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泽很有求知精神:“气成什么样了?”

    周氏道:“还敢抬杠?”又打了他几下,萧砚泽感到疼了,才消停下来。打的渐入佳境的时候,萧赋林走了进来,忙道:“这是做什么?!快住手,不能一味打,要训教!”

    周氏推搡了儿子一下:“跟你爹说,你犯什么错了?”

    萧砚泽自知有错,不吭气。周氏便把儿子做的好事,告诉了丈夫。萧赋林一听,当即倒戈,站在了妻子这边,骂道:“混账东西,女孩子裹脚的日子,你跑去撒什么野?整日里就知道疯疯癫癫的闹腾!我看你长大了就是个败家子!”

    周氏见丈夫这么气,忽然有些担心,转而劝道:“老爷消消气,孩子还小。”

    萧赋林道:“我在他这个年纪都能帮老爷子算账了。”

    萧砚泽嘀咕:“吹牛,账房先生又不是死的。”

    萧赋林被揭穿,十分没面子,决定不让儿子好过:“把《劝学》给我抄二十遍!好好磨磨你的性子!敢让别人帮你抄,被我发现了,掰断你膀子!”

    萧砚泽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把父亲上下唇一碰多增加几遍,低声道:“是。”

    萧赋林便道:“愣着干什么,快回你书房去。”萧砚泽垂着头往外走,这时萧赋林看到儿子手里的弹弓,正色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萧砚泽不想给,但招架不住老爹的凌厉眼神压迫,不情愿的递了上去。

    “哼!”萧赋林掰着弹弓两端,本想咔嚓一下把弹弓掰断,来彰显他的高大威猛的父亲气概,不想力气不够,憋的满面通红,弹弓纹丝不动。

    眼见儿子要发笑,周氏没好气的道:“砚泽,愣着干什么,回你屋去!”

    萧砚泽垂着小手往外走,到门口处,十分留恋的望了眼父亲手中的弹弓,感觉心都碎掉了。回到书房,每抄一个字就恨一遍陆寄眉,肯定是那个吃白饭的爱哭包告状了,越想越气不过,不整整她,咽不下这口气。

    寄眉裹了脚,下地走路要人扶,根本出不了远门,至多在院子二门处望会风。若是走不动了,就让金翠背她回屋。

    周氏收集了点各屋子少爷小姐不玩的玩具送她,她就在炕上玩九连环和七巧板,那小狮子被表哥抢走了,后来周氏另送她一个铜钱编的鸭子,她也很喜欢。等玩累了,就拿过枕头睡一会。

    这日,萧素秋去周氏那里做客聊天,留下一个婆子跟金翠照看寄眉。晌午的时候,婆子哄着寄眉跟金翠午睡后,她也困的连打哈欠,不一会也睡着了。

    此时,一个身影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口。

    萧砚泽朝里屋张望,见三个人在炕上睡的正酣,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蹑手蹑脚的爬上炕,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大肚子蜘蛛,有枣子那么大。

    他偷笑着,将蜘蛛从盒子里拨出来,倒在寄眉身上,看那蜘蛛朝她脸上爬去。萧砚泽捂嘴偷笑,想象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藏到炕沿下,拍了下表妹的腿,把她打醒。

    寄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嗯?”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自己脸上爬,她好奇的低头,这时就见那东西爬到了自己脸上,是一只毛茸茸,黑黢黢的蜘蛛,因就在鼻梁上,那腿上的毛刺一根根的看着别样清晰。

    “啊——”寄眉吓的尖叫一声坐起来,胡乱的扫着脸上和身上,两只胳膊乱舞。

    婆子跟金翠也惊醒了:“姑娘,怎么了?”

    寄眉吓的只顾着哭嚷乱动,忽然她余光瞧见那蜘蛛就在自己腿旁,忙失魂落魄的往旁边爬走逃跑,不想慌不择路,脑袋咣的一下磕到了炕桌上,将桌子都撞翻了,人也呜的一下,晕倒了。

    一钞兵荒马乱’之后,萧砚泽从炕沿下站起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活该,吓死你!”但在场的人,除了他谁也笑不出来,金翠抱着寄眉慌慌张张的喊:“姑娘,姑娘——你醒醒——”

    那婆子见作恶的是少东家, 哎呀一拍腿:“小祖宗,您闹起来怎么不分轻重啊?!”

    萧砚泽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哒哒的去玩了。多数时间,萧砚泽愿意自己玩,否则身边会围绕一群婆子丫鬟小厮,动不动:“哎呦喂,我的爷,您小心点,这不能动,脏!那也不能动,危险!”

    捉弄完表妹,他自己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玩弹弓。一个时辰后,丫鬟火急火燎的赶来,他知道肯定是娘找他算账,他没当回事,漫不经心的跟着回去,等挨骂。

    出乎意料,母亲没着急骂他,而是拽着他的肩膀,问道:“是你拿蜘蛛吓唬你表妹的?”

    萧砚泽一仰脖,重重点头。

    周氏一脸痛心:“你干的好事,你表妹脑袋磕到桌上,昏过去了!我去瞧过了,你猜怎地?”

    萧砚泽还没察觉不妥:“……脑袋磕了个大包?”

    “她吓的发了热,还会还没醒呢!”周氏戳着儿子脑门,恨道:“要是烧出个好歹的,你就等着担责罢!弄不好你姑妈赖上你,你就得养那小丫头一辈子!”

    ☆、第三章

    寄眉平躺在炕上,身上盖了一方薄毯,胖乎乎的小手放在肚子上。她磕伤了头,脑袋上缠了一圈白布,这会人还没醒。她的母亲萧素秋坐在炕沿上,瞅着地上跪着的金翠,恨的咬牙。

    她当时和几个嫂子聊天,听到金翠说姑娘受伤了,没命似的赶回来,一双小脚跑不快,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把自己摔伤了。这天杀的萧砚泽不知怎么就看寄眉不顺眼,三天两头来找茬欺负她,明知道她怕虫子,偏拿蜘蛛吓她。

    寄眉这会身体发烫,呼吸略显急促。

    周氏这时领了个医婆进来,先来到炕前,去探寄眉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热了。”然后向素秋介绍那医婆:“张嬷嬷对小儿的病颇有一套的,砚臣之前得温热病,都是她瞧好的。”

    素秋侧身让医婆到炕前:“快给我们寄眉看看,怎么还不醒?”

    医婆摸了摸寄眉的脑门和小手,安慰道:“这个年岁的孩子没那么容易烧坏了,姑娘现在也不是很热了,先拿冷手巾夹在腋下,再喝一剂退烧的汤药,这人很快就能醒了。”

    萧素秋按照医婆的吩咐,用湿手巾放在女儿脑门和腋下降温,虽然比刚发现晕倒那会好多了,但人一刻不醒,她一刻都揪着心。

    周氏听医婆这么说,暗暗松了一口气:“都是砚泽这死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看我回去扒他的皮!”

    萧素秋埋怨的看了眼嫂子,没再说话。等一会药熬好了,让金翠把寄眉扶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药。

    “娘……呜呜呜……娘……”寄眉的睫毛抖了抖,含糊的哼了几哼:“……娘……娘……”

    素秋赶紧撂下碗,握住女儿的手:“寄眉,寄眉,娘在这呢,能听到娘的声音吗?”

    寄眉微微点头:“……能……”

    萧素秋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寄眉皱着眉,一点点的睁开眼睛,黑葡萄似的眸子,与以前一样水灵灵的讨人喜欢,只是白眼仁的地方存了点血丝。她眨了眨眼睛,撅着嘴巴:“娘……好黑啊,点蜡呀……”

    素秋用力握住女儿的手,不敢相信寄眉的话:“你说什么,寄眉,你说什么?”

    寄眉摸了摸身旁,奇怪的道:“娘,我头朝哪边睡呢?怎么看不到窗户呀?”就算黑天,也能从窗户看到月亮。

    周氏靠过来,对寄眉道:“好眉儿,舅妈在哪儿呢?你能看到吗?”

    寄眉冲她的方向,蹙了蹙眉毛:“舅妈,点蜡吧,好黑啊,我怕。”

    “别怕,别怕……娘在这里。”萧素秋哽咽道,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不敢相信女儿的眼睛居然怀了。她求救般的看向那医婆:“……怎么这样了,你快想想办法……”

    寄眉奇怪的问:“娘,还有谁在呀?”

    那医婆赶紧道:“别怕,有这样的,烧着的时候,眼睛看不清东西,等烧退了,过几天就好了。”

    寄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唬了一跳,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她是谁呀?”

    萧素秋安抚女儿:“寄眉,乖,不要动。”

    周氏伸手在寄眉眼前晃了晃,发现孩子的眼珠根本不转,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瞎了,砚泽闯祸了。她六神无主的退到一旁,趁萧素秋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赶紧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扭着腰,出门派人去找儿子。

    萧砚泽一听表妹失明了,这才有点怕了:“我、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周氏拧了儿子一下,气的道:“闯祸了罢,她若是瞎了,咱们家不知要赔多少银子!赔钱还是次要的,等你爹回来知道这事,非剥了你的皮!”见儿子也一脸的恐慌,她深吸一口气,教训道:“你现在跟我去见姑妈,先好好陪个不是。等你爹回来,再商量赔钱的事。”

    “赔钱?赔多少?”萧砚泽道:“她们娘俩吃穿用,全是咱们萧家的。”

    “赔多少?!”周氏点着儿子脑门道:“看大夫的钱,喝汤药的钱,这眼睛要是好不了,下半辈子的吃用钱,咱们家都得包了!趁你祖宗还不知道,咱们把事情压下来。”说完,扯着儿子出门去给萧素秋赔不是。

    萧素秋只是一味流泪,不责怪也不原谅,等周氏好话说了一箩筐才道:“等大哥哥回来说话,大哥哥要是说不明白,咱们就找老爷子理论。”

    萧家老爷子脾气暴烈,且一向偏袒小女儿素秋,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一点跑不了,还得额外被老爷子训斥责骂。老爷子没嫡子,虽然庶出的儿子们也各个成才,但老爷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这些个儿子向来没好脸色。萧赋林虽是长子,现在管着外面的生意,但在他爹面前,从来不敢大口喘气。

    周氏为了丈夫好,自然不愿意:“妹子,咱们有话好说,砚泽闯了祸,我们认。粟城没好大夫,咱们就去京城请,再不行,派人带着寄眉去京城看,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吃喝用住,我们全包。”

    见周氏态度不错,萧素秋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也希望寄眉能治好,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爹了,看他怎么说。”

    这时周氏瞪了眼儿子:“还不去给你表妹认个错!”

    萧砚泽忸怩了半天,才不情愿的嘀咕道:“我这就去。”撩帘子进了里屋,见表妹躺在炕上,身边还坐了个黑黢黢的粗丫头,不禁一咧嘴:“陆寄眉……”

    “哥哥?”寄眉茫然的睁开眼睛,可她什么也看不到。

    萧砚泽垂着脸走过去,闷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这会烧已经退了,寄眉嘟着嘴巴,不出声,好一会才道:“我不怪你……我一直想有个小哥哥的……要是你不欺负我……就更好了。”

    萧砚泽伸手在她眼前晃,发现她似乎真的看不到:“我是不该吓唬你,可谁让你往炕桌上撞了?谁让你发烧了?眼睛瞎了,也是你自个弄的。”

    金翠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对他怒目而视:“小少爷!”

    “……我看不到了?”寄眉吸了吸鼻水,胡乱的摸着:“金翠,金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娘说我睡一觉就会看见了……”

    金翠怕姑娘掉到地上,抱着她往炕里揽:“姑娘,你别听他胡说,你的眼睛能治好。”

    这屋寄眉一哭,惹的周氏跟素秋急匆匆挑帘子进来,见又是萧砚泽闯的祸,素秋急了,哭道:“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一而再再而三,有完没完了?!”说完,抱住女儿不住的抽噎:“都是娘不好,带你到这里来。”

    周氏凶道:“砚泽,别添乱了,滚回你屋去!”

    萧砚泽撇了撇嘴,朝陆寄眉哼了声,走了。

    周氏费尽口舌将萧素秋娘俩安抚好,等着丈夫回来。萧赋林去吃知府公子的喜酒,一回来就听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连夜要取家法抽萧砚泽。周氏劝道:“事到如今,打他又有什么用?咱们城里的大小大夫都看过了,弄不清楚这样眼睛是怎么坏的,是磕坏了,还是烧坏的。赶紧派人拿银子让她们娘俩去京城看眼睛罢。”

    幸好萧家在京城也有生意,萧素秋娘俩有人接应。但看病的银两花费,还是如流水一般,她们在京城住了大半年,之前带去的二百两银子花没了,又派人回萧家要。

    萧家理亏,哪敢不掏,赶紧送了一百两过去。但前后花了三百两有余,陆寄眉的眼睛还是瞎的,一点起色没有。

    隔年三月,素秋带着女儿回到了粟城萧家,丈夫陆成栋忙着县学事务,只在过年的时候,来京城陪过她们几天,剩下求医问药的事,全是由萧家的人四处托人打点的。

    几番折腾下来,周氏也有怨言了:“真当萧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花得太快了。”这次听说萧素秋竟然又回来了,便不愿意见人。素秋派人请了几次,周氏才姗姗来迟。

    寄眉的眼眸像两汪死水,毫无生气,她这会像偶人似的坐在炕上,小手无措的放在膝盖上,显得很规矩,也很拘束。

    周氏一眼就看到寄眉的脚没再裹了,惊讶道:“孩子的脚怎么了?”

    “没时间管这个了。”素秋眼底尽是疲色:“她眼睛看不到,再裹脚,连路都没法走。”

    “……”周氏愣了下,道:“可不能这么说,裹脚是女人一辈子事,一双大脚可怎么嫁人啊。”

    “哼,怎么嫁人?”素秋道:“她眼睛看不到,谁肯娶个瞎子?缠了脚也白搭!”

    周氏皱眉道:“妹子火气也太大了,我知道这次去京城眼睛没看好。我们又没说以后不给看了,今年不行,明天接着找大夫。”

    “找大夫也行,但有件事得跟你们说清楚。”素秋高声道:“孙家听说寄眉眼睛不好了,不搭理我们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都送回来了。你说说,我们寄眉以后怎么办?”

    周氏嗅出危险的味道:“……寄眉模样好,不愁嫁的吧。”

    “不愁嫁?她眼睛看不到,如何做女红,如何替丈夫料理家事?靠模样嫁人?你当我面寄眉是什么?”

    周氏捏紧帕子:“妹子有话直说罢。”

    “我们寄眉嫁不出去,可要怪她表哥,这责,他是不是得承担了?”

    周氏冷笑:“想让砚泽娶寄眉?”

    第四章

    儿女的终身大事绝不可轻率,周氏愿意掏钱使银子给寄眉治病,甚至可以接济陆家一辈子,但不代表她愿意把这个瞎眼的累赘弄到家里做儿媳妇。

    周氏的冷笑表明了她的态度。

    素秋先是心寒,继而是气愤:“萧砚泽弄瞎了我们寄眉的眼睛,这事不找他,找谁?”

    之前派媒婆登门的孙家,听说寄眉眼睛看不到了,就再没消息了。不消说,别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娶个瞎眼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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