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太太半信半疑,“果真如此?这么着,我还是趁她俩如今在我眼前,多疼疼吧。省的往后不能时常见面时,想也想煞。”陆芸大为赞成,“是这个话!趁着两个丫头还在祖父母、父母膝下,多疼疼她俩。”

    徐二太太含笑听着她妯娌两个言来语去,除偶尔“是,极是”的附合之外,极少开口,她心里苦,实在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徐素敏这天之骄女自从摊上于家那桩倒霉亲事,灰心、失意,再也没有欢笑过。她成亲已有数月光景,和于守德却并未圆房,虽然众所周知是于守德的不是,可长久以往,究竟不是了局。徐二太太想到这儿,杀了青阳、于守德的心都有,哪里还能强颜欢笑。

    徐三太太和陆芸说笑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徐二太太,“明年二嫂也要办喜事呢,要娶儿媳妇了!添人进口呢,这才真正是喜事。”嫁闺女虽也算是喜事,可那是家里少个人,哪像娶儿媳妇,是家里多个人。

    这是徐二太太的得意之处,徐二太太虽是心事重重,脸上也露出欣慰笑容,“这一辈的孩子当中,远儿竟是头一个娶亲的,当真有些意外。”她的嫡子徐远,明年要迎娶大理寺卿周长风的独养女儿,素有才女之称的周致礼。

    周长风出自西京周氏,延绵百余年的世家大族,族中人才辈出。这种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不只善于持家,更能相夫教子,实是上佳的贤妻人选。

    “你的儿子虽是长孙,娶亲却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徐二太太总算找着一处能比过陆芸的地方,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到时候啊,我孙子已能满地跑了,你儿媳妇还没进门呢。”

    徐二太太也和陆芸、徐三太太言笑晏晏起来。

    魏国公府,穿着崭新大红福字纹锦缎衣袍的师公眉花眼笑,“阿并,我这束发冠好不好看?还有这新靴子,女娃娃亲手画的样子,命人连夜赶出来的。”他头上戴着镶珠嵌宝的金冠,脚上穿着轻便好看的鹿皮高沿长靴,喜庆的很。

    张并很认真专注的上下打量过,非常肯定的点头,“师父,又威风又好看,漂亮极了!”老爷子乐了,“阿劢橦橦他们都说好看,师父还有点不信。阿并也这么说,看来确定无疑了。”阿并可是从不说谎的好孩子。

    “师父,徒儿陪您出去放烟火,好不好?”张并微笑,“前两天专程出门买的,师父,是我亲自挑拣的,都很好看。”师父拍掌笑道:“专门给我买的?好啊好啊,这便出去放。”一手拉着张勍,一手拉着张劢,前边张并带路,兴冲冲出去放烟火。

    ☆、86  听言则答(下)

    金吾卫掌守卫巡警,负责皇帝出行时的安全保护,向来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而是由皇帝直接统帅的。金吾卫,和锦衣卫、羽林卫一样,属亲军近卫。

    和徐次辅的满心欢畅不同,坐在他下首的徐郴颇有些垂头丧气。仲凯留京任职,对他的仕途可算得上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苦了阿迟。阿迟要周旋魏国公府那一众伯祖母、叔祖母、伯母、婶母、堂姐妹、堂妯娌,定是绞尽脑汁、耗尽心力。阿迟从小到大都是无忧无虑的,我可怜的阿迟。

    徐次辅捋着胡子微笑,“如此一来,素华不必离开公婆、父母前往南京了,极好的事。郴儿,你唯此一女,若离你远了,未免不美。”

    徐郴神色闷闷的,“宁可她走远些,只要她日子舒心,少受刁难,少受气。父亲,魏国公府人多口杂,素华小人儿家没经过事,孩儿委实放心不下。”

    徐次辅心绪极佳,笑骂道:“谁家闺女出了阁,不是夙兴夜寐,不是勤勤谨谨?偏你家素华娇气,半分委屈也受不得么。你也算人到中年了,竟还是个傻孩子。”郴儿你知足吧,徐家这五个孙女里头,素华已是嫁的最好的。

    徐郴不服气的小声说道:“反正我就是舍不得素华受一点半点的委屈。”我闺女就是娇气,怎么了。

    徐次辅不知怎么的又回想起素华的婚事,心中隐隐不快。郴儿,父亲若不是被逼入绝境,怎会许嫁孙女为严家妾?亲孙女做妾,父亲不心疼么。父亲是如何疼爱你的,你竟因着不忍素华受委屈,背着父亲私自将她的亲事定下,害得为父那时好不狼狈。敢情你只顾着疼女儿,忘了亲爹?

    儿子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当爹的总不能动不动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徐次辅是个善于克制的人,温和说道:“圣上亲自下的旨,事情已成定局,多想无益。郴儿,谁家内宅是风平浪静、没有波澜的?那是妇人女子关注之所,男人不必理会。”魏国公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怕什么,郴儿你实在是爱女太过。

    “父亲教训的是。”徐郴站起身,恭敬应了。

    除夕、元旦,徐郴一家是在正阳门大街度过的,直到元旦傍晚晚宴之后,方才辞了徐次辅,驱车回灯市口大街。

    “爹爹,姐姐、姐夫不用回南京了?”一上马车,徐逸就急吼吼问道。姐夫和姐夫不走,白胡子老公公岂不是也不会走了?那多好玩。

    徐郴温和告诉幼子,“你姐夫本是在南京任职的,如今调任京城。你姐夫既不走,姐姐自然也不走。”他话音刚落,徐逸抱住坐在一旁的徐述,小哥儿俩同声欢呼。

    “少年不知愁滋味。”徐郴看着幼子,目光温柔中带着纵容,暗暗叹息,“你俩还乐呢,却不知,你姐姐要作难了。”

    魏国公府。

    阿迟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甜美可爱。仲凯任金吾卫指挥使?如此,客栈要变成家了,方针政策要改变,一应手段要改变。短住之地和长住之地,截然不同。

    悠然颇有些歉意,“原本答应过令尊令堂,让你和仲凯成婚后住到西园……”那时想的挺美,小两口和岳父家是邻居,又不致过于拘束,又有长辈照看,逍遥似神仙。

    “别呀,西园左邻右舍都没有主人居住,我俩孤孤单单住在那儿,多冷清啊。”阿迟笑道:“不瞒您说,我俩前阵子想起过了正月十五就要离开爹娘,还掉眼泪了呢!实在舍不的。”

    这孩子真会安慰人!悠然拍拍她的小手,“虽则如此,总归是我们失信了。阿迟,令尊令堂必定很纠心,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阿迟忙道:“娘,仲凯留任京城,是您和爹爹去求陛下的么?”悠然摇头,“自然不是。”阿迟甜甜的笑着,“既不是,哪里谈的上失信?”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们全家都住在凤凰台徐府,如今却不是了。回南京虽是自在,却略显孤单。

    阿迟小脸粉晕,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其实,我只要跟他在一处,便会很快活,在哪里都好,怎么着都好。明日回娘家,家父家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只会替我高兴。”

    这双小手很滑腻,手感很好,悠然拉着不放,笑咪咪又拍了拍。劢劢啊,你小媳妇儿很不坏!她对你情深义重的,你可莫要辜负她。

    张橦一脸同情的凑了过来,“二嫂,往后你要对着太夫人和三伯母……”我偶尔见见她们,已是觉着她们面目可憎,令人难耐;你要天天应付她们,不得烦死?她们这些人吧,真本事没有,也未必能坏到投毒、害人性命的地步,可始终会嗝应到人的。

    悠然正想开口说,“怎么对付她们,娘有法子。”阿迟已口吻笃定的开了口,“橦橦,我是很会吵架的。”别以为我只会斯文客气啊,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

    张橦瞪着美丽的大眼睛,你,会吵架?“失敬失敬,竟不知二嫂有这个本事。”以为你会吃会玩会撒娇而已,竟然还会吵架,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傅嵘浅浅笑着,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在悠然身边坐下,“甚好甚好,阿劢会打架,会打仗;阿迟会吵架,善理家;如此,师公和爹娘可以放心了。”弟弟、弟妹要是弱一点,敢把这俩小屁孩儿单独留在魏国公府?莫说长辈们了,师哥先会睡不着觉。

    张橦拍掌笑道:“大嫂说的好!大嫂,咱家除了二哥二嫂这一对之外,还有一对会打架、会吵架的长辈,您猜是谁?”

    傅嵘嗔怪,“橦橦不许胡说!”为人子女,怎能这般说父母?爹爹会打架,娘亲会吵架,这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

    阿迟笑的很开心,“是呢是呢,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公会打架,外公会吵架……不对不对,是师公武功高强,外公口才不凡!”呸呸呸,说外公“会吵架”,太不斯文了。

    张橦笑着伸出大拇指,“二嫂猜的又快又准!”悠然象征性的一人打了一下,“敢编派师公和外公!”张橦撅起小嘴,阿迟眨眨眼睛,您这是打人啊?连灰都拍不掉。

    …………傅嵘呆了呆,可以这样么?可以……这样说师公和外公?想着想着,傅嵘伸手捂住嘴,她有点胸闷、想吐。

    “嵘嵘怎么了?”悠然关切问道。张橦殷勤凑过去,“大嫂,我给您捶捶。”小拳头轻轻替傅嵘捶着背。阿迟忙伸手倒了杯茶,“大嫂,您喝口热茶顺顺。”

    傅嵘接过来喝了一口,茶盏还到阿迟手中,“多谢,我没事。”是有点胸闷,可大过年的,也不能为这个请大夫,太不吉利了,怎么着也过了今天再说。

    悠然唤来侍女吩咐道:“请老爷子来。”侍女答应着,转身去了。悠然转过头笑盈盈看着女儿、儿媳,“你们竟不知道么,师公可不只会打架,他老人家,本事大着呢。”

    说来极巧,师公和张并下着棋,眼看着大势已去,回天无力,正琢磨着怎么正大光明的抹去这一局。侍女一来,师公精神了,“阿悠有请,那定是正经事。阿并,棋局先放着,师父去去就来。”一溜烟儿跑了。

    一旁观战的张勍、张劢都捧腹,张并淡淡看了眼棋局,师父,不出十步,您必输无疑,您走的……可真是时候。

    ☆、87  彼有旨酒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逃离的地方,往后却要和阿迟在此久居。张劢特意绕了段路,漫无目的地四处走了走。寒风吹到脸上,冰冷中又带着清新,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鼻尖蓦然一凉,仔细瞅瞅,天空中竟是飘下了细小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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