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一早发现甘望梅的心思,他冷哼一声,自以为是的女人。

    他本来要抓着甘望梅问两句,是怎么确定停留在甘家的就是苏盏茶本人。韩遂一抬眼,见苏盏茶站在自己面前,长发束珠,雪肤容颜,与印象中的那人没有丝毫的改变。怕是什么都不用问了,甘望梅的眼睛没瞎,仅凭看到的已经足够证明一切。

    “这位家主对我十分热忱,我几次三番想要离开,又不好意思退却。”苏盏茶看起来有小小的雀跃,“没走原来是对的,我见到了你。”

    “你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的?”韩遂见着她的神情,心更软。

    “我有意识后,发现自己在一条路上走,两旁原先没有路人。我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地方,只能凭借着本能,继续前行。”依照苏盏茶的描述,她跟着后来遇到的人,来到离驭圃,总觉得有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见着甘望梅,被好礼相待。

    苏盏茶意识到,中间有五百年她从镜川地界消失,或者说多少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我一点想不起来,当初发生了什么,我想找一找旧识,发现物是人非,根本找寻不到。”苏盏茶语声渐低,她看不懂韩遂,她的模样肯定没有多少变化。可是他的眼底嘴角,并没有多少久别重逢后的欣喜,能够找到她,对他来说,算好消息?

    面对苏盏茶的娇声软语,韩遂的声音更温和,表示离驭圃也算是寂望平原的一部分。甘望梅十分看重她,绝对不会伤害她。但是离驭圃形势不稳定,会发生什么震荡还真说不好,耐心叮嘱苏盏茶:“别离开我太远,这地方危机重重,务必要再三警惕。”

    “有小韩在,我没什么担心的。”苏盏茶扬起笑容,伸手在自己下巴处画了个圈圈,“乍见时,差点不敢认你,怎么弄成这样遮挡了原本的面目?”

    韩遂没有直接把原因告诉她,眼前的苏盏茶一脸懵懂,他只要确定这人还活着,而且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应该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前阵子忙了些,没顾上打理。”韩遂有多久没听人喊他小韩了,当年苏盏茶也是这样的称呼。他恍惚了一下,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那等空闲下来,收拾一下。我看着你这样不太习惯,还是以前的模样俊俏。”苏盏茶左右看,似乎才发现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甘家家主带着那个小姑娘去哪里了?”

    “腾出地方让我们叙旧。”韩遂退一步,他和苏盏茶其实没有旧可叙。他的记忆停留在苏盏茶陨落的那一天,他的放逐漂泊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此时此刻,苏盏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等于告诉他,这些年他都在白费功夫,找什么凶手!人活着,又哪里来的凶手。

    想到这里,韩遂低头笑,等他再抬头时,发现苏盏茶眼波盈盈停留在他的脸上:“小韩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个大男人的模样了。”

    那目光,当年多少人万金来求都求不到的。韩遂却走神了,甘望梅带着夕霜离开,夕霜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他救下夕霜的那次,夕霜说是甘家设局,把她弄出天秀镇加害。隔着距离都不曾放过的人,自己跑到甘家来受死?

    如果不是他应承夕霜会护她周全,她根本不会前来。而他没有在夕霜的身边,侥幸以为甘望梅会网开一面。

    “小韩,你要去哪里?”苏盏茶发现对面的男人非但没有承接下她的目光,反而抽身要离开。这是她数月来,见到唯一一个认识的人,五百年之后,韩遂今非昔比,她怎么能够错过!

    “我去看看。”韩遂始终放心不下夕霜,甘望梅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出了事,来不及补救的。

    “你是不放心刚才那个小姑娘吗?”苏盏茶笑吟吟地问道,“我和你一起去,甘家家主还能对这么个小姑娘做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韩遂嗯一声,夕霜和甘家的过往还真不是三两句说的清楚:“我看一眼就回来与你说话,你不用同往的。”

    “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在甘家住了有段日子,很熟悉了,你呢?”苏盏茶主动走到门前,先一步把门推开,“小韩,你看甘家家主就在那里,小姑娘也在,不用担心。”

    韩遂快步走过去,见甘望梅脸色阴晴不定,夕霜反而淡然,见着韩遂出来,她哼哼道:“这会儿想着要找我,快半个时辰了。”

    韩遂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就差在她后脑勺上拍一掌:“说什么呢,甘家家主还能当着我们的面把你吃了不成。”

    夕霜一听他说我们,自然是指他和苏盏茶两人,心里越发不舒服,连哼哼都给省下了,无声编派他,要不是我有护身之法,等你念着来找我,我要被甘望梅填井了。

    甘望梅怪韩遂多事,和第一美人好好叙旧,跑出来做什么!苏盏茶莲步轻缓,樱唇轻启道:“甘家家主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都这样尽心尽力,不要说对待自家小辈了。”

    “什么自家小辈,你说什么呢?”夕霜假装听不懂。

    “小姑娘长得和甘家家主足有七八分相似,不用说也能看得出来。”苏盏茶瞬间到了夕霜面前,居然握住了她的手。

    夕霜一惊,她的动作怎么这样快,自己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幸而是要握手,若是说要加害,哪里还躲得过去。

    “你也是镜师?”苏盏茶看一眼韩遂,再看向夕霜,目光亲和,完全是长辈对待小辈的姿态,“小韩,难怪你对她这样上心。”

    韩遂既不否认也不肯定,有些问题解释起来,容易越描越黑。

    夕霜同样听出苏盏茶话中有话,摆明说韩遂是因为苏盏茶是镜师,所以对同为镜师的夕霜照拂有加。若是夕霜多心,必然会想到钻牛角尖,可她独立惯了,脑子清清楚楚。韩遂救她的时候,全然不知她是镜师,而且谁会知道失踪了数百年的人还能回来,她绝对不会把韩遂想得那样浅薄。

    苏盏茶笑吟吟等着夕霜心态炸裂,没想到夕霜全然不当回事,都没有多看韩遂一眼:“甘家家主派遣出去的人要是不能回来,是要压着我们做人质吗?”

    “乱说,衡齐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甘望梅一直很相信白衡齐的能力,虽然不知是什么意外牵绊住了他的时间,“再等等,他很快就会回来。”

    “你们在等什么?”韩遂收回目光,看向夕霜,他有心看夕霜的小神情。可她低着头,额发遮盖住眉眼,让他完全看不清楚。

    “我和甘家家主说前不久被人设局差点被湖狼咬死的事,家主要为我讨个公道回来。”夕霜精神一振,“此事你也是知晓的,以前我还误会是甘家家主看我不顺眼,要斩草除根才能安心。”

    甘望梅生怕在苏盏茶面前,夕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破坏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形象,假笑着拍了夕霜后背一掌:“没大没小的,在苏前辈面前怎么说话的?”

    “怎么前辈长,前辈短的,我看这位最多就是姐姐的年纪,哪里有你们说得这样老!”夕霜这句话一出口,苏盏茶的笑容有点僵硬。

    甘望梅倒是不在意自己年龄的人,她知道苏盏茶在意,而且是很在意,心下很快做了个决定,必须把两人先分开,否则夕霜不管是不是故意都要抱苏盏茶给得罪光了。

    “既然是要讨回公道,甘家家主是已经确定目标了吗?”韩遂虽然没有明确说过当时救回夕霜时,是个什么情形。不过十多条湖狼把人事不省的夕霜围在中间,似乎在等一个撕咬的指令,他若是晚到一步,可能连个整型的人都看不见了。

    “我说设局的人留了点东西在我这里,甘家家主派人去取了,可是没取来。”夕霜一脸无辜,“说我腿脚太慢,要派个厉害的人去,结果又变成我的不是。”

    甘望梅扶额,她一个字没说呢,夕霜这是委屈给谁看啊!

    “甘家家主说心疼小姑娘,不想你跑来跑去的,怎么会怪罪你呢?”苏盏茶看到两人容貌相似,本来以为是同族的血亲。甘望梅是家主身份,那小姑娘的身份也不低。很快她察觉出不对劲,这两人的关系,三两句话之间透露出古怪。

    “苏前辈,她自小在外头长大,不懂道理,莫要见怪。”甘望梅又去抓夕霜的手腕,“别让前辈笑话,快随我出去。”

    “你怎么说好的话都做不到的,我白白相信了你吗!”夕霜这一句话喊出口,苏盏茶愣住,因为韩遂的手格挡在了两人中间,也不见他怎么动静,甘望梅明显被逼退了一步,而夕霜自然而然地躲到他身后,对着甘望梅做了个你奈我何的鬼脸。

    “小韩,你这是在做什么?”苏盏茶失笑道,甘望梅这一脸心有不甘的,是对韩遂有所畏惧吗?她飞快在心里盘算了下,居然没有敲定韩遂和小姑娘的关系。

    “我带她来的,就会带她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韩遂的话听起来是回答苏盏茶,也是重重敲了甘望梅一棒,摆明自己的立场,“她不是甘家的人,甘家家主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她怎么不是甘家的人,前辈,你这是要插手甘家的家事吗?”甘望梅差点要问问韩遂,你是不是眼瞎,寂望平原的第一美人苏盏茶等你叙旧,等你抚慰,你霸占着我们甘家的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夕霜得了韩遂的一句准话,那是全身长了胆,天不怕地不怕了。突然她指着甘望梅身后喊道:“你看,你派出去的人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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