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对赤玉手镯,质地细腻温润,艳若鸡冠,红若朱砂,一个大,一个小,两只手镯以链子相连,死扣,解不开的。

    众人看着都笑。这要是真戴上了,可不是两个人连在一处,分不开么?师公真是用心良苦,竟想出这法子来,倒也颇见趣味。

    张劢和阿迟道了谢,果真一人一个戴在手上。欺霜赛雪的手腕戴上这鲜艳耀眼的红玉镯子,煞是好看;不过新婚夫妇这般被锁在一处,又令人好笑。

    连张并、张勍这样平时不爱多说话的人都连连称赞,“好巧的心思!”张橦这样的更不用说了,溢美之辞滔滔不绝,大拍师公的马屁。

    师公得意非凡,笑容满面。不经意间和悠然对上眼线,师公调皮的眨眨眼睛,表示感谢。阿悠真不坏,给我老人家弄的衣裳也好,给阿劢小媳妇儿的见面礼也好,都新颖不俗,与众不同。

    阿迟和张劢紧挨着,心里都跟喝了蜜似的,甜丝丝的。就这样被拴在一起了,就这样被锁住了,“甜蜜的枷锁。”张劢低下头,在阿迟耳畔低语。

    张勍起身坐到师公身边,跟他不依,“师公偏心!师妹拜见您的时候,怎没有这般好玩的东西?”傅嵘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师妹。

    连阿勍都会撒娇胡闹了,真好真好!师公大乐,安抚的拍拍张勍,一幅哄孩子的架势,“乖,嵘嵘是自己人,对不对?打她才出生起,师公便见过她,老熟人了。”

    张勍不答应,“一般是孙媳妇,没您这样的!”偏着一个向着一个,等着看我们哥儿俩打架不成?师公更乐了,“师公再给嵘嵘一模一样打一幅,成不成?乖孙子,不闹了啊。”笑咪咪拍着张勍,当他是三岁孩童。

    张勍是长子, 酷似他老爹张并,一向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居然跑到师公身边撒起娇来了,张并、悠然夫妇,张劢、张橦兄妹,都是捧腹。

    这么一闹腾,师公乐呵的连谢大媒这件重要事情也忘了。直到团圆宴摆上来,师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招手把阿迟叫过来--------这时阿迟和张劢已把手镯取下,可以自由行动。

    “女娃娃,师公那回点穴,是不是点的极好?”一脸喜庆笑容的老爷子眨着眼睛,调皮问道。阿劢这臭小子都不许到处张扬,我老人家做了这么件大好事,却要憋在心里,憋的很辛苦,很辛苦。

    阿迟还没来的及开口,张劢冲了过来,“师公,这老半天了,您饿不饿?渴不渴?孙儿给您添酒。”不动声色的拉开阿迟,殷勤替师公倒上酒。

    “臭小子!”师公笑着骂了他一句,喜滋滋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臭小子其实是很怕羞的,不说了,不说了。

    这顿团圆宴极其融洽,没有一点不和谐音。只是中间张劢替阿迟盛了一碗汤,体贴的送到她手边,之后便有好几道不善的目光纷纷投向他。张劢乖觉,从师公开始,爹娘、兄嫂、小妹,一个也没拉下,亲手盛了汤送过去,众人方满意点头,成,暂时放过你了。

    饭后,撤下菜肴,换上香茗,闲话家常。张橦本性复发,想打趣新人几句,才一开口提及“二哥小时候的糗事”,便被傅嵘提醒了,“橦橦,十个钱儿呢,不赚了?”张橦认真想了片刻,“蚊子肉也是肉啊,还是攒着吧,十个钱儿也比分文皆无要强。”

    悠然是很体贴的婆婆,饭后没多久就放小两口回房歇息了,“一大早起开始忙活,到这会子才消停,阿劢,阿迟,回去歇息会子,晚上再陪师公喝通酒,便送你们回魏国公府。”

    阿迟不大好意思,张劢笑道:“师公,爹,娘,哥,嫂,橦橦,愚夫妇失陪。”拉起阿迟就走,回了自己居住的撷萃轩。

    “我从小住这儿,最喜欢这儿。”张劢轻轻告诉妻子。阿迟点头,“我也是,一眼便喜欢这里。”撷萃轩明显是精心收拾过的,从家俱到摆件到床上用品,全是崭新的,全是喜庆的颜色,全是阿迟喜欢的款式。这里,有家的感觉。

    两人都有些困倦,卸了妆,宽了大衣服,相拥 。“阿迟,对不住,晚上咱们还要回魏国公府,还要看到四伯母那样的人。”张劢歉意说道。阿迟喜欢这里,他能看的出来。魏国公府,却有一堆陌生人,更有几个讨厌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要跟自己夫妇二人为难。

    “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里都好。”阿迟甜甜笑,“仲凯,我很能干的,四伯母那样的,或比她再厉害一点半点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氏那样的人,其实不足惧。这是男权社会,女人的地位取决于父亲、夫婿的地位。张恳没什么本事,苏氏空有一番志向,又能怎么样呢。

    苏氏今天的刁难,只能说明她又自大,又自不清形势,是个不识时务的。若是她以为自己年纪幼小,温柔斯文,故此先给个下马威,之后便可顺理成章凭借长辈的身份压着自己,那可是打错了算盘。阿迟想想那位四伯母,摇头。

    两人相视而笑,手拉着手躺下来,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睡醒后全家人一处吃了晚饭,很是和乐。张劢不想走,阿迟也不想走,一直赖着不动。这才是家啊,魏国公府,哪里叫家。

    “新婚头一个月,新房不许空着。”悠然虽舍不得小儿子、小儿媳,却笑盈盈吩咐着,“阿劢,阿迟,回罢。今晚早早安歇,明天还要回门呢。”

    张劢和阿迟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儿告辞。”师公 嘴,不大高兴,张并十分歉疚,悠然体贴的建议,“师父,要不您老人家到魏国公府玩玩?有阿劢、阿迟陪着您,想来定会有趣。”师公先是一乐,继而摇头,“不了,小两口才成亲,我老人家可不去添乱。”

    “师公您真懂事!”张橦笑咪咪夸奖。师公得意,“那还用说么。”这一老一小自来如此,张并、悠然看到眼里,微微一笑。

    送走小儿子、小儿媳,悠然闷闷不乐了一会儿,“劢劢好可怜。”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的,独他们小两口要回到那讨厌的魏国公府。

    张并宽大温暖的手掌握住妻子的小手,默默无语。他自出生起,在魏国公府受尽白眼和欺凌,岂有不痛恨那个地方的?无奈他是老国公的亲孙子,张铭的亲儿子,不能不认祖归宗。

    “还好有阿迟。”悠然是个乐天派,发了会儿闷,微笑起来,“哥哥,你看见劢劢的样子了吧,待阿迟多体贴?这臭小子,心里定是爱极了自己小媳妇儿,不知怎么疼才好。”有相爱的人在身边,哪里都是天堂。

    张并嘴角翘了翘,“看见了。”阿劢,儿子,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怎么讨好小媳妇儿,没人教你就会。

    回魏国公府的马车上,张劢坚持,“车太颠了,阿迟,坐到我怀里来。”阿迟勉为其难的试了试,不大乐意,“ 的,不舒服。”这人肌肉怎么长的,这么结实。

    张劢略略用力,抱住她不放,温柔的、暧昧的说道:“ 的,怎会不舒服?小宝贝,往后你便会知道, 是会很舒服很舒服的。”

    什么意思?阿迟脸发烧了。她很想义正辞严的谴责一番某人的涉黄言论,却觉无法开口:这话,似乎应该装作没听懂。

    阿迟低头犹豫着,半晌没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也听不见。过了会儿,阿迟觉着不对劲,壮起胆子慢慢抬头看,却见张劢头偏向车厢壁,俊脸通红,紧张局促,根本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你个无赖,还知道害羞呀!阿迟掩口笑笑,故意使坏往张劢怀里蹭了蹭,张劢身子僵了僵,脸更红,更局促,一动不敢动。

    在车里还害羞,等到回了魏国公府,沐浴 ,张劢胆子又壮起来了,抱住阿迟火热 ,声音低哑,“小宝贝,我快想死你了。”阿迟被他亲得头晕晕的,傻瓜,一整天都在一处,又没分开,你怎么就想我了呢。

    等到“夫妻一体”的时候,等到他一脸舒服满足的时候,阿迟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他说“我快想死你了”,竟是这个。无赖,坏蛋,原来你大白天还想过这没羞没臊的事!小粉拳毫不留情的打了过去,结果没打疼他,倒弄疼了自己。

    张劢呵呵笑着,捉住阿迟白嫩的小手轻轻 。“敢情你这会子已是心满意足。”阿迟腹诽,“也不紧张了,也不脸红了,也会体贴人了。方才横冲直撞……的时候,怎不知道疼惜枕边人?”

    大约是今天下午睡足了,两人精神都充沛,并无倦意,抱在一起低低说着情话,缠绵缱绻。张劢正值血气方刚之时,难免需索旺盛,两人重又温存一回,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方搂抱着慢慢入睡。

    已到子时,魏国公府西侧一处清雅富丽的宅院中,上房犹自亮着灯光。“新夫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年贵妇讥讽笑道:“还没请封呢,便称呼上夫人了?可真是急性子。”

    依着礼制,才进门的阿迟确实称不上“夫人”。只有魏国公府上了请封国公夫的折子,礼部准了之后,方才是名副其实的夫人。

    不过,近年来奢华之风渐渐兴起,不只衣饰、用度渐渐逾制,称呼也是。像阿迟这样的身份,丈夫有着国公爵位,原配嫡妻无论如何也会被诰封的,进门便称呼“夫人”,并不为过。

    这老年贵妇,自是林氏太夫人了。她原本想趁着今天逞逞威风的,谁料张并父子毫不留情面,竟根本不许她出席认亲。林氏太夫人曾经拍案大怒,不过,谁让她没了夫婿,已是寡妇身份呢。孀居之人,遇着喜事要躲避,也是常有之事。

    林氏太夫人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没把自己气炸了。

    按说呢,林氏太夫人嫡子早逝,如今只有两名平庸的庶子,庶孙也没有出类拔萃的,她这一房已是不可救药的走向没落之路,无法可想-----除非曾孙辈有出色人才横空出世,或可挽救一二,不过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这一房的男子不出色,没人才,自然只有依赖族人,仰仗魏国公,方是道理。旁的不说,若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给她儿子觅份差使,孙子寻个好师傅,有为难之事伸手帮帮,总还不在话下。

    她偏不,偏要选择跟张并、张劢硬扛着,不停的找别扭。如此一来,徒然误了儿孙,并无其余效用。当然了,儿孙都是庶出,不是她亲生,她不心疼不怜惜,也是有的。

    林氏太夫人身边侍立着一位中年嬷嬷,毕恭毕敬的站着,十分谦卑。林氏淡淡吩咐道:“明早你去传话,命新娘子过来拜见。这新婚头天不肯拜,第二天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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