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眉从屋里出来,赶紧接过儿子,对丈夫道:“你又怎么惹他了?在屋里都听到他哭声,哭的这么凶。”

    他侧脸给妻子看:“我惹他?谁惹谁,看他给我抓的。”

    果见一道小小的血痕。寄眉一怔,然后很大度的对丈夫道:“不打紧,不疼的,没关系。”

    “……”

    “毅儿,咱们进屋喽。”寄眉一边低头哄着儿子,一边进了屋。

    砚泽嘟囔:“哼,有了儿子,忘了我。”

    寄眉没听清他说什么,探头出来唤他:“别在外面吹风了,快进来,别着凉了。”

    他又转悲为喜,喜滋滋的跟了进去。

    —

    萧家点头同意迎娶常雯,那么就没什么困难了。常家对这门婚事十分积极,婚书写完,便张罗起嫁妆来,萧家这边的聘礼先由寄眉拟出,砚泽过了目,拍板定了下来。为了让弟弟的婚事更风光,超出母亲预算的部分,自己这房填补了一些。

    身为家长,萧赋林听说长子给弟弟娶了常五姑娘,自是十分高兴:“就是说么,还是这样正正经经下聘娶进来的媳妇好,强过生意上有往来,才嫁进来的。”而且对于砚泽贴补弟弟一事,赞赏有加。虽然长子身上坏毛病很多,但萧赋林一直没对儿子绝望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位好兄长,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不就求个‘兄友弟恭’么。砚泽爱护庶弟,为其他人做出了好的表率。

    “砚臣的婚事多亏了寄眉,她忙里忙外的,累坏了。”

    萧赋林道:“当初让你娶你表妹,你还不愿意。现在你看到好处了吧,砚臣是她的表弟,说到底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你们为小叔子替补银钱,她没半个‘不’字。否则为了砚臣的事,若搁在不睦的夫妻身上,又要大闹一番。”

    “……”砚泽心里嘀咕,难道当初给叔叔说亲,母亲在中间反对了?嗯,依母亲不肯吃亏的性子,有可能。

    萧赋林爽朗的笑道:“好了,其他的不说了。你们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你母亲那边瞒着点,别跟她说你们贴补了,否则你们也不消停。”

    正合他意。砚泽道:“是。”

    萧赋林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错!我没看错你。”但心里悄悄抹汗,儿子多险长成败家子,好在成亲后及时纠正回来了。猛地想起抓周的事,叮嘱道:“元毅周岁酒,你用点心。抓周是为了讨了个喜气,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别摆了。”

    “……是。”听大人说过,他就是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赋林没什么再叮嘱儿子的了,就叫他先下去了。砚泽回到自己院子,没等进屋,就听里欢声笑语的,仔细一听似乎还有母亲的声音。真稀奇,母亲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的喜事,是不会这么笑的。

    他一进屋后,见一屋子的女人围在床边。

    “你回来了,快看你儿子会爬了。”周氏先笑道:“快来,可逗人了。”

    “是么!?” 砚泽走到床边,见儿子胖乎乎的胳膊腿用力的向前伸,颤颤巍巍的爬了几步,引起周围女人的欢笑。元毅见他父亲来了,呆了一下,往他那边爬去,激动的砚泽赶紧敞开怀抱:“快来,让爹爹抱。”

    可惜元毅体力不支,又爬了一步,功亏一篑,咚的一下子栽倒在褥子上,引的周围人又是一阵笑。元毅呆了呆,瞅了瞅母亲,又看了看母亲,最后还是朝母亲伸出了手,哇哇的哭开了。

    小孩子的一举一动在大人眼里都是可爱的,连哭也是。他一哭,众人更乐了。砚泽不禁思考,他小时候是不是也被这样围观。

    “好了,好了,孩子累了,要吃奶了。姐妹们都回了吧。”周氏朝妯娌们道。砚泽的婶子们显然没尽兴,叽叽喳喳的又聊了几句,才走了。

    元毅‘爬行’失败,母亲给他揉了摔疼的膝盖,过了一会,渐渐不哭了。砚泽给儿子擦了眼泪,笑道:“这就哭了,以后学走路,有你摔跤的时候,这才哪儿到哪儿。”

    元毅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爹,忽然又咧嘴笑了起来。

    “不畏艰险!是我的好儿子。”

    连周氏都看不过去了,笑道:“他哪里听得懂,你夸他也没用。”见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周氏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忽然叹道:“看你们一家三口过的这样好,寄眉又有能耐帮着照管家里的事了,我总管能稍微放点心了。为了你操劳了大半辈子,我总算能歇歇了。”

    “……”砚泽默然。

    还是寄眉道:“一直以来,让您费心了。”

    周氏道:“我费心也是为了砚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好好照管么。只是可怜他脑子偶尔不灵光,分不出轻重缓急,该帮衬的,不帮衬,不该帮衬的,总乱发慈悲。”

    又来了,母亲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数落他。砚泽赶紧道:“砚臣的婚事,难道不该帮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周氏眯起眼睛,狐狸似的笑道:“聘礼的单子,花销的账目,拿给我看一看。我叫你们给砚臣置办婚事,可不是为了掏空你们的。”

    寄眉暗暗咋舌,就知道婆婆今日来没那么随便,原来是为了查账。

    砚泽酸脸,一声不吭的起身去取了账本来:“……给您。您怎么还这样不信我,我和寄眉能傻到做亏本买卖么。”

    周氏笑道:“你媳妇还好说,你啊,我可知道,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你跟谁好,恨不得把心都剜给人家,帮起忙来,半点不带犹豫的。”一边说一边看账。

    砚泽和寄眉互相了眼,默不作声的静候母亲看完账本。

    周氏会查账,但砚泽更会做假账,且比母亲厉害的多,递给母亲这本是为了应付她,弄的假账。周氏看了一遍,没发现问题,把账本一撂:“还行,没糊涂。”

    “就说您多心了。”砚泽道:“砚臣的婚事大体就这样了,不会有大变动了。十月初八,把人娶进门。”

    “嗯。”周氏道:“照常办就行了。不过,之前的周岁酒,你们可用点心。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砚臣的婚事,把我大孙子的周岁酒耽搁了。”

    寄眉笑道:“您放心,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周氏听了,满意的起身:“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怕你们为了砚臣的事,耽搁了周岁酒,没耽搁就好。”说罢,朝孙子笑道:“改天再来看你,乖乖听你娘的话。”

    寄眉抱着儿子把周氏送到门口,转身回来,长吐一口气:“母亲果然来查账了。”

    砚泽勾着儿子的小手,笑道:“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家里,谁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我不说全猜中,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那你说说,儿子这会在想什么?”

    砚泽摸着下巴,盯着儿子看,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他在想‘爹爹真厉害,娘亲快亲他一下’。”

    寄眉听了,笑的两手发软:“你别逗我了,孩子都抱住了。”

    他不管,回到床边,放下孩子,缠着寄眉不放,直到妻子真亲了他一下,才罢休。

    —

    砚臣的婚事暂时告一段落,一切就绪,就等着常小姐过门了,让寄眉挂心的事,是剩下金翠的婚事了。金翠自从知道自己要嫁人,除了吃饭那会快乐一下,一直闷闷不乐的。

    最近,官府加固河堤,挑选石料,这笔生意落在萧家身上。萧赋清派大儿子负责,所以这几天,砚泽干脆住在采石场,等忙完了再回家。

    寄眉见机会来了,像约定好的那样,派金翠给丈夫送衣裳。

    金翠不愿意:“怎么派我去?!大少爷看到我,还能吃下饭么。”

    “你是我的人,你去送,才能体现出我关心他呀。”寄眉笑道:“再说,又不光是你一个人。车夫、小厮,咱们院里的刘嬷嬷也一起去。我看你最近心烦,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喜欢的,顺便买两样。”

    金翠一听回来的时候可以逛逛街,乐了。

    寄眉便给她额外拿了碎银子,叫她去了。第二天,她人一回来,寄眉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叫来问:“采石场,好玩么?”

    “不好玩。乌泱泱全是人,全是土。”金翠笑道:“您别担心大少爷在那有女人了。尘土飞扬不说,还吵人。我都待不了,别说其他女人了。”

    “……”寄眉哦了声,温声道:“哦,那你见到大少爷了吗?”

    “没见着。衣裳给了一个小掌柜的,他说大少爷吩咐的,把衣裳给他。”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翠笑道:“天冬说他是两腿走路的人熊!哈哈,肯定是听大少爷说的。”

    就是这个人了。寄眉追问道:“他人如何?待人温和么?”

    金翠拧眉:“少奶奶,您真奇怪……问他干什么?”

    寄眉但笑不语,等金翠自己领悟。

    金翠很快领悟了:“啊——我懂了——你们想——你们想把我嫁给这个人——”往脚踏上一坐,捶胸顿足的道:“你们要把我嫁给这个人熊,天冬说‘等娶媳妇,生一窝小黑熊’的时候,我还跟着笑。敢情他是笑话我,我就是个二百五,还跟着一起笑,啊啊啊啊——”

    ☆、91第九十一章

    天冬这么说,一定是从他主子嘴里听来的。寄眉心里暗暗埋怨丈夫嘴巴不牢靠,什么都跟下人说。金翠坐在脚踏上,气的呼呼直喘:“太坏了,萧砚泽太坏了,把我配个人熊!”

    “……”

    “我有这么难看吗?少奶奶,您也觉得我难看?”

    “当然不是了。”寄眉去拽她起来:“脚踏脏,咱们上来坐。”扯了一把,没有扯动。

    “他要把我嫁给人熊,您知道吗?”金翠痛苦的问,仿佛少奶奶抛弃了她。

    寄眉就怕她这样想,忙和颜悦色的道:“我托大少爷帮你找婆家,当然真心希望你嫁的好。怎么,你不满意那个人,那便算了,全当没发生过。”

    金翠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我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您好心替我着想……”

    “你不满意,那就不是替你着想,不用想太多,千万别委屈自己。”寄眉心里责怪自己,好心办错事,以为人家般配,其实是看轻了人家,是啊,金翠长的不好看,难道就非得找个同样不好看的人嫁掉么。

    “……”金翠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颊:“我就是觉得您没提前告诉我,我有点难过……其他的……倒还好……”

    寄眉轻叹道:“你自小就跟着我,护着我,你的好,我都记着呢。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眼盲那段日子,出行不便的日子,是金翠背着她,两人之间的情谊胜过一般的主仆。想到金翠对采石场那位不满意,连带着寄眉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唉,是我不好,想的不周全。”

    “不怪您,怪天冬那碎嘴子!”金翠恨恨的道:“我就说他嬉皮笑脸的,原来是因为这茬。”

    “……你看天冬……”寄眉试探着问一句。

    金翠一咧嘴:“瘦猴崽子,看他一眼都嫌烦。”

    她是直性子,绝不会口是心非,看来是真讨厌天冬,没可能了。寄眉低头想了想,忽然发现其实金翠并没说过她讨厌小掌柜的。她眨了眨眼,抬眸问金翠:“……你跟我说心里话,你是生我的气,还是不满意刘小掌柜的?”

    “我哪能生您的气。”说不清楚到底是生谁的气,总之听说要把她跟人熊撮合在一起,心里不痛快。

    “你讨厌那个小掌柜?”

    金翠嘟囔:“他又没惹我,我干嘛讨厌他!”

    寄眉听了,浮出一丝笑意:“哦,不讨厌啊。”

    金翠拧眉道:“您别误会我,我不想嫁人,谁都不嫁,尤其不嫁大少爷指派的人,他肯定要坏我的,把吃客嫖赌俱全的人介绍给我。”

    “好了,我知道了。”寄眉抿嘴笑,眸中含有别样的深意:“但你也别这么武断,好好想一想,反正你也不讨厌,不是么。”

    金翠哼哧哼哧的道:“不用想,我不嫁人!”说完,见少奶奶含笑看她,动了气一般的认真道:“我说真的。”

    寄眉笑道:“其实那个小掌柜人还挺不错的吧,要不然天冬取笑你,你也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气。”

    “我、我说多错多,我不说了!”金翠两条胳膊甩来甩去,扭了几下,见少奶奶无动于衷,仍旧朝她笑,脸上挂不住,丢下一句:“我肚子饿了,去吃东西。”人转身跑掉了。

    寄眉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接下来的几天装作没事一般,只字不提这回事了。等丈夫回来了,才跟他商量起来。

    砚泽在采石场待了几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一回来就叫人烧水,沐浴换衣。待漱洗完了,换了干净的衣裳搂着娇妻在怀,连发感叹:“总算是重回人间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们。”

    “爹是想让你趁着年轻,多吃点苦头历练历练。”她搂着他的腰,笑着说道。

    “他们不想吃苦,把这苦差事交给我。”砚泽翻了翻白眼:“父亲和叔叔们会享福啊……”

    寄眉‘可怜’他,苦兮兮的道:“瞧你,好像都瘦了,快让我看看。”捧过的脸看了看,拍了一下:“没瘦,和之前一样,还是我原来的砚泽。”

    他和妻子说说笑笑的,渐渐的不觉疲惫了。砚泽笑道:“一见你,我什么烦心事都忘了。”寄眉道:“你没烦心事,我却有。金翠她……”

    没等妻子说完,砚泽就打了个哈欠:“我就知道是她,我听天冬说,她一见人家就羞的满脸通红,找不到北了……”

    “真的?”她眼睛一亮。如果是这么个表现,那么说明,金翠对人家有意思。

    “当然是假的。你想啊,金翠黑黢黢的,害羞也看不出来。皮肤白的人,才能看出害不害羞,她那样的,就算羞的不得了,那脸皮也应该紫色的,不能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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