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透进来的光束愈加凌乱破碎,筱霜神色复杂而难以置信。她精心布置的杀局被揭穿,但徐公子已经死了,她又无家人亲友,是以并没有过多惧怕。然而,纪尔岚一句话,便让她心中所有的理所应当和无所畏惧化为乌有。

    纪尔岚神色平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徐公子的确是被人所害,但并不是兰贵人。”

    “胡说……”筱霜圆睁着双眼,拼命摇头,仿佛只是听见了一句笑话。眼泪从她眼眶滑落碎裂一地。“不是她,还能有谁?”

    堂上众人也一头雾水,太后和皇上对视一眼,同样疑惑的看着纪尔岚。

    纪尔岚道:“兰贵人当初的确对徐公子动了杀心,但也仅仅只那一次而已。因她已经顺利进宫,又怀上了龙子。若再做什么赶尽杀绝的事情,无异于画蛇添足自找麻烦,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相反,徐公子病好了,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她暗害徐公子的事情几乎等于一笔勾销,当做没有发生过。反正徐家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她害过徐公子。”

    众人都若有所思,筱霜却不相信自己是杀错了人,强加辩解道:“兰贵人未必有纪姑娘看着这么清楚明白。做贼难免心虚!”

    纪尔岚轻轻一哂,并不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跪在筱霜旁边的人,问:“寒江,你说呢?”

    寒江突然被点到名字,吓了一跳,抬起一双无辜而惊惧的双眼,满面惶恐:“纪姑娘,你为何要问我,我不知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纪尔岚目光逼视着她,却不等她答话,而是回转过身,让差役带上一人。众人惊异,皇上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其中还关乎着其他隐秘,一时不解,问道:“这是何人?”

    被押到众人面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普通百姓的短衫打扮,面目尚算端正,眉间却隐含阴戾之色,一看便是常常混迹于市井,偷奸耍诈之人。

    寒江一见了他便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喊道:“哥……哥哥?”

    这一声‘哥哥’,昭示了男子的身份。可出乎意料的是,男子见了寒江,不假思索直接破口骂道:“你这扫把星,原本以为与你相认便会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你与从前一样,克死爹娘还要克死我!”

    “你说什么?”寒江震惊的看着男子,脸色在一瞬间灰败下去,仿佛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说她。

    “我说的难道有错?你就是扫把星!如果不是你,我虽日子过的苦些,也不见得会丢了性命!”那男子火气上涌,指着寒江对堂上众人说道:“是她!都是她指使我做的!就是这个女人贪恋他人钱财,怂恿我害人的!”

    谢堂前见他闹腾不休,立即让人将其制住,嘴巴里塞了麻核,冷声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有辱圣听!”

    纪尔岚朝他略一点头,怜悯的看了一眼寒江,对瑟缩在一旁的刘氏说道:“刘氏,你可见过此人?可认得他吗?”

    刘氏看了那男子一眼,老老实实的说道:“见过……他是吴立。”

    “你与他可曾有过接触?”

    刘氏有些心虚,扫了一眼旁边的徐夫人,说道:“当初筱霜来找我时,明言我不是害徐公子的主使,若我肯将实情说出,治好徐公子的病,她便不再追究,否则就要将此事告诉徐家。之后,我便将钩吻的事告诉给了筱霜,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筱霜果然没有再来找过我,后来又偶然听说她随蒋家姑娘入宫了,便安心下来。谁知,有一日吴立突然在街巷中拦住我,问我是不是筱霜治好了徐公子的病……不久之后,徐公子便落下马,摔死了……”

    纪尔岚听完她说的话,看向吴立,说:“徐公子在病榻许久,因此病愈之后常常会出去转转。他的事情街坊邻居都曾听说过,所以也对他格外留意些,而你,是街坊中有名的混混。有好几次,有人看见你在暗处尾随他。我说的没错吧?”

    吴立嘴巴被塞住,口不能言,只是愤恨的盯住寒江,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纪尔岚见他承认,继续问道:“是寒江让你暗算徐公子的?”

    吴立似乎深恨寒江拖累了他,双眼愈发瞪的猩红,毫不迟疑的点头。

    寒江见他如此,泪流满面连连摇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费尽周折才找到你,与你相认。我是你的亲妹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有一个像样的归宿,不必再屈于人下……”

    吴立却面露讥讽,扭过头不再看她。

    寒江见吴立如此,匍匐在地上痛哭不止,几乎要昏厥过去。

    纪尔岚面向寒江,说道:“你让吴立去探听筱霜与刘氏的事情,就是想要知道筱霜对徐公子的心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想要知道筱霜会不会为了徐公子的死而报仇是吗?”

    寒江抬眼环顾一圈众人,缓缓抬起双手挡住双颊与泪眼,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隔离在外。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衰颓与心灰意冷,几乎能让堂上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半晌,她才哽咽道:“是……”

    众人还未及反应,筱霜已经朝寒江扑了过去:“真的是你!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江一动不动,任她拉扯,发髻都几乎散了开去。太后见她们越发不像样子,呵斥道:“还不将赶紧将她们拉开!”

    筱霜被差役按在地上,却仍扭着头狠狠盯着寒江,带着要将对方的脖子咬断的神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我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寒江渐渐止住哭泣,木然颓在地上,自嘲道:“我知道你救了徐公子的命,又听说你求得了兰贵人的恩准,可以出宫,便知道你与徐公子的事情有了着落。可我却不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与徐公子双宿双栖。因为我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让你得到。所以,我将多年的积蓄都给了我的兄长,让他暗中杀了徐公子,并承诺他以后都会给他银子花用。”

    筱霜只觉得五雷轰顶,半晌才问出一句:“你……爱慕徐公子?”

    “呵……是啊,我对徐公子心生爱慕早已不能自拔。”寒江哼笑一声,说道:“看着你为他做的一切,我心中十分妒忌。可惜我晚了一步,乞求兰贵人时,她说,已经答应了让你出宫,所以不能让我再走了。我期盼落空,所以,也不想看你好过!谁知,你会去杀主子呢?”

    筱霜一时间难以反应,愣怔的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寒江。纪尔岚若有似无的看了沉默不语渡王一眼,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却在瞬间坚实了某种共识。纪尔岚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说道:“寒江,你还在说谎!”

    寒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承认杀人,还有必要说谎吗?”

    纪尔岚将手伸向徐夫人,徐夫人立刻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她。她展开那封信,说道:“这是兰贵人曾经写给徐夫人的信,她曾在抱怨,说自己身边没有贴心人,一个两个都要出宫去。她说,筱霜年纪到了就要出宫,而你,虽然稳妥,却太过胆小怕事,兴许到了年纪也是要出宫去的。她很有些苦恼,所以跟徐夫人说了两回。”

    寒江面色一变,讷讷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的去求过兰贵人,说自己想要出宫,恐怕她根本不会拦着你。既然如此,你所说的话,实在有待推敲了。”纪尔岚说道:“其实,你的目的并不是徐公子,也不是筱霜,你从一开始,就是想引导筱霜去杀兰贵人,不是么?”

    “你知道筱霜一心只想与徐公子双宿双栖,只要能够实现,她已经不想再追究过往,不想再惹任何麻烦。但,长久以来的等待与折磨已经让筱霜不能在承受任何一点意外。所以你让你的哥哥杀害徐公子,又让筱霜以为此事乃兰贵人所为,对么?”

    寒江仍旧不说话,可她此时的神色已经说明了纪尔岚的猜测是对的。太后冷笑一声:“好一手借刀杀人。兰贵人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不乏心思高明之辈。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兰贵人在宫中得势之后,再让这两个聪明丫头去害别人。”

    皇上听出了太后的意思,也不接话,而是沉默稍许才问道:“寒江,你到底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杀害兰贵人?”

    寒江死死垂着头,一言不发。皇上大怒:“寒江,你的确非死不可,你与你的兄长都罪无可恕。可你若不说实话,朕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寒江的面色愈发惨白,宫里的刑罚她当然有所耳闻,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也是听说过的。她目光下意识的瞟向一处,却仍旧没有做声。皇上眉毛倒竖,指着寒江正要发话,却听旁边扑通一声。

    众人循声望过去,却原来是宋瑶仙的婢女灿儿面色凄惶,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突然浑身一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宋瑶仙大惊失色:“灿儿,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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