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昌惊讶的并非男子之间的□□。事实上,九尾狐一族也常有同性相恋的事,长老也一向不以为然,还告诉他们,仙君皆非凡胎,肉体生作男女,不过是一念之差,同性异性相恋,并无区别。何况九尾狐一族是灵兽,无需担忧繁衍一事。
    他惊讶的,乃是李霖不但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意,还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
    在谈昌看来,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一开始,他是太子殿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宠物,只是李霖怜惜他,才未将他丢给道士炼丹。后来发现了他的神异,李霖便想要保护他。至于与他相认后,就更简单了,李霖是想要保护这个曾有一段同窗情谊的师弟。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是怎么演变成李霖口中那般,那般……
    光是想着李霖说的那些话,谈昌的脸就渐渐红了。
    此刻不比以往。谈昌化成人形,肤色白皙,脸红便愈发明显,不像从前做狐狸时有毛发遮掩。李霖看在眼里,却并未追问,而是依旧耐心地等待对方的答案。
    “你……”谈昌无法忽视那道灼热而坚持的目光,他滋味难言地看向李霖,脑海中又闪过一起经历的种种,还有以为自己要被李霖抛弃时的委屈与失落,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拒绝也变了。“你容我想想。”
    李霖欣然点头,挑起谈昌一缕垂下的发帮他别在脑后,并欣喜地察觉,谈昌的小脸更红了。
    告白之后,两人似乎恢复了常态,该怎样依旧怎样。
    李霖不是没想过更进一步,可是他怕自己动作太快把小狐狸逼走。谈昌有法术,他若真是远走高飞,李霖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何况李霖之前的话说的那么坦然。于是他便尽力维持往日的状态,监督谈昌读书练字,偶尔指点一番,不时谈论起朝中政务。
    谈昌则是强自维持镇定。他那日听李霖一番剖白心意的话,每每相处时想到,总要脸红,好在他的毛发是红色,还可遮掩一二。因为李霖的态度坦荡,他也不愿意主动回避,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于是二人各怀心思,看着与往日并无差别。
    不过再怎么各怀心思,有一件事是一定要一起去做的,那就是探查谈太傅过世的真相。
    决明带着李霖手下的人循着吏部的档案查,很快找到了先前那位过世的张御医的履历,以及家人的消息。据决明所说,张御医住在城东,四年前除夕时有人燃放爆竹,不幸引燃了宅子,一家老小无疑生还。张御医生前有一弟子,曾于翰林院侍奉。然而张御医去世后,那弟子便离开了皇宫,不知去了哪儿。
    火灾。李霖只是听见,便能够察觉这其中的奥妙,不禁冷笑。人世间原没有那么多的灾难,可是有了人有了贪欲,一切应运而生。
    他一面勒令决明等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失踪的学徒,一面则想方设法,不吸引人的注意,将那张御医过世的案子从刑部提出来。
    李霖还一心惦记着去一次谈宅,可惜他与景和帝当面争执后,他那父皇像是一直没消气。正是风口浪尖,他不好再贸然出宫。
    这日李霖照常去坤宁宫请安,然后到内阁转了一圈,处理文书,一一过目,他回来时,却带来一个爆炸性的大消息:景和帝下旨,将二、三、四三位皇子分别封为延平王、靖江王和渭南王。
    大昭惯例,皇子成年即封王,大婚后前往封地。此意主要在于维护太子的地位。景和帝的几位兄弟,就是早早分封出去的。然而景和帝此举,却叫人琢磨不透。若是要维护太子的地位,怎么封了三位皇子,却绝口不提就藩一事?若说别的皇子还是因为年纪小,二皇子李雲可是已经大婚了,就算不立刻就藩,也该在诏书里提上一句封地。这要绝口不提就藩,却把最小的,才十二岁的四皇子封为郡王,到底是在维护太子,还是警告太子呢?
    詹事府自然又是纷纷议论。杨京润来时,也满面愁绪,跪拜行礼后便说道:“殿下恐怕有麻烦了。”
    “杨先生是何意?”
    杨京润叹息道:“臣知殿下心善,对三位皇子手足情深。可是若是陛下有意扶植其一,与殿下相抗,凭此制衡殿下,殿下即便不愿,难道要步步相让么?”
    李霖同样叹息,“这样的话,只可在孤面前说。”
    “臣自然省得。”杨京润继续说,“二殿下已经大婚,过不几日就要搬入王府,三殿下亦然。且三殿下一向与您不睦,之前又有淮阳一事……只怕到时候少不了给您添乱了。”
    李霖想起那个桀骜不驯的三弟,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他入朝之后,就没少给孤添麻烦,还怕这个么?”
    “殿下这是什么话!”杨京润抬高了声音,“郡王与皇子岂可相提并论,封王建府之后,便可以光明正大招纳幕僚臣子,培植势力,那些朝臣惯会迎风使舵,难免有所动摇。再者,留在京中办差,若是立功,说不定三年五载就升到亲王。”杨京润的声音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高,竟是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李霖瞥见谈昌爪子下的书已经久久没有翻页,显然是听得专心致志,便觉得心中稍宽。“杨先生,稍安勿躁。”李霖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杨京润喘了口气便说道:“殿下恕罪,臣一时忧心,失态了。”
    “杨先生的担忧,孤岂会不知晓。”李霖摇摇头,笑道,“可惜,此事非人子、人兄可左右。若当真是父皇的意思,除了从之,孤并无他法。若是一味小心逢迎父皇,这种事,孤做不出,即便做了,只怕也适得其反。”
    “兄弟阋墙一向是天家大忌。孤为兄长,又是太子,不管要做什么,都不能是孤先来。”李霖想起三弟李霁,那笑容也渐渐淡了。
    “封王一事,本是惯例。如孤所料不错,只怕二弟不久会有动作,我们暂且静观其变,不要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李霖一番话说完,杨京润果然表情好看了不少。杨京润一面抹了抹额上的汗,一面摇头道:“殿下镇静沉稳,臣虚长这些岁数,差的远了。”
    “杨先生不过是担心则乱。”
    谈昌的尾巴微微一动。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李霖那“担心则乱”四字,似乎不光是说给杨京润听的。
    谈昌的确担心,乍一听闻那个讨人厌的三皇子也封王了,的确是很让人不爽,何况这事又偏偏出在李霖拒绝娶妻之后。不知道这件事李霖有没有告诉詹事府的人。谈昌的爪子在地上蹭来蹭去,书页也被他弄皱了。
    娶妻的事,细细一想便觉得李霖不过是胡言乱语。他若不成亲,如何生娃娃,没有娃娃哪来的继承人?可是李霖那日在他面前寥寥数语,态度诚恳,又的确不像是在诳他。
    谈昌越想越觉得烦躁,尾巴也晃来晃去,这或许的确是担心则乱了。
    “要盯紧原山驸马,二弟大婚时,他与三弟看着甚是亲厚。招揽大臣还要时候,先小心些总不为过。”
    李霖说完最后的话,便送杨京润出去,回来便看见小狐狸烦躁的样子。
    谈昌还在出神,便觉得尾巴被捏住了。他想要反抗,身体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任他那有怪癖的主人、师兄把玩着自己的尾巴。
    “你曾说过我是潜龙。”李霖梳理着火红的柔软的狐狸毛,漫不经心地问,“那我的弟弟们呢,他们是什么?”
    谈昌起先发现自己道破天机的话被李霖听去了,身子不自然地一僵,又听了后半句,慢慢有了些想法。
    他从李霖的手里挣扎出来,一步挪到砚台边,尾巴尖一点墨,熟练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蛟。
    “蛟。”李霖清晰地读出,抱起胳膊,摇了摇头。
    蛟,又名地隐,传说中隐于湖泊、江河之中,修炼一千年便可入海化龙。“然潜龙亦在水中,与蛟又有何区别?”
    谈昌凝思,听闻李霖的问话,那根蓬松柔软的尾巴便迅速一抖,在那个“蛟”字后面行云流水一般草书两个大字:无角。
    蛟无角!
    无角怎可展露峥嵘?即使同在水中,蛟与龙,也是不同的!
    李霖终于笑了。笑完之后,他摸了摸谈昌的头。“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是孤大惊小怪了。”
    其实他也不完全像在杨京润面前那样淡然。世上恐怕没有不仰慕父亲的儿子,李霖身为太子,却屡遭景和帝训斥,难免也有灰心丧气的时候。
    他也会想,自己不过是因为生在母后肚子里,才得意封太子,与托生在其他母妃,或者是许皇后肚子里的皇子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谈昌的话,无疑是最好的激励。若是他真的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做法讨好父皇,那与他的弟弟们才当真没有区别了。
    笑过之后,李霖又想起谈昌无意中提起的另一个词。“你说,我身上有龙气?对你是否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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