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口小镇,地处要冲,往北是塞外草原,往西是太行山口,往东南则是京城,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清早,李牧野跟着扬尘道人步行出现在古镇路口处。

    “一路走来,李先生的韧性真是大大出乎了贫道的意料啊。”扬尘道长捻须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先生是享过大福的人,却还能吃得起这徒步数千里跋涉的苦,实属难得。”

    李牧野嘿嘿一乐,道:“少拿好听的甜和我,老子就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走不动了,拔出那飞剑来踩着上天转一圈。”

    扬尘道人哈哈大笑,指着李牧野说道:“老楚说的没错,你小子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贫道不过是耍了个小把戏,不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吧。”

    李牧野道:“我现在知道那宝剑是被你豢养的天雕用无影绳拉走的,可那个李余粮的鼻子是怎么被削的你却没说。”

    扬尘道长笑道:“以你的智慧和阅历难道还猜不到吗?”

    李牧野若有所思道:“如果是另外一人所为,你又是怎么联络这个人的?你可没有带电话的习惯。”

    扬尘道长道:“这就关乎到我左道门中不传之秘了,至少暂时还没办法告诉你。”

    李牧野道:“你不说,老子慢慢也会知道,反正咱们说好的条件是我跟着你徒步五万里,你保我平安度过这一劫,并且不会累及家人,这才刚出来四千多里,还早着呢,我有的是时间把你身上这点道道全学了来。”

    扬尘道长呵呵一笑,道:“你若是现在就能全学了去,贫道现在就算你走完这五万里了。”又道:“楚兄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托付的事情贫道当然会竭尽全力办好,没学到一身足以自保的本事以前,你还是继续跟着贫道把这一课补齐吧。”

    李牧野道:“没事,我不着急,反正这一路走来还挺涨见识的。”

    扬尘道长道:“楚兄对你的期望很高,他一向保守,很少有年轻人能入得他法眼,能对你有这么高的评价甚至是有一些钦佩的意思实乃奇事,按说你们这种大人物,应该是日理万机,一天闲暇都不得才对,可贫道这一路观察下来,怎么你好像都没什么事似的?”

    李牧野笑道:“这叫会得不忙,忙得不会,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那些商业上的勾当,自然有喜欢做的人去做,而我现在做的就是我喜欢做的。”

    扬尘道长道:“你出来也有快半个月了,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就没有特别想念的人吗?”

    每一个游戏人间的男人,都曾有过被人间游戏的经历。

    李牧野顿时黯然下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去想。那个人远在大洋彼岸,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她便要嫁给别人了。一想到这个事实,心就抑制不住的抽搐,疼痛,甚至悲凉。哪怕远行四千里的疲惫也没办法缓解这种感觉。

    每当这时候,就极力的控制自己把思念留给狄安娜和小安琪,还有何晓琪和可爱的小助理。想到她们,就能让自己的心里甜起来。尽管同样是别离,又同样是为了保护。

    隆冬时节的北方,阴风怒号,万物凋敝,接近年关的光景,回望来路,往日里忙碌的大道只剩下一眼看不到头的空旷幽远。空中传来一声鹰啼,许扬尘啧吧舌头说,身上冷,嘴巴里头没味道,连鸟叫的都不欢实。

    李牧野叹了口气,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找个地方吃一锅狗肉,喝几杯吧。”

    许扬尘是个酒肉出家人,颇有吕纯阳之风范。不但爱喝酒,而且非常会喝酒。他纵横天下,率意潇洒,天底下的酒,无论东西中外,没有他没喝过的。

    二人进了镇子,许扬尘领着寻到一家酒店走进去,点了一道狗肉,一锅牛腩,几个炒菜,最后又要了四瓶衡水老白。

    一路风尘,二人看起来都有些邋遢不堪,酒店伙计是个少年人,眼皮子浅,见二人点的东西多又不大像给得起钱的样子,便有些无礼的要求先付钱。李牧野欣然接受,给了他三百块钱,说暂时不必找,一会儿也许还会要酒。不料这小伙计居然把眼一瞪,就这点钱还不够菜钱呢,还有的找?

    许扬尘想了想之前点的几道菜,有点怀疑:“三百块钱还不够那几道菜钱?你当你这是什么地方?龙腾四海大酒店吗?”

    年轻的伙计冷笑一声,道:“钱没带够是吧,没关系,吃不起好的,我们这里还有不好的,大馒头,土豆炖白菜管够吃。”

    李牧野懒得跟他废话,道:“就刚才那些菜,你说个数吧。”

    “就那些菜,再加上那几瓶酒,最少一千块钱。”伙计又加了一句:“这可是快过年了。”

    李牧野点头,从怀中取出钱包,又数了七百块钱给他,摆手道:“去忙你的吧。”

    伙计高兴的接钱在手去了后边,许扬尘微微皱眉,道:“没有这个道理,这种人欠收拾。”

    李牧野笑道:“那也得等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说。”

    许扬尘道:“你习武不成,研究术法却颇有灵性,药用物理,分量火候的把握都很见天分,不愧是千门里出来的人才,这一趟阴山之行咱们是为了去拜会一个人,这人懂一门传自上古的奇术,叫做飞天夜甲,你只要学了去,至少逃跑的本事天底下没几个人比得了。”

    李牧野笑道:“费那劲干嘛,我不如跟你学学千里之外,飞剑削人鼻子的本事。”

    许扬尘摆手笑道:“莫要玩笑,贫道跟你说的是正经话,我跟你说的这个人善于用一种极特殊的材料制做贴身的羽翼,平日里看上去就是一件普通的马甲,脱掉外套开启机关便是一件翼装,那材料轻盈无比,却又坚韧异常,可以承受千度以上的高温,还可以挡住刀剑斩杀,你若得了这件宝贝,安全系数自然成倍增加。”

    酒菜端上来了,酒寡淡无味,菜粗制滥造,最恼火的是狗肉里竟找到了几条猪鬃毛。把伙计叫来随便问了几句,这小兔崽子还振振有词的说,大过年的,厨子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家里几口人,好吃赖吃的凑合吃吧。又说这酒,全都是从县烟酒公司定的货,嫌不好喝您二位去县里找他们算账去。

    许扬尘唇角撇起一丝冷笑,起身在伙计肩头拍了一下,道:“没关系,出门在外能凑合吃饱就不错了。”

    李牧野坐在那里看着,感觉他似乎对伙计做了什么,却看不出其中所以然,直到那伙计走出十几步之外,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才恍然,这狠心的老道已经对伙计下了毒手。

    “这叫五毒打穴。”许扬尘把手心亮给李牧野看,掌心处明显有一团黑紫色的气。只听老道继续说道:“这家店开在国道要冲之地,以他们这德行,可想而知,过往不知有多少途经此地的司机旅客受过这份鸟气,说不准哪一位在他这里受了闲气,心情不畅,在路上出了问题,就不是一两条人命了,贫道这也是替天行道了。”

    李牧野眨巴眨巴眼,那伙计大口吐血,已经人事不省。咋舌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妇人之仁之辈,可你这也太狠了吧。”

    “略施薄惩而已。”许扬尘冷眼看着那伙计,不慌不忙说道:“人嘴两张皮,这人世间的道理全在怎么说,你觉着太狠,却不知他对别人造过多少孽,所以才合该命遭此劫。”

    又道:“这五毒打穴有个药方子,通过控制药量可以把握威力,我这一掌最多让这小畜生瘫痪十年八年的,相信到了那时候,这小畜生身上的戾气磨干净了,便不会这么说话做事了。”说话的工夫,他从怀中取出个百宝囊,打开其中一个囊袋摸出个小葫芦,掀起盖子,往酒瓶里倒了点药沫,顷刻间酒香四溢。

    “你这又是什么法宝?”李牧野好奇的看着。

    “这叫猴儿醉,是山中老猿采集蜜果在香果树窟中酿成的老酒,老猿死后,酒浆渐渐干涸,与果浆融为一体成个酒饼子,落到我手里再用老酒头侵泡后晒干成沫,便是这猴儿醉了,这东西本是从前江湖术士们捉猴子的法宝。”

    后厨有人端菜出来,是个粗胖的娘们儿,看到那伙计趴在地上,吓的大吃了一惊,冲着二人喝问道:“我老弟怎么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打他了?”

    许扬尘没理她,却对李牧野正色说道:“这女人身上毛病也不小。”

    说话之间,那娘们儿已经到了近前,许扬尘团手之间已将一枚五毒打穴的药丹藏在掌心里,起身推了那胖娘们儿一把,反问道:“怎么的?你想讹人吗?你老弟是自己摔倒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胖娘们儿被推了个趔趄,刚要发作,却忽然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牧野注意到她没有吐血。

    许扬尘解释道:“推打的穴位不同,产生的效力也不尽相同,控制好药量和位置,想让目标瘫痪还是死掉,或者只是遭几天罪,全看咱们的手法,别看我手提不过百斤力道,若对哪个人动了杀心,比起曹大头的炮锤,也同样是一巴掌的事儿。”

    李牧野惊讶的看着他,大惑不解道:“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许扬尘嘿嘿乐了,道:“你不是干过大厨吗?走,咱们去后面炒俩菜去。”

    李牧野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没动地方,而是用困惑的眼神打量着他,道:“这一路上,什么鳖孙没遇到过,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道理戾气这么盛,之所以这么干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你要不说,我可什么都不做。”

    “说也无妨。”许扬尘道:“咱们出来也有半个多月了,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去,入镇子的时候我的天雕传讯给我,追杀你的人已经盯上咱们了,最晚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这里,贫道琢磨着咱们一直这么躲也不是办法,正好听同道朋友说起过这家酒店的劣迹,所以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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