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来收拾东西,其实就是收拾好自己。

    一起身顿感浑身酸痛,不禁动作慢了皱了皱眉。师父看了我一眼,眼中多是不忍,刚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身出去了。

    师父这是心疼了?

    这么一想我浑身更加不爽,要是师父现在狠狠的骂我一顿,我还能舒坦些。

    果然,自己长了一身的贱骨头。

    这是我应受的罪,照比昨天受伤的那些人,师父下手算是轻的。

    “幽幽,一会儿去给受伤的人们道歉。然后去和邵县长与海队长告别,我们再回村子一趟,就出发。”师父在门口轻轻的说着。

    我嘴上答应着,手上忙乱的收拾着东西。

    收拾好了,师父牵着我的手到楼下的病房里走了一圈。

    每走到一个病床前,我都深深地鞠躬说着对不起。他们有的听到了,有的还在沉睡中。

    他们有人认出了我,但更多的都还在诧异哪来的小孩儿在作怪,根本不知道昨天那一场争斗与我的关系。

    等走完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的掉了一脸。只是,我默默的哭着,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而不是装的博取谁的同情和原谅。

    “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他们毫无作用,我知道师父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

    “行了,不要哭了!没有你,他们也会是这样的命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牵着我离开了医院。

    去找邵爷爷的时候,他去市里开会了,这一面算是见不到了。

    我歪歪扭扭的给他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们去了特情处,有空一定会回来看望他。

    在海队长那,师父把我赶了出去,他在屋子里面单独与海队长说了好一会儿。

    我在外面的沙发上无聊的抖着腿,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

    “不知道嘴烂了,还给我喝热水,故意的!”我心里嘟囔着,以后对海队长的好印象算是全没了。

    不一会儿听到海队长在里面高声的喊着。

    “道长,你可是想好了?虽说京都繁华,生活稳定。可那特情处我也有所耳闻,高俸禄,高风险,再者里面的政治斗争也不适合您这样的民间高人......

    您要知道,一旦进了特情处,再无如今的自由可言......”

    师父在里面小声的回应着什么,我就听不到了。

    只是最后海队长送师父出来的时候,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孝顺师父。

    这还用他说,我就这么一个师父,不孝顺他孝顺谁?等我长大了,我还要给师父找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做师娘呢。

    最后,我们回了周家村,一个早就被世间遗弃的村子。

    村子本就是依山而建,要不是中间被开了一条道通往国道,基本就是与世隔绝。

    如今,这里荒无人烟,再过几年,野草荒树都长起来,这里恐怕真成了无人知晓的鬼村了。

    师父先带我回了家,家中破破烂烂还是我们走的时候的模样。

    师父那一堆宝贝,让他重新打了包放回炕洞里,顺手把三清的牌位装好。

    “幽幽,你们仙堂的黄裱纸呢?”

    我忙从口袋里把折得整齐的纸拿出来,师父皱了皱眉毛,“找香烛供奉下,告诉仙堂的人我们要搬家,让他们以后来找我们!”

    我听师父的话,忙活着我这边的事儿。师父把平时用来供奉的瓷碗都装进了包袱,里面的香灰还是满满的。

    路途遥远,不知道他带香灰干什么。

    “师父...”

    师父看了看我,知道我平时不太喜欢香灰这些脏东西。

    “有了香灰,他们才能顺着气味找过去。这个必须得带上,我来背。你通知完了,就去门口等着吧......”

    我本想说我可以的,但经过昨天的那一次,师父对我温柔了很多。完全是一幅慈父的态度,让我很不适应。我心里一直对自己说,以后万不可惹师父生气。

    在院子里等师父的时候,他自己还在屋里忙活着什么。

    我忽然想起大白,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池塘里埋着呢?和师父喊了一嗓子,便往池塘奔去。

    等我跑到池塘的时候,那里居然不再是满溏的稀泥,而是有了一涡没过小腿的水。

    想是近日下雨,汪在了这里。

    “大白...大白...你还在吗?”我大声喊着,心里想着他不要回应才好,不回应证明他养好了伤走了。

    没想到回复我的是几声蛙鸣。

    一只蛤蟆从水里蹦了出来,狠狠的撞了我的膝盖,我才注意到是那条三条腿的大蛤蟆。他居然在这里!

    我去医院后再未发现他,还以为他留在鬼村了。

    “大蛤蟆,你是在这儿陪大白吗?”

    大蛤蟆傲娇的转过头,阴阳怪气的说:“先和我问好!”

    的确,我做的不对。都是一同上战场的伙伴,我却从未关心过眼前的蛤蟆。

    “大蛤蟆先生,鬼村一战,您是先锋前卫,劳苦功高,请受小将我一拜!”

    说完,我不禁失笑,这台词说的把我自己都感动了。不料,眼前的蛤蟆转过身来,瞪着两只大眼睛看我,“怎么不拜?”

    啊?还来真的?

    我惊愕的表情让大蛤蟆无情的蔑视了,看到了常人一生都见不到的奇观,蛤蟆翻了白眼。

    “大白伤好了,前几天走的!”

    得知大白没事儿之后,我浑身都舒坦了。再看大蛤蟆,也觉得他浑身都散着亲切。

    “我是来辞行的,我和师父要去北京了。大蛤蟆,我们说过要带你去功德池。

    师父说北京的白云观是天下少有的钟灵毓秀之地,你和我们一起吧?”

    大蛤蟆见我言辞诚恳,并不是说笑,就考虑了起来。他呆呆的看着池塘好长时间,最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好意心领,故土难离,有缘他日再见吧!”

    说完,池塘荡起一丝涟漪,大蛤蟆消失在池塘中。

    故土,这里也是我的故土啊!

    我心里不是滋味的往家走,等师父收拾完,他自己背了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前面印着江城的景色,后面还有这个“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字样。

    全部的家当,就是这一个包了!

    我们这一走,真是将革命进行到底了。

    从院子里面出去的时候,我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陪了我整整九年的院子。这次,真的是要说再见了!

    再见了,周家村!

    再见了,大壮!

    再见了,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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