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园中寂静,王皇后出了圣心宫,一步步回去元合殿,宫侍们都远远的跟在后面。谭嬷嬷怕她劳累,便劝道:“娘娘,还是上撵轿吧。”

    “本宫想走一走。”虽说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但王皇后的肚子,怎么看都像六个来月的样子。可太医看了之后,个个都说王皇后的身子一切正常。可她的头发却一日比一日掉的厉害。任凭怎么进补都没用,她不禁期盼赶紧把这孩子生下来,不然,她满头青丝真的要掉光了。

    谭嬷嬷闻言只要上前稳稳的扶住王皇后,说道:“娘娘脚下慢些。”

    王皇后烦躁的看了一眼天色,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说道:“君上眼里只有本宫肚子里的皇儿,竟对本宫的身体不闻不问。本宫说自己身上不爽利,他便也只叮嘱让太医多加留意,莫要损伤了腹中孩子。”

    谭嬷嬷心中也有些替王皇后担忧,但一想到君上近日都在为国事烦心,便说道:“君上为太子的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些言官不知怎么了,竟死咬着这件事不放,非要太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想必君上也为此烦忧不已。”

    王皇后也冷了脸,说:“那些言官御史都跟疯狗一样,想让太子给他们什么交代?难不成打雷下雨是我儿能说了算的?怎么就扯到心不诚上去了?”

    “是啊!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自然是诚心为娘娘祈福的。说来也奇怪,那雷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就劈在了太子殿下所在的佛堂。”

    “哼,那些愚民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打个雷,就能让他们宣扬到这种地步!”

    有些话王皇后说得,她可说不得,因此只应道:“浴佛节当日本就人多,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传得快。”

    王皇后早就问清楚了当日的事情,也知道太子去崇元寺路上发生的事,想了想又说道:“还有那些闹事的,本就是他们自己闹出了人命。没有怪罪她们冲撞太子已是好的,这些人居然要怪太子不管他们自己先走心无百姓!岂有此理!就算太子心怀百姓,也不能怀他们这些刁民!”

    谭嬷嬷道:“老奴听一些人说,那些御史说什么身为太子就该大义博爱心怀天下,将来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说到这,谭嬷嬷下意识的住了口,王皇后也不禁蹙起眉。

    想到之前的“天人”之说,王皇后即便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也不禁有些难做,都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上天命定的不凡之人,到底谁更适合做未来的君王?

    回到元合殿,太子北山旬还等在殿中,见她回来立刻上前:“母后?您去哪里了,儿臣等您半晌了。”

    王皇后诧异道:“这么晚了,皇儿怎么还不回东宫?”

    北山旬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王皇后的肚子,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母后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王皇后疲惫的摆了摆手,说:“先别说母后,母后还没问你,太子妃腹中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竟如此大意!”

    不说此事还好,一提起岳氏,北山旬就满肚子怒气。他年纪尚轻,对子嗣一事尚未开始重视,所以他所关注的,从一开始便是岳氏小产对他带来的弊端。“那蠢妇,自己有了身孕竟故意瞒着不说,生怕蕴儿抢了她的风头,非要跟着去崇元寺一趟,若不是她,儿臣也不会被那些愚民说成报应了!”

    他虽不知岳氏心中的弯弯绕绕,但崔蕴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只要稍加提示,北山旬自然便会明白过来,怎么会给岳氏好脸色。

    王“这岳氏也太不知分寸!”皇后闻言也有些不悦,埋怨了一句。但她转念一想,岳氏忌惮侧妃夺了自己的宠爱也属人之常情,自己不是也一样担忧那些年轻貌美的秀女夺走君上的心么,当年自己为了皇后的位子,何止失了一个子嗣那么简单。

    于是她又说道:“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你也莫要太过苛责她了,毕竟她是岳将军的女儿。”

    北山旬听她提到岳将军,也沉默下来。的确,只要有岳氏在,岳将军就是他的坚实后盾。“是,儿臣明白。”

    王皇后见他想明白了,便问起正事,说道:“昨日的事情,你有个章程了没有?要如何应对?方才母后去圣心殿,见几父君的面色十分不好看。”

    北山旬愁眉不展:“儿子还没想到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置,人言可畏,天下悠悠之口,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堵住的。”

    王皇后看了看他,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还能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他。太子并没有继承君上的睿智谋略,甚至相比优柔寡断的老四都显得憨直了些。“可惜你三姐此时不在京都,不然,她定能帮你想到主意。”

    北山旬平素也对三公主十分信赖,闻言不由去摸腰间的青玉司南佩,叹道:“三姐她去了黑石岛采集石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母子二人半晌无话,王皇后露出疲惫之色,北山旬见母后也没什么主意,便说道:“母后早些休息,儿子这就先回东宫了。”

    心烦意乱回到东宫,岳氏身边的婢女采蘋便等在那里等他。北山旬见了她不由皱眉道:“什么事?”

    采蘋心中替自家主子委屈,面上却不敢露出丁点,躬身答道:“太子妃刚刚小产,那日又受了惊着了风,此时人病的沉了,发起热来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一直喊太子殿下,奴婢便来这里等您……殿下,您去看看太子妃吧。”

    北山旬心中大事还未解决,哪里有心情去宽慰岳氏,刚想要发火,又想到王皇后的一席话,便按捺着性子说道:“她既睡着,你们便照太医叮嘱的话好生伺候着。孤累了,明日再去看她。”

    采蘋见他似乎在隐忍着没有发作,也不敢多言,只好告退。

    北山旬仰起头,看一眼暗沉的天空上那片漂浮不定的灰云,吩咐身边侍从道:“去章华殿。”

    ……

    春寒料峭,明月笼纱,漫天星河趁机绽放辉光。

    崔蕴一身软旧素衣儒裙,松松挽着青丝,坐在案前执笔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

    北山旬进了章华殿,看见隔窗上被烛光映出的女子身影,想起那句“花影重重叠绮窗”,不禁整个人不由微微放松下来,抬手止了宫侍的禀报,悄然进了屋子。

    案前的女子专注的提笔书写,与那日上元节见到的模样截然不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面之缘的小兔子,居然就是母后为她选的第二位侧妃。

    他欣喜不已,觉得自己捡回了失落的珍宝。他不能拒绝王皇后为他选择的助力,但他毕竟还年少,能与喜爱的女子相知扶持,更令他觉得欣慰。

    崔蕴感觉案头烛火闪动,抬头往门口看去,便惊了一跳,赶紧起身行礼:“殿下,您来了怎么也不说话?”

    北山旬看见尤其喜欢看她慌乱模样,便伸手抚她额前的碎发,仿佛安抚受惊的兔子一般,问道:“你在写什么?”

    崔蕴被他的动作弄的脸红,微微侧身羞涩避过,说道:“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妾身想要抄写一些为太子妃失去的孩子超度。”

    北山旬动容道:“你有心了。”

    崔蕴道:“这不算什么,难过是太子妃。妾身不过是做些己所能及的。”她扶着北山旬坐下,吩咐玉双叫人摆饭,说道:“殿下还没用膳吧?妾身备了几个小菜,殿下用些。”

    连王皇后都没问他用膳了没有,北山旬见她如此贴心,便觉感动:“蕴儿,还是你对孤最体贴。”

    崔蕴嗔了他一眼,说道:“殿下莫要如此说,若论关心殿下的人,蕴儿怕是排不上前呢。”她看了一眼北山旬的脸色,说道:“听说太子妃睡梦中都连连含着太子殿下,可见是将殿下刻在了骨子里的。”

    北山旬听她提起岳氏,面色有些不好看。崔蕴却不怕他生气,说道:“说来也巧。之前咱们不知太子妃有了身孕,现在想一想,却也是赶在天虹现世的时候呢。”

    北山旬手中的象牙著一顿,抬头看向崔蕴。

    崔蕴露出惊慌之色,连忙放下筷子跪到他跟前,请罪道:“殿下恕罪,妾身失言了。此话若被皇后娘娘知道,必定会不高兴的。”

    北山旬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将她扶起来说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崔蕴眸光中闪过异色,微微抿了抿唇。

    她要在太子身边有立足之地,就要先搬到太子妃,否则,总让一个人压在她的头顶,可不是她的性子。三公主所答应她的事情中,包括这一件。所以,太子出事之后,燕鸿便让人给她送了消息,告诉她该怎么做。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山旬缓缓抬眼,话从口中慢慢吐出。像是问崔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岳氏自己是不是也这么想?”

章节目录

名门闺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是以卿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是以卿卿并收藏名门闺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