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对视几秒,楼二少不满的皱眉,朝李谨言伸出胳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变得湿漉漉的,“言哥抱!”

    “不许。”

    硬邦邦的两个字,白面团子不满了,板起小脸,和楼少帅严肃对视,无形的火花在兄弟俩之间噼里啪啦闪烁,身旁却传来楼夫人的声音:“爹,你看,到底是兄弟俩,感情多好。”

    白老微微颔首,捻须而笑,对楼夫人的话表示赞同,

    楼大少&楼二少:“……”

    李谨言:“……”

    这是感情好的表现吗?

    上车之后,楼二少就“挣脱”了楼少帅的胳膊,自动自发的坐到李谨言的身边,他想坐腿上的,结果被楼少帅再次拎了下来。

    抗议无果,楼二少再次意识到了,武力,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到京之后,李谨言暂时无事可做,干脆和楼夫人一起陪着楼二少读画报。

    沙发前的地毯上,堆着厚厚一摞《点石斋画报》,一册画页八副,图文并茂,内容多是当年时事和社会新闻,画报的插图不同于传统国画,而是结合西方透视画法,形象更加立体,不只是楼二少读着有趣,李谨言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翻到绘有热气球的图页,楼二少停住了,他字还没认全,旁边的几行字也读不太懂,小胖手指着画页,抬起头,“言哥,这是什么?”

    “这是热气球。”

    李谨言干脆也坐到地毯上,把画页上的评论读给楼二少听,楼二少貌似听懂了,又翻过一页,继续看李谨言,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这上面画的是飞机。”

    “飞机?”

    “对,”李谨言笑着说道:“睿儿看过飞机吗?人坐在里面驾驶,可以在天上飞的……”

    李谨言语气舒缓,楼二少听得仔细,楼夫人靠在沙发上,微笑看着他们,铺在腿上的画报却是很长时间没有翻过一页。

    这些画报是白夫人送来的,多是当年订购申报时附送的增刊,只是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停刊。自从趣谈报发行增刊,白夫人才想起放在家里的这些画报,当年的《点石斋画报》可是风靡上海,停刊之后,不少人都扼腕不已。停刊之后报馆出过一部合集,一部足足二十块大洋,买的人却不在少数。

    送来的时候,白夫人笑言:“当年都当西洋镜看的,也是个趣味,如今正好用来给睿儿认字。”

    白夫人娘家经营钱庄,世代豪富,白宝琦成为华夏银行总行长之后, 白夫人的娘家人也出了不少力,如今她的两个外甥就在银行中做事,并不是凭借裙带关系,而是实打实靠自己的本事被录用的。若是不说,没人会知道,两个不起眼的柜员会有这样的背景。

    钱庄已经不合时宜了,白夫人的父亲和娘家兄弟也不是坐吃山空吃老本的人,身处新旧交替之际,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有难题和岔路,还有千载难逢的机会。

    楼家,白家,展家,再加上各自的姻亲,同气连理,军商政无所不包。

    司马君当初会对展家下手,也是忌惮这背后结成的一张大网。如今时过境迁,转头再看,司马君也不免慨叹,他当年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也一直把目光盯着楼家和展家,殊不知,楼盛丰的岳家才当真不能小觑。

    深谙官场厚黑学的白家当家人,白老爷子,才是真正的厉害。

    第二百章

    阅兵,是对一国武装力量的集中展示,古已有之。

    自西周时起,凡军队出征,凯旋,皆有阅兵,凯旋后还常伴有献俘仪式。古埃及,古罗马皆有阅兵活动,遥想古罗马横扫欧洲的军团,再看今日的意大利,会让人产生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一战至今,从放弃中立,背弃同盟国加入协约国之后,意大利一直表现得乏善可陈。除了偶尔沿着海岸线对奥匈帝国轰上几炮,表现一下存在感,没有任何意义。

    相比之下,已经差不多完成土工作业的沙俄军队,反而展现出了帝国覆灭前最强悍的的战斗力。在勃鲁西洛夫的指挥下,沙俄军队的挖掘工作即将完成,一场大规模的进攻即将开始。

    甚至于在达达尼尔海峡之战结束后,加入同盟国的保加利亚,以及国王扛枪上战场的塞尔维亚,表现出的英勇和顽强都要远胜于意大利。

    逃跑永远比进攻积极,坑盟友始终为最高宗旨。

    面对今日之意大利,就算是凯撒和屋大维再世,也会泪湿英雄襟。豪情大发重振帝国声威?或许用枪戳死自己再投胎一次更容易些。

    意大利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暂且不论,尼德商行开业至今所接到的订单,有五分之一来源于这个半岛国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每次看到尼德的电报,李谨言都要感叹一声,无论如何,在花钱买东西这件事上,意大利还是相当给力的。

    不只是意大利,从最近越来越多的订单,尤其是食品和药品订单可以看出,欧洲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等到德国重启无限制潜艇战,欧洲大陆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到时,他能赚的就不只黄金和白银了。

    李谨言打算通过约翰多租几条商船,英国人开出的价格相当高,若不是没有办法,李谨言绝对不会送上门给约翰牛宰。在大连的造船厂竣工之前,他只能捏着鼻子给钱。暂且让英国人乐去吧,谁能笑到最后,谁才会是最大的赢家!

    五月三十日,阅兵式前一天,天安门城楼前的观礼台已经搭建完成。各联省部队进京后便接到命令,各组方阵,军官带队,徒步通过城楼及观礼台前接受检阅。

    阅兵式前,兵哥们练得最多的就是立正和齐步走,走在军营里,除了军官的哨声,听到最多的口令就是“一二一”和“左右左”。

    草鞋和布鞋的事不是没有,但此次进京的部队几乎都是精锐,带队的军官不少都有留洋背景,下死力的操练,到三十号这天,无论是哪个省的队伍,拉出去都只有两个词可以形容,英姿飒爽,气势雄浑!

    许多记者早早就去“踩点”,寻找最佳的拍照位置。由于条件所限,再加上会出现的人潮,他们不可能扛着相机潇洒起跑,只能提前占位。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有同样心思的不在少数,其中还有许多外国同行。

    关注此次阅兵的不只是华夏国内,打得正热闹的欧洲各国,借着欧战大赚特赚的美国,还有穷得四处借债的日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华夏的首府。

    除了日本和俄国,尚没有一个国家真正见识过华夏目前的军事实力。和西南大兵打过交道的英法两国,也只能算是打了一个擦边球。西南大兵的作战能力再强,装备也比不上北六省。英法两国的主力军队都在欧洲,华夏兵哥挥拳揍的也只是他们指挥下的一群菠萝头。

    双方都没有拿出最强的实力,这样的对抗,并不能作为判断对方战斗力的最终标准。

    同西南大兵有过短暂交火的一名英军少尉,在作战报告中这样写道:“他们用上个世纪的步枪和我们作战,就算是这样,我率领的部队也在无法原谅的时间内溃败,这大部分要归咎于印度人的懦弱和不听指挥。但对于一名英国军人来说,这仍是毕生的耻辱……我必须实事求是,如果给华夏人更加先进的武器,我方受到的伤亡会是现在的几倍。”

    这名英国少尉的报告并没有得到多大的重视,但在白厅接到朱尔典发回的一封密电之后,改变了主意。

    “据说华夏有一种新式武器,”一个表面是记者,实际上却是英国间谍的男人,用不太熟练的华夏语询问一个华夏记者,“据说是一种战车?”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华夏记者朝他友好的笑笑,耸了耸肩膀,”到了明天应该就知道了。“

    英国人点点头,认为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而去向另一个记者搭话。并没注意到,就在转身之后,之前被他询问的记者,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表情。

    大总统府

    宋舟父子联袂来访。宋副总统有公事和楼大总统商谈,接待宋武的事情则交给了楼少帅和李谨言。

    =

    带来的五千套新式军装已经全被李谨言送了出去,其中有一千五百套是被南六省的军队要去,还是宋武主动开的口。南六省参加阅兵的军队人数和北六省看齐,也有一千五百人,计算下来,明天的阅兵式至少会有一半的人身着北六省的新式军装。

    宋武虽然没有楼少帅高,却也是身高腿长,穿上北六省的军装,配上大檐帽,巴掌宽的皮带和军靴,也能让人看得脸红心跳。

    当李谨言询问宋武要这一千五百套军装的理由时,宋武只说了一句话:“虽有南北之分,我等亦同为华夏军人。”

    在离开大帅府之前,宋武又送了李谨言一把匕首,还是象牙柄,上面镶嵌着宝石,“闻表弟今年加冠,此为表礼。”

    楼少帅代李谨言接过了礼物,宋武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和宋舟一同告辞离开。

    与此同时,英国海军主力舰队司令杰利科上将,接到了来自伦敦的绝密情报,一战中最大规模的海战,日德兰海战,即将拉开序幕。

    第二百零一章

    民国七年,公历1916年5月31日

    天还没亮,天安门城楼前,人群便开始聚集,换穿新式军装的兵哥们,肩上的步枪已经上了刺刀,身姿挺拔的守卫在检阅队伍即将通过的长安街两旁。

    五月的京城,清晨仍有些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一起,却丝毫感觉不到冷,许多人的头上都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一些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吆喝叫卖烧饼麻花包子馒头,还有挑着豆浆和豆腐花担子的,过去了,后来还有一个卖芝麻糊的。

    很快,人群中便传出了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早起来占位的记者们,很多都没吃过早饭,一些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噜直叫,闻到食物的香气,叫得更厉害。

    很多外国记者第一次尝试了华夏早餐,热腾腾的肉包子,拳头大的馒头,外皮酥脆的烧饼,热乎乎的豆浆和豆腐花,香甜浓稠的芝麻糊,喝进肚子里,只觉得浑身都舒服起来。

    “好吃!”

    一个外国记者,一边被包子的汤汁烫得直吸气,一边对卖包子的小贩竖起了大拇指。

    周围的人看到了,也没人笑话他,都忙着填饱肚子,谁也没空去笑话别人。

    联合政府首次举办如此大的阅兵仪式,也是南北联合执政以来的最大盛事,政府内部有人提出,在阅兵前封闭长安街,除观礼者不许旁人进入。

    “此次阅兵,各国都在关注,乃扬国威,壮国势之良机!”

    华夏人一向注重面子,举办如此重要的活动,各国目光聚集,自然庄重肃穆才好,乱糟糟一片不成体统。

    最先站出来反对的是宣传部部长周炳勋,他在联合政府里,向来以敢说话“闻”。这次阅兵由宣布部策划安排,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到了,自然不会疏漏这个部分。

    “有民才有国,无民则无国,无国何来威?摆出来的面子,就为给外人看?难道诸位家里来了客人,还要事先考察一下家人是不是会让你没面子?若不然就赶出家门?”

    一番话说得对方低了头。

    楼大总统摸摸光头,周炳勋这张嘴的确厉害,说出来的话就像割肉的刀子。看他刀子割肉的确痛快,前提是这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

    就如他所说,有民才有国,一个国家的基础就是老百姓。扬国威,壮国势,为的还不是这个国家里的国民?本末倒置,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算什么?

    官老爷吗?清朝早就没了!

    旭日初升,天际的光驱散黑暗,也照亮了人们的面孔。

    参加阅兵的队伍开始集结,人群中也发出了阵阵议论声,只有守卫在街道两旁的士兵依旧是一动不动,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留下一道道慑人心的剪影。

    一个华夏记者拍下了这一幕,见微知着,仅从这些士兵身上,便可看出华夏军队与以往的不同。他无法准确的表达出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如果李谨言在这里,他会告诉记者,这个词,就是精气神!

    九时,所有受阅的队伍都已集结完毕,联合政府总统楼盛丰,副总统宋舟,国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部长展长青及各省督帅,政府各部部长出现在了天安门城楼上,城楼前两侧的观礼台站满了被邀请的文化名人,商界士绅,农民代表,学生代表等。

    天津的宋老板也在其中,如白老,顾老等耆老名宿,早已被请上城楼观礼。

    作为楼家人,城楼上原本还留出了李谨言的位置,却被他婉言谢绝,跑去和宋老板等人站在一起。李谨言并没多想,只是觉得,和诸多“长辈”站在一起,楼少帅又不在身边,当真是不习惯。虽说这是同各省实权派“拉关系”的好时机,场合到底不对,也只能放弃。

    此举落在白老眼中,却着实让老爷子眼前一亮,“不骄不躁,到今日仍能保持本心,当得清行二字!”

    在登上城楼之后,白老对身后扶着他的白宝琦说道:“宝琦,楼家果真是承天气运,当初给你妹妹选这门夫婿,老夫果真是眼光独到啊!”

    白宝琦:“……”

    该说些什么?不知道。

    干脆什么也不说。

    城楼上已经装了扩音喇叭,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麦克风还没出现,只能凑合着用了。

    楼盛丰上前一步,宋舟,司马君,展长青等人分列两旁,在宋舟身旁还站着一个早就退出国人视野的面孔,前南方政府大总统郑怀恩。

    虽已下野不理政事,身上还有同日本人勾结的污点,但作为安庆起义的领导人,推翻清朝的先驱者,郑怀恩仍被邀请进京。他如今居住在上海法租界,除几名老友外,其余人一律不见,政治上的事更是极少关心。镇日醉心于书画,还翻译了不少法文书籍。闻听联合政府阅兵,本不关心,却没想到,他竟然也被邀请进京。

    看着长安街旁的国民,再看意气风发的楼盛丰和宋舟,司马君等人,郑怀恩的心中虽有遗憾,却也释然。

    他也曾怀抱理想为国为民,不想却被权力迷住了双眼,一步错步步错,猛然醒悟,悔之已晚。

    如今这样,也好。能看到现今之华夏,也是他郑怀恩之幸。

    九点三十分,二十门礼炮同时轰鸣,四名身着深褐色军装,宽边大檐帽,扛着少将军衔的年轻军人,抬着一面代表华夏民主共和国的五色国旗,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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