,简单,往往一句话说完的话绝对不用第二句,对于张仙月送他的日记本,他只记了一句话“仙月妹子送了我一本记事本,这是头一回有女孩子送我东西呢,我一定好好保存!”

    然后有数十天记事本上也不着一字。

    胡文战的记事本几乎不记其它的事情,只记他和张仙月的感情。

    “仙月妹子的歌唱得好好啊,就像是戏台上的演员一样,她说她是学得谷立果的,关键也得学得会啊,像我的嗓子,就像是拿开水烫过一样,唱什么都像是鬼叫一样,听得我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仙月妹子的文章写得好好啊,引经据典的,在我看来,不比报纸上那写名人写得差,如果她努努力,或许能够成为作家呢!”

    “仙月妹子就是我的天仙!”

    “没错,她就是我的天仙!”

    又过了两个月……

    “好难过,今天我才知道,仙月妹子的心里没有我,她喜欢的人是谷立果,我想要一直追随在她的身边,现在看来,我根本没有资格,对,我没有资格……我笨,反应迟钝,不会读书,不会算术,只会种田种地……”

    “我活该!”……

    看着胡文战的日记,我仿佛就像是看到了还在学校里的自己一样,那时候的我也和胡文战差不多,为爱倾尽所有,经常怀疑以及自我怀疑,纯洁,悲观。不过那时候记得日记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胡文战的日记,却保留了一辈子。

    如果我看到自己那时的日记,肯定会发笑,如果胡文战还活着的话,我看到他的日记肯定会哈哈大笑,原来不论是谁,无论生活在哪年年代,年轻时候的傻逼程度,都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胡文战死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胡文战和张仙月虽然最终没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很深的,也许是亲情吧,管他呢。胡文战死了,张仙月竟然没有来看他——虽然我心里知道,如果张仙月来了,绝对没好事……

    张仙月的性子与宁夏有几分相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果她知道胡文战被灌村村的村民害死了, 她会将小灌村的人一个一个拖下灌水去!

    也许她还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我改变了主意,招呼木 棉花往坡下而去。

    木棉花棉疑惑地问道:“陈烦哥,咱们去哪儿啊?”

    我看着碧蓝色的灌水道:“我想去看个朋友!”

    来到灌水下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看着对岸的灯火和月光被流水摇碎,我又想起了与宁夏救援元思思的过程,那时节,河里都是水鬼,在水中或躺或立,阴森可怖。

    我也想起了送给我红薯吃的老头儿,虽然红薯不值钱,一块钱就能买好几个,但是那时候,一个红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用符录折了一只船,将船放入水中之后,点燃了船身,纸船上窜起的火焰就像是它的动力一样,推着它往灌水中心百去。我紧盯着纸船,期待着水下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纸船托了起来,然后水波涌动,一道倩丽的身影游向我们。

    但是,及到符录燃尽,沉入水中,也没有人影出现。

    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张仙月没有回来?

    不对啊,她似乎跟我说过的,等报了仇,仍旧回来灌水,山村里的水质比城里的好太多了,在城里的江河之中让她全身都不舒服。

    莫非她还没能报仇?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不快,本来嘛,消灭敌人第一要务就是消灭他的肉,体,张仙月说要折磨人他们,不让他们那么痛快就死,但是,只要对方没死,就有很多的变数。

    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俗语“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我心说我也别瞎想了,去找她也就是了,做为朋友,我有义务将胡文战的日记交给她,有义务将胡文战的死讯告诉她……

    我回头看了木棉花一眼,心里有些愧疚。好嘛,我原本只是将木棉花带离脸盆村,助她戒掉嗜雪的性子,现在可好,还没有回到岑城里,这东奔西走的一番忙碌……

    我将我们将去省会的事情与木 棉花说了一遍,木棉花还挺开心的,她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黑苗寨,做了蛊皇之后又一直呆在脸盆村,几乎没怎么出去走动过,现在正好当旅游了。

    说到这里木棉花神情有些黯淡:“陈烦哥,说实在的,我怕这一路上会给你带来麻烦,你知道的,我,我我……”

    我摆手说道:“棉花妹子,你不用再说了,是朋友就不要多说,显得见外了。”

    木棉花便不再往下说了。

    我们走了足足一个多钟,才走到放摩托车的地方,不过除了地上落的一小滩汽油,摩托车已经不在了。

    我的心里也不是很在意,摩托车反正也是从别处骑来的,就当是还回去了,只是特么的岑城那么边,要怎么回去啊!

    我给关明月打电话,问她们走了没有,关明月告诉我,他们正准备回去,明天早上是星期一,还有例会要早起呢。我告诉关明月我在半路上等他们。

    不一会儿,车前灯照到了我们,关明月拉开车门让我上车,坐稳了之后,关明月颇有些不好意思是说道:“陈烦,说实话,你有没有对我们这行很失望啊……”

    我没有回答,说实话,不失望是假的,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看到“公平”二字,只看到了好在遭秧,坏人没事儿。

    关明月叹息一声道:“……事实上,不论哪一行,做什么事,都会将行为与后果联系在一起,咱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快意恩仇没事儿,咱们面对的是整个社会,这时候就要求稳,稳定压倒一切,虽然有些不讲理,虽然有些可悲,但是,它将事情压在最可承受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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