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的根基不错,身上流淌着甘家的血统,年纪轻轻仅凭着自己摸索已经能够独立制镜,成为天秀镇唯一的镜师。而且经由她手炼制或者修复出来的本命镜,自带加持,更是了不得的天赋。

    这一点,韩遂没有再苏盏茶面前提起过。

    这样一个有资质的好苗子,体内的镜魄为何不能凝聚成团,反而星星点点散落在各处。这一点,连韩遂都不曾想明白过,他亲手解开夕霜体内的封印,知道当年下手的是她的娘亲。

    做娘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甘望竹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解开封印后,镜魄少许凝结成形,只不过从小点儿变成了大点儿。刚才韩遂凝神而望,发现夕霜体内的镜魄,已经有了一个清晰而明朗的内核。

    如果夕霜不着急着赶回天秀镇,在甘家继续居住下去,那灵力会触动镜魄,包裹着这个内核,越来越有凝聚力,最后形成强大的镜势。韩遂细算了一下,夕霜的年纪才十几岁,已经有了这样的造化,也难怪甘望梅念念不忘,想着施展各种手段,想把她重新带回甘家,并且心甘情愿得变回甘家人。

    韩遂虽然对当年的事,不过了解三四分,本是甘家的家事,外人不方便插手。可后来甘望梅是怎么利用白衡齐前往天秀镇获得夕霜的信任,又是怎么半强迫的把人弄到甘家,强制给留下来,他可是一清二楚。或许甘望梅不是那么坏,但绝不是一个令人舒服的存在。

    夕霜完全没有留意到,韩遂的目光始终相随。她拐个弯,飞快地跑过长廊,声音的来源太明显,哪怕是还有暗子潜伏在甘家,眼下这个状态,为什么还会有人出手?

    她跑得太急,差点一头撞到甘望梅后背,被一股力量轻轻给挡住。甘望梅知道来的是她,低声责备道:“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又没有死人。”

    不是没死人,就不算大事的。夕霜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越过甘望梅的肩膀,往前看。她见到了,刚才发出惨呼的来源,应该是甘家女弟子,这会儿双手抱膝,缩在墙角里。任凭另外两个弟子怎么拖拉,都不肯出来,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某一点。夕霜跟着那目光的方向而去,发现除了灌木花丛,根本藏不住人,她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甘望梅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我刚才,刚才……”她眼见着又要尖声喊叫起来被甘望梅一声暴喝给制止了,“家主,我看到有人烧了这院落,整个甘家全都被烧了,什么都没有剩下。没了,都没了!”

    听她这么一说,甘望梅不怒反笑,下巴微扬,示意两个弟子怎么也要把她架起来,然后耐着性子地问道:“你在哪看见的,这会儿擦亮眼睛给我左右瞧。甘家焕然一新,方才有两位前辈,亲自出手布阵重修。接下来谁来烧,怎么烧,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可告诉我呀?”

    “清月,别说了,别说这些胡话了。”其中一个弟子正是净月,要知道家主发脾气固然可怕,家主微微笑着说这些话,就更加可怕。

    “可我见到了,我真的见到了。就在那!”清月不罢休地抬起手,手指住了夕霜刚才看的位置。

    “你在那看到甘家被烧毁,熊熊大火,连绵不绝。”甘望梅冷哼一声,根本不信这邪,见夕霜快步走了过去,眉毛一蹙,“你又有什么发现?”

    “家主,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么事实不存在而又能让人眼睛看见,应该是幻觉。她方才看的指的,全是这个点儿。我好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夕霜蹲下来,用双手把灌木拨开,不知是什么植被,细细的花茎上,长满了尖刺。她稍许拨弄,半只手至少被扎了十几个小洞,虽然只是微疼,甘望梅脸色紧张,一个箭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到流出的丝丝鲜血如常,才放心下来。

    夕霜更不把这些小伤放在眼里。很快有人识趣地从她身后,递了把铁铲。夕霜没回头,只低声说谢谢,接过铁铲飞快地挖了起来。她挖土的姿势又标准,又迅速,短短时间内,已经挖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空洞,而上面的灌木花丛,全部被连根拔起,毫不留情的甩扔到了一边。

    “底下有什么吗?”甘望梅再次发声问道。

    “暂时没有发现,继续挖呢。”夕霜索性两脚都踩进洞里,下手的速度更快。甘望梅都怀疑她平时除了制镜,还到底在干什么?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的很。

    铁锹终于碰到什么坚硬之物,发出叮一声作响后,夕霜停了下来:“底下有东西。”

    “不要随便去碰,让我来。”甘望梅向着夕霜伸出一只手,夕霜两只手上都是泥,她毫不在意的得抓住了甘望梅的衣袖,把那件上好的月华色丝衣,袖口染得泥迹斑斑。她反而咧开嘴笑着,她不涉险,那家主也要小心才是。

    “埋在这里,见不得光的东西,有什么好可怕的?”甘望梅一跃落到坑里。脚底踩到了那物,有些诧异。刚才夕霜手中铁铲落下时,明明发出金石之声,她以为是极其坚固的东西,怎么这会儿脚踩上去滑溜溜的,这感觉,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底下不会是死人吧?”有女弟子害怕地悄声在问旁边人。

    “你们瞎说什么?哪里来这么多死人!”净月连忙把说悄悄话的两人给扯开,分别瞪了一眼,真以为家主忙着事儿就忽略了这边,不知道家族的眼睛耳朵好着呢,回头仔细找你们秋后算账!

    那些弟子方才不敢乱嚼舌头儿,甘望梅从坑底掏出一物,双手捧了递给站在坑边,俯视着她的夕霜:“灌木花丛的地下为什么有一块镜子?”

    夕霜和甘望梅的目光同时落在镜面,又同时做出皱眉的举动。旁边那些弟子看在眼中,就觉着两人总有六七成的相似。有人入门晚,不知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简直要误以为夕霜是家主在外私生的女儿,难怪敢在家主面前大呼小叫地拿主意。

    “你看这镜子像什么?”甘望梅直接把难题抛给了夕霜。

    “像傀儡镜,可又不是傀儡镜。”夕霜在甘家,见过真正的傀儡镜。大的那一面让甘望梅收起了,小的送给水魄当了食物。虽然大小有变,形状却大致相同,这块镜子的形状,的确很像傀儡镜。

    “你从哪里看出不是?”甘望梅再次发问道。

    “傀儡镜的镜面不是这样,这一面的镜体要晶莹剔透的多。”夕霜在想,被留着甘家的傀儡镜,原主早就身故,所以镜体始终有层挥不去的雾气。她手中这一面,光洁可鉴。灵力充沛,可见主人还活在世上,所以她很肯定地回答,“这是一面本命镜,脱开主人,形成实体伪装成我们见到的样子。”

    一个修灵者把本命镜脱离出自身,乔装打扮,同时又挖了个深坑,把本命镜埋藏在内,这一连串的举动,有些匪夷所思了。

    本命镜不能脱离开主人身体过长时间,除非此人怀着秘药。这道理只要是镜川范围之内的修灵之人,尽数明白。

    主人身体若是没有伤没有病,本命镜差不多能离开三天。往复杂的说,正如甘望梅所猜的,有人能够配制奇特的灵药,让自己的本命镜脱离开身体的桎梏,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而往简单的说,这面镜子埋下去不出三天,这人到时候还会回来拿的。

    “伪装的目的更容易解释,这面本命镜的镜体是罕见稀少的,正如苏盏茶的皎月宝鉴镜。哪怕她外表改变,只要祭出本命镜,立时会有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夕霜突然一愣,韩遂的本命镜是什么,她居然还不知道!这人压根没有取出过本命镜,是不是目前为止遇到的敌人都太弱了些,不值得他全力以赴地出手。

    甘望梅越想越觉得夕霜的说法,可能性更大,怒气冲冲道:“都是些什么不长眼的,真把甘家当什么地方,好的坏的、熟的烂的全往这里扔。这人倒是不怕,我门发现了这块警惕,直接给摔烂了,让他痛苦后悔去。”

    “万一这人是帮着甘家的呢,本命镜埋在这里是为了多加一层保护。”夕霜学会把难题,还给了对手。

    这种可能性本来就不大,如果是帮着甘家,为什么要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根本没有没有必要。甘望梅听了夕霜的话,飞快在脑中盘算了一遍,有谁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为甘家雪中送炭,又不想立功,剑走偏锋,只留下的本命镜镇守。

    她把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人名,反复滚动了三遍,毫无线索。她是什么样的人,结交的就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绝对不会甘冒自身的危险,来做这么一件事。

    夕霜摊开双手,笑道:“连甘家家主都犹疑了,我和你的说法,已经有两个不同的可能。心里的平衡开始左右摇动,说明你不会砸碎镜子,镜子目前很安全。”

    “你是镜师,那你来看看这面镜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没准纯粹是个诱饵。”要不是苏盏茶把自己紧关在门户之内,甘望梅更愿意相信的是苏盏茶的能力,不是眼前这个黄毛小丫头。

    夕霜半跪在坑边,把镜子平放在了地上,双手在镜体由上往下轻轻抚触,来回了三遍,陷入沉思之中。甘望梅向着周围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谁也不能打扰到她思索重要的细节。

    对方既然把本命镜伪装成傀儡镜的样子,那么对甘家必然很是了解,知道甘家本来就有傀儡镜的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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