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大丫头月底就要出嫁了,看老太爷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回来一趟。”

    “月底?”李谨言有些吃惊,“大伯不是刚去不久?”

    “是啊,就是要赶在热孝里把事情办了。”李庆云道:“否则再等一年半载的,大丫头可就过二十了。”

    李谨言没有接话,想起只不过十五六岁就要出嫁的楼家两个小姐,和她们比起来,李锦琴的年纪的确是有些“大”了。

    “谨丞的差事也定下来了,”李庆云接着说道:“在政府军里当了个团级参谋。听说邢家最初给他在财政部里找了个差事,被他给推了,一门心思的想要从军。没想到邢长庚却说他有志气,转眼就给他安排进了军队。到底是大总统身边的人,门路可真不少!”

    团级参谋?

    李谨言张大了嘴巴,这个职位对军校刚毕业,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李谨丞来说,几乎是一步登天。但李谨丞会甘心吗?若他从军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做一个团级参谋或许还不如一个排长吧?

    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参谋手下可是不带兵的。

    “想什么呢?”李庆云拍拍李谨言的肩膀,“怎么发起愣了?”

    “没什么。”李谨言摇摇头,挥了挥手里的商会帖子,“三叔,这事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你这小子,吃定你三叔了是不是?”

    “三叔,你可是说过要唯侄子马首是瞻的!”

    “你啊!”

    从家化厂离开,李谨言回到大帅府,不出意外的被楼夫人抓了壮丁,想想这事是自己应下的,李三少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听楼夫人一项接着一项安排婚礼事宜,还不时询问他某个细节,看他记住了没有。

    郁闷的李三少想起在军营里一天不着家,“逍遥快活”的楼少帅,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正在军营里和几个团长开会的楼少帅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等他擦过鼻子抬起头一看,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楼少帅脸一冷,“怎么?”

    “没有!”

    大家异口同声,就差齐刷刷的站起来增加气势了。

    楼少帅正襟危坐,手一挥,“继续!“

    于是,该发言的继续发言,该旁观的接着旁观。不过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原来,少帅也是会打喷嚏的……

    距离楼家办喜事还有五天,李谨言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国内又出了一件大事,山东省的督帅韩庵山,庆祝五十岁寿辰的当天,遇到了刺杀!

    戏班子里的武生和老旦正在台上唱着戏,突然从怀里取出了两把二十响的盒子炮,对着坐在最前方的韩庵山和他旁边的山东省要员连开数枪。

    一旁的卫士立刻扑上前,韩大帅也反应极快,当即扑倒在地,朝旁边一滚,凭借二十多年戎马生涯练出的身手躲过一劫,只受了轻伤,没来得及躲避的省长和其他离得近的官员就没他这么好运了,全都命丧当场。

    刺杀的两个人被当场击毙,戏班子里的人也都被扣押起来,一经审讯后认出一个小旦也被掉了包。

    韩大帅发了狠,凡是沾边的人一个都没留,全部枪毙,连他府里请戏班子的管事都没躲过。而那个小旦也熬刑不过,死在了监狱里。不过狱卒从他的口音分辨出,他应该是个南方人。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

    韩庵山直接向司马大总统拍电报,直言南方之前借宋舟一事贼喊捉贼,现在又明目张胆的刺杀北方要员,分明是蓄意挑衅,据对不能姑息!

    紧接着关北城也出了事,插着大帅府旗帜的轿车行驶到长宁街中路时,车前突然被扔了一颗炸弹,车里坐着李谨言和楼夫人,听到有人喊炸弹,李谨言忙护住楼夫人。

    街上的行人也被冒烟的炸弹吓得惊慌乱跑,幸好炸弹填装的是黑火药,威力不大,并没有伤到几个人,可楼夫人还是受了惊吓。

    李谨言只得让车子先送楼夫人回大帅府,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自己留下安抚受惊的人群,并且将无辜受伤的百姓送去了医院。

    “诸位放心,楼家会负担医药费和其他的一切费用,只管安心养伤。胆敢当街行凶的人,必会受到严惩!”

    没等惊慌的人群散去,警察局长便亲自赶到,当他听到出事的是楼夫人和楼少夫人时,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滑到了地上。

    这是要把天给捅了吗?!

    赶到现场后才知道两人都没有受伤,楼夫人已经被送回了大帅府,李谨言正在安抚受伤的百姓,几个兵哥护在李谨言周围。赵局长一步三跑的上前,顾不得擦掉脑门上的汗,连声道:“言少爷,祖宗,你可不能在这里呆着,万一还有人藏在人群里开枪怎么办?”

    “赵局长,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放着受伤的百姓不管吧?他们可都是受了拖累。”这事情明显是冲着楼家来的,若是放着这些受伤的百姓不管,经过报纸一写,哪怕错不在楼家,也会被泼脏水。李谨言清楚看到有几个拿着冒烟闪光灯的记者就站在人群后边!这些记者来得未免有点太快了……

    “哎,这事我来办。”赵桓山也看到了人群后的记者,不得不佩服李谨言,但一码归一码,还是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他身后跟了十几个警察,听到局长发话,立刻上前来疏散人群,照顾伤员。

    基本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李谨言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用,还得给赵局长添乱,便十分干脆的在兵哥们的保护下离开了。

    等到李谨言走远,赵桓山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一把拽过负责长宁街安全排查的警察衣领,咬着牙:“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这事查清楚!”

    “是!”

    李谨言回到大帅府,见胸前飘着一缕长髯的大夫正在开方子,忙上前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面貌慈祥的老大夫见是李谨言,拱手笑道:“夫人只是受了惊,无碍,反倒是要恭喜府上。”

    “啊?”险些被炸弹给炸了,有什么可恭喜的?

    “大帅夫人有喜了,按日子来算,已两月有余,难道不该恭喜吗?”

    “真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两句问话几乎是叠在了一起,李谨言回过头,就见楼大帅和楼少帅先后走进来,楼大帅一脸惊喜,他一边搓着大手,一边问道:“刘大夫,你可不能诓我!”

    楼少帅几步走到李谨言面前,没说话,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把李谨言看得万分不自在,总觉得楼少帅在用眼睛扒他衣服。

    “大帅,老夫怎么会诓骗于你?”大夫笑着摇摇头,写好了方子,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按照这张方子煎药,少食寒凉之物,也要注意,不要再受到惊吓。”

    李谨言一一记下。

    楼大帅想去看楼夫人,却听丫头告知夫人已经睡下了,大夫也说夫人受了惊吓需要休息。楼大帅没能进去卧房,只得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突然没有征兆的回身给了楼少帅肩膀上一拳,“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五十八了,这是要有个老来子了?哈哈……”

    看着这样的楼大帅,李谨言十分无语。

    楼少帅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父亲龙精虎猛,龙马精神,老当益壮,无人可以。儿子佩服。”

    楼大帅:“……”

    李谨言:“……”面无表情,语调平板的说出这番话,真是佩服的意思?

    老大夫摇摇头,忍住没笑出声来,拉过李谨言低声吩咐了几句,虽然楼夫人保养得很好,可到底已经四十有五,高龄怀胎,当要多方注意才能保全。

    “我知道了,大夫。”李谨言连连点头,四十五岁在后世也是高龄产妇,“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还有就是……”

    老大夫正在嘱咐李谨言,楼大帅被楼少帅气得直梗脖子,突然有人拿着一份电报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楼大帅和楼少帅,也顾不得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立刻说道:“大帅,少帅,打起来了!韩庵山带着军队打进江苏了!”

    “什么?!”

    第四十九章

    会议室中,一张军事地图占据了半面墙壁,北六省所有高层军事人员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谁也没料到韩庵山会突然动手。哪怕山东和南六省早有摩擦,两边的炮声一直也没停过,可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前宋舟遇刺,紧接着就是韩庵山,证据太过明显,其中分明有猫腻,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韩庵山竟然就动手了!

    “邳县?”杜豫章看着参谋在地图上做出的标记,“怎么会去了邳县?”

    钱伯喜也是皱眉,若想拿下江苏,徐州,宿迁,都是必争之地,韩庵山的军队却哪里都没去,直接去了邳县!打下了邳县,再看进军路线,分明是朝着睢宁的方向!

    “这姓韩的搞什么鬼?”三师的师长贺云开口道:“再往前走,可就出了江苏了。还是说,他想绕个大圈去扬州?”

    在场众人全都不解的看着参谋在地图上划出的一条行军路线,韩庵山领兵二十多年,经历过大小阵仗无数,打长毛,镇压拳民,对战洋人,就算行事有些鲁莽,倒也是知兵之人,他不会莫名其妙的犯下这种错误。左右侧翼全部暴露,若是附近的守军倾巢而出,进入江苏的两个师可就危险了。

    参谋依照发回的电报标注了鲁军到目前为止的全部动向,放下铅笔,指着地图说道:“据情报,鲁军第十七师,二十一师,正沿着邳县睢阳一线运动,徐州和宿迁的守军是宋舟手下的第九师和第三十一师,两军已经交火几次,多是试探性攻击。”

    “啧!”钱伯喜抓下军帽,捏在手里,“宋舟手下的那几个师长,向来是面和心不合。第九师的徐德茂是跟着他起家的,第三十一师的孟复是后来投奔的,现在宋舟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宋武未必能降服他们,让韩庵山那老小子钻个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其余几个师长和参谋也议论纷纷,楼大帅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对站在一旁的楼少帅说道:“逍儿,你怎么看?”

    楼少帅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邳县睢宁向南,停在了江苏和安徽的交界上,点了点,“据我推测,鲁军真正的目的不是江苏,而是安徽。”

    “安徽?”

    楼大帅一下站起身,楼少帅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接着说道:“宋舟是靠苏浙起家的,江苏是他的老巢,重兵防守,韩庵山毕竟只有一省的兵力,同宋舟硬抗并不明智,与其去挑战重兵防守的江苏,浙江,不如拿下安徽。”

    说着,楼少帅的手分别指向了河南和湖北,又顺着安徽一路向南,划过江西和湖南,最终回到安徽,在宿州用力的点了一下。

    众人凝神思索了一会,随即恍然大悟。

    虽说绕过江苏进攻安徽也要冒着被宋舟掐断后路的危险,可河南的袁宝珊,湖北的宋琦宁也不是木头,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一旦鲁军进了安徽,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来一个三面夹攻!四川的刘抚仙早就和北方眉来眼去,贵州也好不到哪去,即便南边反应过来,安徽也早就易主了。

    除了楼大帅父子,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宋舟的伤势早就好了七八成,只以为少了宋舟坐镇,宋武未必能压得住南六省的一群悍将,韩庵山恐怕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冒险。不过南六省那群人也不是傻子,平时不和便罢了,一旦意识到不对,回头反扑或是转头去打山东,韩庵山的算盘恐怕就要落空。

    这场仗,还有得打!

    “大总统是个什么意思?”在旁人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时候,钱伯喜和杜豫章低声对楼大帅说道:“北六省要出兵吗?”

    “现在还没消息。”楼大帅皱了皱眉头,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不出两天,就应该有消息了。”

    “直接宣战?”

    “十有八九。”

    “若是真要出兵,边境那边的动作就要停一停,免得把老毛子刺激太过,趁着我们调不出人手的时候反咬一口。”

    “也只能这样。”楼大帅略有些不甘的握紧了拳头。

    “父亲,”楼少帅突然开口道:“北六省一旦出兵,南满铁路的日本人,必须防范。”

    楼少帅话一出口,楼大帅和两个师长的神色都凝重起来,那群日本矬子控制着辽东半岛和南满铁路,驻扎了一个师团和六个铁道守备大队,加起来有三万多人,这段时间更是调动频繁,不得不防。

    想起潘广兴报来的消息,还有宋舟送来的那份资料,楼大帅的虎目闪过一道寒光。

    鲁军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五六公里长的阵地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硝烟还未完全散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伤员的哀嚎。

    看着被俘的安徽守军无精打采的蹲在地上,骑在马上的鲁军第十七师师长蔡光喜满脸得意的对身边的几个团长说道:“亏得大帅神机妙算,告诉下边的兄弟都给老子加把劲,等攻占了宿州,喝酒吃肉管够,要女人也有!每人再发十块大洋!”

    “师座,湖北和河南那边还没消息,是不是等等?”

    蔡光喜一皱眉,“二十一师那边怎么说?”

    “吴师长正在请示大帅,不过师座,兵贵神速,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恐怕宋舟那边就反应过来了。”

    “宋舟?那老小子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他那个儿子我知道,就差舔小日本的脚趾头了。”蔡光喜不屑的撇了撇嘴,“再给大帅发电报,不管姓袁的和湖北那个姓宋的怎么打算,咱们都要进安徽!”

    “是!”

    第二十一师师长吴祥麟接到韩庵山的回电,又得知蔡光喜已经带兵进了安徽,立刻紧随其后,不出几日,便兵临宿州城下。湖北和河南的军队也出现在了安徽边境,大有三面包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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