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一时有些困顿,而后看着黑暗里那个木僵而立的人,心中缓缓的明白了过来。
    纵使晚夜玉衡,也会有怕的时候,会有畏惧的东西,会有不知的领域。
    前世与他有过枕席之欢的那些人,男的也好,女的也罢,都愿踏仙帝君能多瞧瞧他们的脸,从未有人提过熄灯的诉求,都宁愿那红烛彻夜高照,使尽千般技巧,万般讨好,无限娇媚,来博君半寸眷恋。
    墨燃不眷恋。
    无论是初时的容九,后来的宋秋桐,说来奇怪,当年宠他们,是固执地觉得他们像师昧,所以把他们留在身边,近乎是做戏般的痴迷。
    但在床上却从来不爱看他们的脸。
    从来只是让他们背对着自己,不去亲吻,也不爱去抚摸,枯燥重复的动作里,头脑甚至都是清明的。
    甚至会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很没意思。
    他记不住那一张张烛火下媚笑的,逢迎的,高潮的,酡红的脸。
    如今想来,那些欢爱,与“欢”无关,与“爱”也无关,反倒像是他在混乱泥潭里陷入,堕入,让自己显得更脏,更深,自暴自弃,恨不能把自己的骨头缝都染黑。
    黑到极处,就不会再渴望光亮,奢望救赎,就不会再斗胆想拥住那人世间最后一团火。
    好极了。
    可是怎么还不死心。
    无论怎样告诉自己不留恋,不眷恋,告诉自己,生命已无望,世间尽黑暗,还是会在风雨飘摇的巫山殿,在纠结与煎熬中,伸出颤抖的指爪,猛地勒住楚晚宁的脖颈,按在冰冷的金石砖上,按在凄清的院中青石台上,在枕席凌乱的被褥间,在雪地里,在温泉中,甚至在朝堂高座、庙宇祠堂、在最庄严最肃穆最当奉上尊敬的地方。
    玷污他。
    看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脖颈,脸颊,嘴唇,唤着他的名字。
    撕碎他。
    其实那些时候,楚晚宁也是想要黑暗,要熄灯的吧。
    一点光芒都不想要有。
    但是那时候楚晚宁不说,什么都不肯说,什么要求都不肯提。
    想来,软禁他足足八年,楚晚宁只在最初和最后,请求过他两件事。
    第一件,是踏入巫山殿时,请求他,放过薛蒙。
    第二件,是永离人世前,请求他,放过他自己。
    如果不是意冷心灰,又怎会如此……
    墨燃将火刀与火石放下了,许久没说话。
    久到楚晚宁微微放松了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身子,久到楚晚宁轻声问他:“怎么了?”
    墨燃说:“……没什么。”
    嗓音温雅,潮湿,咸涩。
    他走过去,抱住了黑暗里那个兀自站着的人,彼此的身上都还有些雨水潮湿,墨燃抱着他,然后说:“晚宁。”
    “……”
    有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把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他喉头哽咽,鱼刺般梗着,他说不出口。
    真的,真的说不出口。
    如今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太不容易,无论对他,还是对楚晚宁,都来得太难了。纵使千般有罪,万般有愧,也不能说,不愿说。
    不想醒。
    只想好好的,梦下去。
    直到黎明把咽喉扎穿。
    没有灯,没有火,黑暗中,墨燃拥着他亲吻,吻得很专注,渐渐缠绵。
    屋内很安静,雨声不能扰乱的安静,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嘴唇触碰,转换角度时细微的湿润声音。
    楚晚宁极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呼吸时一如往常,可是没有用,他在墨燃的亲吻抚摸之下,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急促。他本就是个身材高挑匀称的男性,可是墨燃能轻而易举地笼着他,覆住他,山岳般雄浑高大,这个男人将他搂在炙热的怀里,初时轻啄浅吻,继而索求更深。
    他撬开了楚晚宁的唇齿,湿热祖糙的舌头探进去,磨蹭纠缠着,像是渴极了的人,在饮着甘露,又像烈火焚身的人想要引了水来熄火,可是楚晚宁的气息对他而言不是清凉的水,而是松油,浇在火里,烧的无边无止,烽火狼烟。
    不知是谁先脱起了对方的衣袍,暗夜里喘息混杂着喉头攒动,低低吞咽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仓促解着腰封除着衣物,动作激烈弄疼了,又或许是久旱逢甘的悸动,屋中偶尔有不可遏制的细小轻吟,但更多的是雄性欲望来时激动的粗喘。
    亵衣的衣襟被扯开,楚晚宁尚未适应那微微凉意,就感到墨燃往下去,吻着他的脖颈,而后是锁骨,继而嘴唇含吮住他的胸前,湿润又炽热……
    楚晚宁低低喘了一声,脖颈后仰,羞耻而刺激。
    他涨红着脸,所幸周遭很暗,他想墨燃瞧不清他脸上的烫热,但他轻声道:“窗……”
    “什么?”
    墨燃含混地抬头,对上楚晚宁垂下来的,湿润的眼神。
    他原本是想听楚晚宁把话说全的,可是只一眼,他头皮都麻了,脑中血液狂涌,他遏制不住凶猛的情欲,亲着他,揉搓着他,又抱着吻了很久,才喘息着微微松开楚晚宁的嘴唇,又不舍,再啄了一下,低哑道:“什么?”
    “……窗……”楚晚宁心跳极快,他不知道该怎么在绵长的亲吻里匀实地呼吸,因此头都是晕眩的,“你还没关窗。”
    墨燃去将窗关了。
    最后一点微光也被隔在外头,卧房内就此黑暗一片,欲火更是恣意出笼,墨燃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是烫的。
    他们跌跌撞撞地磕碰着,滚到床上,那床年久失修,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墨燃没有给楚晚宁反应的机会,已压在了楚晚宁身上,去解那已经凌乱不堪,襟口大敞的洁白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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