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防备着他有错吗?”甘望梅扔下这句话,急匆匆去见万旭光。万旭光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前来找甘家联盟,这个时候,必须把其他的全给放下,全神贯注来应付谢家才是。

    夕霜看着她依然挺拔的后背影,低声叹息道:“话是没有错,可细想之下,只让人感觉到心寒。”

    等她回到谢安在养伤的客房,屋中两人翘首以盼,小珍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对甘望梅本来就有所畏惧,见其神情着恼,哪里还敢出声,静悄悄地把自己缩在个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甘家家主是不是怀疑我在撒谎,我到了这个地步,被本族弃之敝履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要撒谎!”谢安在一口郁气无处发泄,用力捶打床头边的案几,恨声问道。

    “没有怀疑你说谎,就是事态紧张,她必须要前去处理。她已经焦头烂额了,你们也不要妄自猜测她的心思。”夕霜本来是打算好了回来给谢安在一个解释,怎么到了跟前变成她替甘望梅说了一番好话。

    谢安在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愣愣地盯着夕霜看了好一会:“你变了,不说小时候怎么样,我在天秀镇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不是这样的。”

    “短短时日之内,我经历了太多,也看了太多,要是再没有变化,岂非与草木一样无心无意。”夕霜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对白衡齐还是对甘望梅。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看法,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变化,会随着一起面对过的事态发展而产生波动。坏人不一定一辈子是坏人,而好人不见得能够做一辈子的好人。

    这样的道理,曾经夕霜觉得很难,如今却觉得自己能够更好地看清自己。

    “所以你肯重新回到甘家,留在甘家。”谢安在也说不出甘家有什么不妥,甘望梅的大度风范令他折服,这就是娘亲在世时,一心一意要相处的好友。这人没有辜负娘亲,所以才会收留自己,否则仅凭他是谢怀宇唯一的独子,就是拿捏换取条件的上佳筹码。可甘望梅对这种行径压根是不屑一顾去做的,甚至把话说得明白,他几时要走都可以,甘家没有人会拦着不放行。

    言出必行也是甘望梅一贯做人的准则。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一直在甘家的弟子谱里,从来不曾被消减去。”夕霜没有察觉到正对面的谢安在飞快垂眼,挡住了眼底的一丝惊讶。

    “少主。”小珍怕的只有甘望梅一个人,对夕霜始终心存好感,所以一下子又变得大胆起来,“少主,我们离开这里,我看你在这里也是委屈的。这位姑娘要是愿意可以与我们一起走的。”

    夕霜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小珍是从哪里看出来她要离开的?危难当头,她从来没有质疑过去留问题,连韩遂这样无牵无挂的高手也愿意留下解决离驭圃一团乱麻的情形,更何况是她这个局内人。

    小珍见谢安在不吭气,以为是舍不得这里,她刚要再重复刚才的那一番傻话,夕霜冷笑一声道:“你说要他离开,你与他两个人能去得哪里?”

    “哪里都能去!”小珍脱口而出道,却见夕霜眉梢眼角一层寒霜如雪,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哪里说错了话。

    谢安在最看中母子情分,对小珍的好,多半也是不想让娘亲过世后留有遗憾。眼下报仇的计划才有了些眉目,小珍怂恿着他离开,他虽然不是易怒的性子,看小珍的眼神也不像刚才那么温和。

    “少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珍是看不得他明明还是谢家少主,却留在甘家。甘家这些女人,主意一个比一个大,实在是不好应付。她心里头隐隐地觉着家主不会这样无情,肯定也愿意找到凶手为主母报仇的,为什么少主不肯回去!

    “我知道你说这话是无心,娘亲把你保护地太好,让你不知人心。那么我再清楚告诉你,找到凶手,报杀母之仇前,我必须留在甘家。”谢安在冷下脸来,小珍大气不敢出,一个劲地点头。

    他缓缓转头看向夕霜:“让你笑话了。”

    “说什么傻话,谁会笑话你,她不懂事,教她懂事就行。”夕霜低头一笑,谁会想到她这些年被放逐在天秀镇,而小珍被秦云行带走,不受风吹雨淋地养在谢家。本来应该是她羡慕小珍的福运,可是秦云行一走,小珍六神无主的样子,又让她庆幸自己这些年的历练。

    “相同的话,我不要再听到第二次。”谢安在把话说得重,小珍突然感觉脸上无光,在夕霜面前待不下去,掉头往屋外走,“这里是甘家。”

    谢安在一句话,小珍连忙收住脚,她听懂了,这是教她寄人篱下要格外懂事。谢安在摆出这样的态度,小珍瞧见他比谢怀宇还心颤,果然乖乖地双手垂在左右,站在墙角边,一动不敢动了。

    夕霜始终冷眼观察,她至今没有摸透秦云行对小珍青眼有加的原因。虽然小珍体质有别于常人,看着心底不坏,大部分归功于秦云行手把手教得好。肯定还有其他的特殊原因,她的目光在小珍和谢安在身上扫了扫,忽然觉得心口处有些不适。

    “甘家家主是疲于应付我爹的偷袭吗?”谢安在倚在床上,侧过脸去,问话的时候不敢看夕霜的眼睛。夕霜信任他,他心存感激,越是这样越不能叫她失望才是,“我爹的这些决定,我一个也没有参加过,他不信任任何人。”

    “事情有些复杂,你爹正在逐一吞并四大家族留存的实力。要是四合归一,甘家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没有盟友,没有救兵,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所以家主要先行一步,考虑好应对之策。”夕霜说得很坦然大方。

    “你不担心我会把这些消息带回去,毕竟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谢安在虽然不肯承认,依然担心夕霜并不完全信任他。

    “这些不是藏掖着的秘密,更不用劳烦你从我口中来套话。”夕霜从来没有看低看轻过四大家族中的任何一员,他们或许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又或许被人蛊惑,暴露了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秘密。然而能够成为一族之长的家主,绝非等闲之辈。

    要是谢怀宇利用亲生儿子,先施展苦肉计,又借口养伤打入甘家内部,又千方百计地从她的嘴里套出这么一点点的消息。那么甘望梅就不用这样忌惮着谢怀宇,此人蛰伏多年,内心滚动着有朝一日要一鸣惊人。

    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曾想过,这崛起的中转点是用秦云行的性命换来的。

    “你这是信任我,还是试探我?”谢安在脸上再次露出痛苦的神情,被他强行压制住的镜势波动,震荡而出。

    夕霜一个箭步上去,待要按住谢安在的肩膀,发现这波动比她预估得还要强大,她的手指距离肩头还有两三寸的距离,却怎么也送不上去。谢安在的周身被看不见的镜魄笼罩,他微微垂眼,双手伸出,掌心向上。

    一晃眼,长命富贵镜被谢安在恭敬地用双手捧着出现。夕霜一脸啼笑皆非,这完全是本末倒置。虽说修灵者需要自己独一无二的本命镜,随之滋养镜魄,训练镜势,本命镜依然是为修灵者的加持辅助出现的。

    大概是长命富贵镜来之不易,更显珍贵,谢安在自小被教训,这面本命镜是真正能救他性命的宝物,他听得根深蒂固,耳朵快出茧子,对待长命富贵镜的心态也和别人大不相同了。

    “你的本命镜出了问题,可能是你受伤的时候被牵制。”夕霜很认真地把长命富贵镜正反面全给细查了一遍,“没有裂痕,镜面更没有黯淡,等你的伤势养好,它应该也能够恢复到原样了。”

    “我有点控制不住它了。”谢安在的这个秘密谁也没有告诉,连小珍也不行。他一心能够相信的除了夕霜,暂时再没有其他的人选。

    “你是说,你的本命镜不听话,具体给我说下,会发生什么异变?”要知道,哪怕是低品阶的本命镜,一旦炼制成功,镶嵌入饲主的身体之内,直到饲主死去的那一天,只听过饲主中途换本命镜,也没有听到哪家的本命镜脱离开身体,自行而去的消息。

    “我要把它从体内唤出时,试三次只能成功一次。”谢安在不是白白躺着休养的,他看起来平静如水,实则内心别谁都更加焦急。他的灵力一恢复,要想找出本命镜的问题源头,逐一解决。

    “我是镜师,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把这种特殊情况告诉我!”夕霜就差大喊大叫了,“长命富贵镜,整个离驭圃中排名前三的名器,它要是真的出现裂缝,必须要找到相应的材料,我的铺子里未必能够找齐全,所以必须防备起来。”

    “你看它表面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我要是告诉你,镜中已经龟裂成蜘蛛网一样的形状。”谢安在看向本命镜时,目光说不出的柔和,“即便如此,我们依旧相互牵绊,不离不弃。”

    “你的本命镜没有问题。”夕霜学着他的样子,也平伸两条胳膊,把长命富贵镜接了过来,“你忍着点疼,我很快检查完毕。”

    谢安在的本命镜一旦脱离身体,他的全身仿佛被千针万针在扎个不停。他又不好开口,催促夕霜动作能快点再快点。

    “不会花费很多时间的。”夕霜本来有些事要给他细说,这会儿本命镜拔出体外,谢安在仿佛被抽去了六七成的力气,连最基本的坐姿也快无法坚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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