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听浪。

    刘飞阳心无旁骛的站在礁石上,他站了十几分钟,随意的坐下来,没有像旁边这个老头一样,矫情的弄个小马扎,他是直接坐在礁石边,礁石有些凉,好在他年轻的身体还能扛得住,双腿耷拉在只有几米的悬崖,倒也惬意。

    有些短暂的遗憾会转化为一辈子的遗憾,村长这个位置他确实想坐一坐,坐不上也不可厚非,就像现在坐在这里,倒也落得个无功一身轻,轻松自在。

    钓鱼、思考。

    老头草帽下方的脸庞,时而凝视、时而舒展,皱纹像是一条条蛟龙在脸上变换成各种形状,游离在那实质的皮囊之中,除了脸上,手上仍旧稳稳的拿着鱼竿,钓了六十年的功底已经让他如这块礁石一般,进入自己的境界,这把年岁,如此身体…

    要是有人路过,看到这一老一小的身影,恐怕也是另一番风景。

    两人分别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有月亮,上弦月,微弱的白光和路边的黄光遥相呼应,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像是在人间洒满一层雾霭,朦朦胧胧,和老头走上油柏路,他又站在油柏路上看着老头骑着古老的自行车缓缓离开,没有过多交流亦没有深入交谈,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只认为这是一位怪异的老头而已…

    ……

    陈清如在下午的时候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邀请他去夜未央坐一坐,这倒让刘飞阳猝不及防,说实话,他是实在不愿意与这位比老头还怪异的娘们产生任何交集,按照安然的处世原则,相夫教子是我的使命,没有可歌可泣的悲怆、也不是轰轰烈烈的惊天壮举,从古至今此类女子非但活的不悲哀,反而是最为快活。

    陈清如没有夫可以相、没有子可以教,她的内心活动轨迹自然是任何人都无法猜测,粗鄙点说,话能憋死人、屁憋着不放也会伤害身体,她体内有多少浊气,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发泄,都是常人无法理解。

    刘飞阳本不想去,可最终还是去了。

    当晚八点,他穿着那间已经洗掉血点的白衬衫,开着面包车来到夜未央楼下,可能是那天黑石村全村老少爷们奔袭过来给保安留下深刻印象,现在一看到面包车就头皮发麻,哪怕是来消费的顾客,也得着重看几眼,当看到刘飞阳从车上走下来,第一反应就是瘟神来了,偏偏自己没有资格驱赶。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保安,眼观鼻、鼻观心,对刘飞阳从眼前路过当成视而不见,直到他走进夜未央门口,这才长舒一口气。

    上次来的着急,还未好好欣赏海连最有名的夜场,也是挂着“夜未央娱乐”名头的夜场,现在的他不是当初走进“齐老三的盛世华庭”的小人物,见过繁华,不会感到惊奇,只会客观的说,确实要比惠北最潮流的维多利亚,还要高上几个档次。

    大堂里的值班经理见他一个人进来,本想问问是找人还是开包厢消费,上前两步迎过来,当认出他之后变得噤若寒蝉,也在心里认为这号人物还是这辈子都不要踏进夜未央为好。

    “王后厅在哪?”

    刘飞阳主动开口,他也看出这些人骨子里对自己的揣测态度,所以也就没必要再逗逗他们,周围等待包厢的几位客人,听到他口中说出“王后厅”三个字,不禁另眼相待,常来夜未央的人都知道,这是黑寡妇为自己预留的包厢,不对外开放,每一位能进入这里的人,必定是黑寡妇亲自接待。

    手腕没有百达翡丽的手表,脚上也没踩着鳄鱼皮的皮鞋,不像是上流人物,所以他的三个字让周围顾客得出一个浅显的结论:现在的牛人都很低调。

    值班经理倒长舒一口气,原本还想着层层汇报,看如何应对,现在知道是陈清如亲自邀请来的,也就与自己没太大关系。

    亲自带路走上电梯,把他引到王后厅门口。

    门口全封闭,不像常规包厢有玻璃,能看到里面情况,要说其他特殊方面并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扇门,却让他生出一股压抑的感觉。事实上,他能来就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态度,招惹到这个娘们,他也没想到能轻易甩开,只是不想把她当成朋友,也不想树立为敌人。

    他深吸一口气,在走廊服务生羡慕的目光中把门推开,没有敲,直接推开。

    门刚刚打开,就看到陈清如坐在沙发上,一身黑色长裙分外妖娆诡异,穿的不多,至少脖颈几公分下还能看见保养极好的皮肤,她手里拿着酒杯,靠实沙发,距离她一米远的旁边还坐着一名男性,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能看见牙齿,笑的不含蓄,身体微微前倾,不拘谨不放松。

    二者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本以为这王后厅里有惊为天人的装修,别有洞天能让人眼前一亮,实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包厢,不过也对,仅仅是陈清如预留包厢几个字,也就不需要其他修饰。

    见他进来,两人同时把目光看过来。

    “陈姐…”

    刘飞阳主动开口问候道,已经迈出这一步,就如开弓没有回头箭,板着脸倒不如笑着脸。

    “过来坐!”

    陈清如拍了拍她身边的沙发,一双勾魂的眼睛看的人不禁浑身颤抖,有三分玩味、三分挑逗、三分蔑视,剩下的一分最为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把人看光,是她浸淫夜场十八年历练出的狂野。

    按理说刘飞阳应该对她有好感,毕竟在她身上能找到自己那位“红颜知己”的影子,可实质上,越是这样,他越想保持距离。

    那位男人微笑着,视线在刘飞阳和陈清如之间徘徊,仿佛看出了不可言说的东西。

    别说是他,刘飞阳也看出来,心里暗道一句:睡我之心不死,又无奈的走过去。

    陈清如抬手指了指刘飞阳,对男子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刘飞阳,以前在惠北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最后因为男女之间的情爱得罪了大人物,不得不狼狈跑出惠北,来咱们这里扎根落户,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就是他…”

    所谓沸沸扬扬的事,就是“接基因”

    她又看向已经坐到旁边的刘飞阳,介绍道“孔齐,你得叫孔哥”

    对男子的介绍相对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

    “孔哥,你好…”

    刘飞阳表现的很乖巧,毫无锋芒,刚刚放下的屁股又抬起来,与隔着陈清如的空气握了握手。

    这孔齐没啥气势,开着奔驰上路也只会被人称之为有钱人,不算上位者。

    在握上手的一刻,孔齐笑出来,虽说还是稳稳坐住,能让陈清如开王后厅的人,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他笑道“其实咱们之间早就认识,只是没有机会接触,前一段时间黑礁镇有个叫迪哥的,租了几辆路虎制造车祸,就是在我名下的租车公司租的…”

    这个孔齐也正是让迪哥吓得不敢动弹的孔哥,当天他带着两个人走进红浪漫,冲进迪哥包厢二话不说打了嘴巴,并且极其霸道的说了一些话。

    当然,这些故事刘飞阳并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会深感诧异,陈清如与迪哥之间,就是天上地下,而这个孔齐,现在居然坐在这里,他竟然还能弯下腰,亲自去打一个城乡结合部的臭流氓,让人匪夷所思。

    “要我说,你得补偿飞阳,那几台路虎确实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要不是最后那个臭流氓等不及,使用下三滥手段,最终激起民愤,极有可能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没等刘飞阳开口,陈清如先是说出来。

    这种语气像极了为自己丈夫讨公道的妇人,带着几分哀怨,又有些许不满。

    “好说,好说,哈哈…”

    孔齐爽朗一笑,松开刘飞阳的手。

    刘飞阳是站起来迎过来,松开之后自然得坐回来,刚一动,恰好迎上陈清如的妩媚的目光,尤其刘飞阳还是居高临下的态势,倒不是他刻意想看什么,不经意间就领略到什么叫“无限风光在险峰”要是单纯的把陈清如看成年过四十的妇人就落了下乘,用风韵犹存来形容也有些伤人,准确的说,她的妖娆除非千锤百炼的牲口,要不然很容易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四十岁的年纪、三十岁的脸蛋、二十岁的身材。

    不过如此。

    空气见他俩的动作,狠狠的抿了下嘴巴,以前的空气需要在裙低仰视,现在的他未必不敢想象发生点什么。

    刘飞阳在她近乎灼热的目光下缓缓坐回沙发,祸从口出,有时候见到大人物未必是机会,也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他确实想在这海连做点什么,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有时候做个安静的傻子,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来,喝酒…”

    黑寡妇再次开口,端起酒杯。

    孔齐大笑着端起酒杯道“都说黑寡妇千杯不醉,我今天要好好领教领教,喝醉刚刚好,喝吐才渐入佳境,喝到吐血才算尽兴”

    刘飞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他也在想,究竟是什么情况?

    “叮…”

    三个酒杯,撞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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