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走到夕霜住的窗前,里面点着小灯,一片安宁,丝毫没有被外面的打斗声惊扰。他再转到屋后,大雨不停,地上连痕迹都看不见,邱家经历过这次,应该可以收手认栽了。

    夕霜睡得很沉,她每次吸食灵石后,身体会特别疲倦,需要静养。朱雀老实地窝在她身边,感觉到她身上一阵热一阵凉,生怕她会病倒,更是一动不敢动。

    等到天明,外面的雨停了。

    夕霜醒得早,见朱雀睡得四仰八叉,把人扶到床榻上,又给盖好被子。

    她一推开门,韩遂神清气爽的站在院中。夕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家里还住进一个大男人:“你起得也这么早。”

    “我见雨后院子里有些污糟,清扫了一下。”韩遂见她双颊粉粉,正是清早花瓣绽露的娇俏模样,“待会儿小圆该回来了。”

    一听到小圆的名字,夕霜振作起精神,连着问邱家会不会说话作数,小圆身上不会被动了手脚,还有昨天拿去的镜子,邱长吉会看破其中奥妙吗?

    韩遂很有耐心的听她说完,嘴角微微上弯,没有回答。

    夕霜顿时尴尬了,这是她的问题,她招惹来的麻烦。可不知为何她很信任眼前才认识几天的韩遂,好歹有个可以有商有量的地方。

    “你的这些问题,我没法子回答你。”韩遂走过来,人高腿长,一大片阴影把夕霜给罩住,“但是,你要安心。邱家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夕霜脸上不见一点犹疑,韩遂的声音太稳,令人安心。她只是有些奇怪,院子里时常打扫,怎么下一场雨就脏了。她抬眼一看,地面被韩遂扫的一尘不染,顿时笑道:“你是客人,不用帮忙做这些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妨事的。”韩遂不想几滩痕迹让夕霜看出端倪,只要邱家闭紧嘴巴,昨晚的事就是秘密。

    夕霜嗯一声,身后是朱雀推开窗,探出脑袋来瞧着两人:“阿霜,小圆回来了吗?”

    “快了。”韩遂扔下两个字,也不说要去哪里,从正门出去,随手又给关上。

    夕霜看着自家门板,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阿霜,他要是一直住在这里,那该多好。”朱雀笑嘻嘻的伸了个懒腰,“昨晚下大雨,我们都睡得很熟,算不算他的功劳?”

    夕霜一巴掌按在她的额头上:“你每顿要吃两碗饭,也算他的功劳。“

    “我有干活,出力气当然要吃饭。”朱雀揉了揉额角,嘟嘴道,“我也想靠着吸收灵力简单了事,可我吸收不了。”

    “朱雀,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昨天睡得太死了吗?”夕霜还是问了出来,小圆没有明确的消息,邱长吉拿走的镜子是赝品,昨晚又是风又是雨的,这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太没心没肺了。

    “可我睡醒全身舒畅,没病没灾的,家里也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阿霜在担心什么?”朱雀单手撑在窗台,轻巧的跃身而出。

    夕霜气得直哼哼:“和你说多少次了,要走门,不要跳窗,哪里来的坏毛病!”

    朱雀吐吐舌头,不敢回嘴。一听到门外有动静,连忙跑去开门:“会不会是小圆回来了?”

    “邱家应该把人送到镜铺去,不是这里。”夕霜的话梗在嗓子眼里,门外站着的正是小圆,一见夕霜,什么话都不说,上来把人紧紧的给抱住了。

    小圆是少年的身量,和夕霜比肩高,夕霜被抱得热乎乎的没反应过来。那边朱雀欢呼一声挤过来凑热闹,结果三人抱作一团,把其他人都给晾在了一旁。

    邱家送小圆回来的那人脸色比锅底还黑,却不敢出声更不敢离开。等到夕霜抽身出来,才上前一步行礼道:“家主言明,邱家守信把人治好送回,也请镜师给出打开封印的手法。”

    夕霜看来看去几张陌生面孔:“怎么邱家家主没有过来?”

    她并不知他们口中的封印是什么,连镜子都是假的,韩遂到底用了什么手法来瞒天过海的,看起来邱长吉是没有识破了。

    “四少病重不治,家主留驻发丧,没有办法亲自前来。”这人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往院中瞄着。

    夕霜心下一惊,邱家四少还是没能熬过去,镜魄被毁,用来修补的又被亲爹吞噬。昨天听邱长吉话里话外的,已经把这个儿子视为弃子。

    毕竟是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夕霜没有从此人脸上看到一丝的悲伤,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镜师,封印呢?”这人又催促问了一次,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阿霜,他刚才在看院子里。”朱雀机灵,看出不对,连忙假装贴到夕霜背后,低声告诉她。

    夕霜很清楚邱家忌讳的只有韩遂一人,这人正是在看韩遂是不是在院中。她和邱长吉数次往来明明都是在清霜镜铺,还以为家中比较牢靠。原来,她还是天真了。

    朱雀看她单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立时拉着小圆慢慢往后退。

    夕霜跟前的这人,笑容越来越僵硬:“镜师,你们的人是好生送回来的,你答应家主之事若是食言,或者有所欺瞒,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只手如鹰爪,朝着夕霜的肩膀抓过来,夕霜要让开,发现双脚无法动弹。那人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夕霜低头才发现这人的镜魄在胸前,一片清辉把自己给钉在原地了。

    “你让两个小的跑了,自己也想跑,以为我看不见吗?我可没有家主的身份,有碍颜面,不能对弱者动手,我只求达到目的。”指尖碰到夕霜肩膀衣服的同时,被侧面而来的一道疾风击开。

    韩遂!夕霜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喉底无声的喊了一下。

    韩遂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的出手,一掌把人抽飞了。

    镜魄的清辉一收,夕霜马上可以动弹可以说话了。她有些吃惊的看着韩遂,他好像就轻轻一挥手,对方不堪一击摔得四仰八叉。

    “对谁都要有防范之心。”韩遂的目光停在她的肩膀上。

    “没,他没碰到我。”夕霜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知韩遂为何这样在意。

    “他的镜魄会摄住你的影子,让你寸步难行,要是被碰到了,会留下后遗症。”韩遂边解释边走向那人,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是韩遂的脚踩中了胸口。

    本来清晰可见的清辉,顿时萎顿。

    “我没对镜师做什么,只是不想她逃跑。”遇到韩遂这样的煞星,不用逼问,直接说真话了,“交不了差,我回去也是死罪。”

    韩遂从高处俯视他,眉眼压得低沉:“答应邱长吉的人是我,所以跟你前往邱家解开封印的人也是,不是镜师。”

    “是是是,是我一时糊涂。”那人等韩遂的脚一挪开,连滚带爬的起来,“家主正在等着,请随我前往离驭圃。”

    韩遂微微点头,侧过身,见夕霜一脸的焦急紧张,他突然就笑起来:“多大的事,我正想去离驭圃走走,等我回来便是。”

    没等夕霜反应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阿霜,他不会有事吧?”朱雀机灵的等人走了,拉着小圆出来。邱家不是什么好人家,韩遂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这样只身前去,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他既然出手,就是有把握的。”夕霜对韩遂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大概是韩遂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哪怕是昨晚的一夜安眠,她感觉也和韩遂有关系。

    “姐姐,我回来了。”小圆从离开到被送回,不明白发生了多少事。

    “邱家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夕霜仔细打量小圆,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你在那边有没有被欺负?”

    “姐姐,我没事的。他们把我放在地下的瓮中,我不知是什么神器,待在里面很是舒服。等到天明的时候,有人说我好得差不多了,把我带出来送回来。”小圆原地转个身,“姐姐,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夕霜牵过他的手捏两下,邱长吉这个人若是要阴小圆,她的本事是无法看出来的,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邱家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挂白色的幔帐和灯笼,刚才听那人说才知道是邱家四少过世了。姐姐不是在帮他修补镜魄吗,是发生了意外?”小圆对夕霜的手艺很了解,残魄修补便是一时半会不能成功,不至于会让肉身突然死去的。

    “别说了,你一走出了好些事。”朱雀一张小嘴叭叭地把邱长吉如何回来拆了半间店铺,差点打伤夕霜,韩遂出手相助,还有邱四少吞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那个邱长吉说话半吊子,不真不实的,谁知道真相又是什么!”

    小圆听得双手紧握成拳:“姐姐,你们本不该再答应他任何要求,是因为顾及我还在邱家,才委曲求全的。”

    “谈不上委屈,若是你的病能治好,我们才是赚到了。”夕霜本来对离驭圃的印象就极差,出了邱家的岔子以后,她更是嗤之以鼻。娘亲说得不错,那地方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实在该避而远之。

    她没有立时进屋,目光远眺,向着韩遂离开的方向。这人漫不经心的说去去就回,当真能够毫发无伤的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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