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岚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见元霜的手还在滴血,惊道:“呀,这小畜生居然伤了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丫头真真是受了无妄之灾!程大姑娘可要好生给她诊治,不然可是要负了这丫头的忠心了!”

    元烟颤抖的站起身,如果没有程潇潇那一拽,她根本不会被咬,她已经决定要躲开了,可事到如今,她总不会傻到去多说什么,既然大家都认为她是因为护主才受伤的,她就有更大的希望活下去!“姑娘……”

    程潇潇似乎没有听见元烟哀求的声音,此时恶狠狠的瞪着纪尔岚,“是你!都是你造成的!”

    纪尔岚讶然:“程大姑娘说笑了,这畜生到处乱跑,我可没本事控制它们呀。”她自始至终,连马车都没下,对方就算想赖都赖不上。再说,这老鼠是从哪来的,程潇潇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程潇潇气的手指发抖,却无法争辩。

    元烟见程潇潇还在计较她那点子事,不由控制不住颤栗,内心一片冰寒!若她活不了了,一定要拉着程潇潇一起!可现在,她别无办法,只好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地装晕,期望对方能尽快将她找来郎中就医。

    “元烟?姑娘……元烟昏厥过去了,怎么办?”另一个丫头见状,连忙问道。

    程潇潇目光露出寒芒,直射在这丫头脸上:“元香,刚才危急关头,你躲哪里去了!哼,不如,就让你去照顾元烟,她若好了,你也好,她若死了,你也别想活!”

    元香扑通一声跪下,惊惧道:“姑娘,奴婢没有躲,奴婢只是被吓傻了。元烟她……八成是活不了了的,求您放过奴婢吧……”

    程潇潇冷哼一声,吩咐道:“将元烟送回府……不,送到城外庄子去诊治!还有元香也一并过去!”

    纪尔岚冷眼旁观了这出恶主恶仆的闹剧,跟车夫要了火折子,直接将拍过老鼠的折扇就地烧了个干净。吩咐道:“咱们走。”

    两个丫头惊魂未定,暮雨道:“还好姑娘不是个柔弱的,不然今日就难逃一劫了。”

    “程大姑娘居然如此恶毒?听她们的言语,那老鼠定然是有鼠疫的!”暮叶仍旧不敢置信:“不过是一点小冲突罢了,她就想置人于死地?”

    “程潇潇这种人,觉得所有地位在她之下的人都应该对她低头,否则便不依不饶。”纪尔岚毫不怀疑程潇潇身边多是些阿谀奉承之辈。“在她眼里,人命值什么?”

    几人说话间,迎面已经到了书院西门前,书院金灿的匾额之上,写着应天书院四个大字。

    婢女不可入内,只能在特定的房间中等候。不过纪尔岚身边还有方清雪在。也不怕错走了哪里。

    女学每日开设两门技艺,或琴棋,或诗画,或骑射。弟子觉得那一项薄弱便可去修习那一项,只不过最终的比试,是要全部参加的。今日开设的两门是诗与画。方清雪便带着纪尔岚来了画苑。

    两人到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了,见纪尔岚和方清雪过来,其中一些人根本难掩惊讶。

    方清雪的脸色依旧有些煞白,明显是出了事的。可程潇潇没来,她们却来了?

    纪尔岚压根就没有抬头看别人,施施然顺着方清雪给她指点的位置坐下。

    众人见她稳如泰山的摸样,都有些诧异。昨天她们其中一部分人便已经知道了程潇潇有下黑手的苗头。不禁有人小声嘀咕起来:“潇潇呢?她怎么没来?”

    “是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潇潇不会折在这位的手里吧?听说她可是帮方家破了案呢!想必也是个有心计的。”

    “潇潇已经在她吃过一次亏,听说,还是渡王爷出面……这位不是刚入京城没多久嘛?和渡王爷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是啊,渡王爷为什么要带她一起去祭拜母妃?”

    在座还有两位程姓少女,只不过是程家庶女,与程潇潇的地位有天壤之别。她们听见众人的议论,对视一眼,都没做声。程潇潇的事,轮不到她们来管,她们也不想管。最好程潇潇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才高兴呢。

    另外还有几位作壁上观的,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在纪尔岚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似乎要将她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方清雪坐下好半晌才慢慢缓过劲来,虽然没听见她们议论的什么,可猜也能猜得到。她偷偷看向纪尔岚,见她毫不在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不由也静下心来。程潇潇做的这桩事情,纯属自作自受,可若她们表现的太过张扬,很有可能被人赖上,当下也一言不发的准备起一会要用的笔墨来。

    女先生很快来了,见了新面孔,也并未特别说什么,想必早就有人告知了。

    众人安静下来,认认真真的看先生在前面作画,一丝懈怠也无。纪尔岚还真的有些惊讶,不过细想起来,也能明白其中原由。

    女学中的弟子,若能在众人之中出类拔萃,博得一个好名声,得先生赞一声好。那么即便她出身并不太高,哪怕是个庶女,人生也将有所转变,受人尊敬。嫁个好人家,指日可待。哪怕是那些无需在意此事的天之骄女,也为了这一声称赞,为了压过别人一头,十分努力上进。

    众人眼看着先生下笔,也都随后在眼前的宣纸上慢慢临摹起来。纪尔岚见状,便也执笔撩墨,准备动手。

    她这一动作,立刻将周围的目光吸引过来不少,有好奇的,有轻蔑的,就是没有看好她的。显然,因为程潇潇对她的关注和敌视,有关于她的消息,众人也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作画,她确实从未学过。

    不过,她凡事学的快,模仿的本事强。加上武艺在身,下笔轻重自如。所以,眼见着先生的动作,废了几张纸之后,纪尔岚已经画的有模有样。

    书画不仅讲究功底,还讲究形神意韵。前世在燕家,她曾见过无数珍品,并且都是上选中的上选。这样一来,她的眼光就比一般人高了些,品味在那里,起点自然也不会低。她的画,形意虽差了点,但神韵俱佳。

    周围的闺秀们在开始时,见她左一张纸右一张纸,都难免有些嘲讽。然而当先生最后一笔落下,到她们身边一一查看,继而对纪尔岚点点头,说了句‘还不错’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刚才宋玉衡的画都只得了‘功底扎实,灵动不足’的评价……

    不是说,这位阳城来的纪尔岚,从小被欺负到大,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么?

    她们这位女先生,可是连长公主都要称赞一句‘国手’的人,居然觉得纪尔岚画得好?难不成是看在渡王爷的面子上?众人心中,难免又将纪尔岚和渡王爷的关系想的近了几分。不由自主纷纷露出了不善的目光。

    有人便忍不住出声道:“看纪姑娘的摸样,不像是常常作画的,既然得了先生称赞,何不将画作拿给我们大家看一看,到底是何佳作?”

    纪尔岚抬起头,目光落在前面说话的人身上。明眸皓齿,一朵红莲初出水。是位姿容美丽到张扬的少女。原来,是燕凌倾。

    燕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此时燕凌倾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朱唇扬起,看似在笑,笑目中却含着丝丝冷意,让人不敢看到她眼底去。

    但,不敢看的人,当然不包括纪尔岚。她直视着这位前世的小姑子,微微一笑:“这有何不可,既然诸位想看,尽管看便是。”

    话是这么说,她人却没动。她可不会巴巴的拿着画给她们送过去,若要看,便自己上前!

    燕凌倾的面色有些难看。

    这里不少人都知道燕凌倾对渡王心向往之,而且以她的身份,也极有可能成为渡王妃。燕凌倾对纪尔岚的敌意十分明显。与她交往密切的几名闺秀,此时站在燕凌倾身边,也一同冷目直视着纪尔岚,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

    纪尔岚却仍旧不为所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意思很明显:你说要看,我也同意了,不过,我可不伺候你,要看便自己过来呀!

    除了方清雪,在场诸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纪尔岚。

    先前因为她的不声不响,众人都有些忽略了她的容貌。此时见她毫不畏缩的抬着头立在那里,才赫然发现,纪尔岚长眉入鬓,朱唇秀骨,步摇上的流苏长长垂落在她肩头,衬得她神色轻灵,湛然如神。

    她这些时日,总算没有白白将养,虽然纤腰仍是盈握之间,可她日日练武,身姿仪态比之一般人更胜一筹。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仍及不上她那双明亮的黑眸。那双眼睛里,仿佛盛着漫天星斗,盛着世间所有波光潋滟,那种纯净无惧,沉寂又泛着动荡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呆了。

    这样的容貌,比之燕凌倾,比之宋家一双明珠,又差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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